〈紫羅蘭〉

更新於 2021/09/27閱讀時間約 16 分鐘

今晚,市街依舊很寧靜,和前幾個月開始相同,也和數百年前相同。
夏蟬、蟋蟀和海浪在整座島上相互鳴唱,自上古開始,他們都在同樣的日夜裡相擁。不過,若有從都市到來的人,在這島的郊區待上五秒,便會立刻感覺到被汪洋流放。這座島上的人口,稱不上一座都市,但說是城鎮卻綽綽有餘。只不過,如今輪船更少入港,人們不再從那島到來。
今晚,他提早下班,從飲料店回家。
她明白,他一向會晚半小時下班,因為她要走到離他工作地不遠的一處老宅,把今天剩下的紅茶拿給整天下棋的老先生。有時,老先生逼迫他下個幾手,因為他的戰友可能會在傍晚就離開,提早去載女兒。
因此,當他和夕陽的餘光,一起待在家前那株棋盤腳下時,她起初甚至以為是鄰居造訪。「你提早了?」她用拳頭輕敲他的肩,他沒有反應。「怎麼了?」她摸著他的臉,詢問他。這時,他才發現他呆站在原地,露出介於幸福的笑與滿足的笑之間的笑容。「你的表情像是剛從天堂醒來。」她露出笑容,靠近他的臉。
「幾乎沒有客人。」他不帶情緒地回應,聽起來甚至像疑惑。她不加以理會,她習慣了,在他們相識的前幾個月,她甚至著迷他這種不著邊際的回答。她認為那很像流星與流星,相互劃過星空的樣子。
她捏他,他們相視而笑。他與她共享她親手所做的晚餐,飯後,他為她泡茶,他們嬉鬧,打賭,要穿越市街,走到離住宅五公里外的紫羅蘭花田。
離開家前,她朝裝滿熱水的杯子裡,撒入薰衣草花瓣。她一向如此,在每日的夜間漫步時喝薰衣草茶,她看重這段時光,她知道自己需要被照料,花香溢出,柔軟她的大腦和耳際,熱茶撫慰她的胃囊,補充著日夜耗損的愛。

一路上,他們從石磚地走到柏油公路上,再離開石磚地,步向郊外。他們朝月光走去,他們意外相視時總是微笑,用眼神的體溫依偎。海風吹來,人們隨時會被捲入香甜的睡海。
偶然,他們向周邊的鄰居打招呼。「這麼晚了去哪裡。」散步過來的中年男子這麼問,那是捕魚者的身體,瘦且黝黑,手臂的肌肉線條分明,上頭有幾道傷痕。他有些猶豫,想加以打發。
「廢地那裡。」她總是率先發言。
「廢地?」
「靠漁獲地那邊。」他回應,男子聽了他說後,皺了眉頭。「小心一點。」便轉身離開。他們站著看他離去。
「我們多久沒去那裡?」她詢問他的時候恢復熱情。
「從你開始到花店工作。」
「還要更早。那個時候我已經在讀高中了!我們從高中之後就沒有去過。」
「以前我們好常去。」
「以前每個人都很常去。」
他們繼續走,路燈與路燈的距離從十公尺一支,變為二十公尺,三十公尺。偶爾,路燈壞去,偶爾,路燈閃爍,黑暗擁入他們,光線推移他們。群群飛蟲旋繞著溫燈。柏油隨著路徑衰敗,叢草湧生。星空變得更為清晰。頂上有雲,潦草塗抹,顯然是嬰兒用雙手拍抹出來。
「我喜歡像今天這樣。」當他們經過其中一盞沒能照出光的路燈時,她握住他的手。
「嗯,我也喜歡。」
「我常擔心你不喜歡。」她搖晃握住的手,而他用兩隻手將她的手柔柔握住。
「不會的。」他們離開光亮,而又進入光亮。他們相視,眼神再度黏膩在一起。
她靠近一盞破敗閃爍的燈,有一隻蟬蛻掛在燈桿上。她看著他安靜地把它摘下,放到另一邊的草叢。每當他看見蟬蛻,他都感到不悅。這個剩下的空殼,僅僅只是證明本體已經離開。那麼,當那隻蟬回到本來這個地方,會連這個自己也不認得嗎?必然要透過遺忘牠才能出生嗎?或者,牠早已攜帶所有的夢飛向樹林裡,就躲藏在這座路燈一旁的蟬群當中?
他經常認為,蟬很草率。他蹲在草地上,以自己的方式為它禱告。
她背向他,看著路燈在暗中靜默地維持閃動。她想,也許有天,就連太陽也會被突然捻熄,沒有預兆,也沒有蹤跡。
當他們回頭望去,已經不再有柏油路的痕跡。鄰近早已遠離住宅的無主地時,一切人造物彷彿被加以塗抹,失去痕跡。路旁的相思樹簇擁上來,黑褐色豆莢與尚未腐化、飄散的金黃花瓣,為他們鋪出新的道路。
「真的要過去嗎?」她感覺,從這裡過去,便回不了頭。他們已離開路燈照明的區域。因此,在他的眼中,她的眼與肌膚,都只被月所照亮。
「很久沒去。而且今晚很特別。」他靦腆地笑。
「又不是什麼節日啊。」
「很特別。」他自信地說。
「為什麼。聽不懂啦。」她自己回應自己。「你剛才笑了,為什麼笑了?」
他恢復冷酷的表情。
「從傍晚到現在,你一直露出奇怪的笑。」
他們決定離開無主地,繼續往紫羅蘭花園那裡走。

她記得她父親的笑容。某次,他們一家三人到另一座島上旅遊,他們到那島上數一數二繁榮的都市。他們購物,在街上,在夜市,在百貨公司,他們買下所有看起來小巧,適合一買就能永遠留存的東西。那五天,他們四處搜括,那些都市人穿著的衣物和吊飾,正流行的動畫的吊飾、還有唱片,那是她父親所堅持,即便他們家向來沒有唱機。但父親的父親,也曾帶他到島上某處的某座宅邸,於是,仍在讀小學的父親,在那大宅裡,早已不記得,他的父親下了三天的棋,而他就待在客廳旁的唱機,整整三天。
她留下一件藍色手飾,當時,她才國小,但她仍然穿戴到現在。即便因為品質,她手飾上的織料已經褪色,編織起來的小石,充滿磨損。她穿它時,會讓她想起在都市街頭飄盪的女性。即便她認為,說到底,這兩座島沒有什麼不同。
她的父親在許多時刻笑,但村民們知道,父親笑得最多時,是在夏天。她記不清楚,但她記得當她年幼時,當紫羅蘭盛放,他會帶她到花園那裡,脫掉鞋子走在柔軟的草地。他摘下茉莉,別在她的髮上,那時,他會露出介於幸福的笑與滿足的笑之間的笑容。
當時,島上仍種得出花。
當島上逐漸無法養殖花卉以後,偶爾,在夜裡,她下樓上廁所,會發現她的父親拿著深綠色的玻璃酒瓶對她微笑,而她也對他微笑。
隔年,她的父親離開家裡,至今不再回來。她的母親對她說「他扛起了很多事。也許他忍耐了很久,現在夠了。」從那之後,母親的身體日漸衰老。很快變得不再能工作。她的母親下葬時,她從另一座島上買來紫羅蘭,將他們一併送入海中。
即便現在,她也仍不明白,為何父親執迷於栽種紫羅蘭。

3

他們從無主地離開,沿路上只有由鐵皮和泥磚製成的低矮樓房,大多不是截成兩半,就是裡面沒有燈光透出。他們走到了幾棵散亂生長的欖仁樹下。身旁有一座小廟,赭紅燈色散落到他們身上。乾枯的大片圓紅葉,在風與風的縫隙間,在石子地上刮出聲響。反覆如此,像在交換秘密。他們坐了很久,她起先開口詢問。
「今天有發生什麼事嗎?」
「的確有。」他不帶表情,凝視夜晚在海上閃動的指示燈。
「怎麼了?」
他沉默了一段時間。
「我需要想一下。」
遠處的指示燈反覆明滅。
「我只是擔心你。」她坐向他。
「下棋輸了。」他說。
「親愛的,你從來沒有贏過。」
他看到她笑,他也笑了出來。她知道他今天根本沒去下棋。
「我那間餐廳老闆的女兒說,想去島上開餐廳。」
「也蠻好的。也許你可以去看看。」
「嗯。」她撿起地上的欖仁葉。
「乾枯了。好粗糙。」她撫摸它,像母貓用掌肉理順幼貓的毛。
「明年會再長出來。比想像中快。」
「嗯。」她捏著那片欖仁葉。「老闆的女兒說,到了一定年紀,男人都會離開。」
「有些人會這樣。但我喜歡這裡。」
「嗯。那就好。」
被捏碎的欖仁葉,捲向周邊盤旋的片片枯葉。他們交會,碰撞,從不碰傷對方。海風收藏它們,絞輾它們,將與鐵不同的有生物,也一併鏽蝕,成為空曠腥鹽的海氣。
她把馬克杯放在樹下的長椅上,決定回頭時再拿。
不遠的遠方是另一條柏油路,更遠的遠方,就是廢地。

4

他們從國中便認識彼此,因為兩人的母親既是工作夥伴,也是多年好友。當時,因為島上習慣花葬,卻因無法再種出花朵,於是,兩個女人一同負責從本島那裡運花過海的主要生意。後來,這兩個女人常到彼此家中作客。他總是到她家去,教她算數學。更準確地說,幫她寫數學。
他們讀同一所高中,兩人情投意合,也曾到另一座島上旅行。她鍾愛在約會時穿上不同洋裝,他記得她每次的衣著和手飾,他愛撫它,見證它在她手際慢慢壞朽。
她高中畢業時,她母親過世,很常一段時間,她足不出戶,他為她帶去飯菜,為他打掃家裡,至今依然如此。他們的初夜,在她自幼生活的房間中發生。在那之後,他們嬉鬧,在深夜闖進沙灘,她用沙掩埋他,用海水潑濕他,他欣然接受,像搖擺的草枝迎接雨天的聖露。
隔年,他們有了不在預期內的懷孕。經過幾天商量後,他們共同決定,不在此時生下孩子。他們到另一座島上的城市,他陪伴她進到醫院,他和醫師說明所有細節。結束後,她在城市裡靜養數周。
有好幾個夜晚,他們說不出話。某夜,她伸手到他的大腿上說,「抱歉。」他擁抱她,像兩顆樺樹般交纏,他們停止動作,像樹液般留下緩淚。直到早晨,他們才發現床邊的一角,有一條寧靜的小河,游向地面。
她從未向他說明她的怨恨,他面對問題,總是模糊回應的態度,他的任勞任怨,讓他感到不快。她想,也許自己希望與他真正爭吵一次,但他總是十分冷靜。她不願意破壞這種冷靜,她知道就連她自己,也無法面對爭吵。
他有時厭惡她每天畫東西時,要他稱讚她。他討厭她的畫,例如飄浮在空中的大貓,或是長得過頭,有好幾層樓的紫羅蘭花叢。偶然,她看著鏡子,被自己吸引,他瞥見時,常讓他聯想到自私。即便每天醒來時,他仍著迷於她單純,睡眼惺忪的臉龐。那總是讓他想起某種遠古的美麗,近似於發燙的星宿,或深海裡的迷霧。


島嶼北方的廢地,被夜與葉的霧靄所壟罩。以往,在夜間,人們在溫室內亮燈火,因此,從另一座島嶼看來,像是海洋中閃爍的巨大珠寶。橘色的光,以水波泛出一整座海岸的邊緣。自疲勞旅途折返的船員,經常在昏沉的半夢半醒之間,遠遠望去,將那島誤認為黑夜中的閃爍的恆星。
八十年前,人們仍稱這裡為花里。因為氣候涼爽潮濕,土地肥沃,自從與另島的交通開始發達。人們嘗試在此處種植花卉。結果,從那時開始,所有被培植的花卉,都像得到過度的眷顧,將根扎緊,突起根莖,開花結果。就連不適合在此種環境的群種,也生芽開花。
她們各自攜帶種群的秘密過往來到此處,一整片的石楠草原與繡球在南方守望村落,而又被身後被巨大的紫藤樹群所環覆。芙蓉與茉莉,在近海處解開的午後的怨意,一同眺望遠處的市鎮。玫瑰與杜鵑在溫室中受育,計畫被送往任何人手中。她們被用以附載愛戀、勇氣、喜悅,解開心底長年與肉身編織在一起的憂愁,或者,攜帶孤獨,藉以展開冒險,最終抵達,躺臥在輕柔握起的雙手之間,或心房怦然跳動的胸口裡。
父母帶著尚年幼的兒女到那裡,經冬歷夏,兒女如盛放的向日葵般成長,父母如同水仙一般老去。夫婦們在這裡解開爭執。漁民在此處休憩,數十年後,他們開始在這裡祈禱,將其中一種花卉帶上船,相信海上致命的風浪與暗潮,會因為睡蓮而暫時沉睡,使首次出航的青年漁民,也得以心情平順地啟航。人們開始以花為葬,使亡魂也記起孤時回返的家鄉。
人們心中有所敬畏,更多的是感謝,從太陽升起,到月亮落下。群花伴隨人群與島,浮沉海中,日日夜夜。
八十年後,此地宛若受詛,幾乎失去生機。波斯菊在兩天之內枯萎,石楠與繡球的草原在數周內枯死,被風吹毀,大地上灰黑成影。就連溫室內的花朵也無從倖免。然而,島嶼其餘部分的草木,都維持原樣,繼續生長。
有人猜想,是原先眷顧此處的神祉終於癱倒,或早已離開,不得而知。此地衰頹後,人們並不放棄嘗試挽回豐饒。人們一同施肥、換土,但從未有過作用。
最終,居民一致同意擱置此地。
恰好,在另座島上,重工業正在興盛,絕大多數的人都到那裡,鑄造鋼鐵與機械。他們並不明白,,而受海庇佑的肌膚也會在灰煙中生鏽。銅礦與鐵礦能擠出血水,會像樹根般扎進土中與海中,延展根系,直到島上。

6

他們停頓在進入廢地的轉角之前。
「高中的時候,有幾天都在下雨。你騎車載我,我們跑到洗衣店去烘衣服。要離開時下起了雨,雨打在鐵皮屋上的聲音很可怕。」
「我不記得。」
「你不記得嗎。那是我們第一次烘衣服,還把好幾件衣服烘焦了。有一隻襪子縮到跟我的手一樣小。我把它套上去,但根本穿不下。當時我很難過。」
「我們在那裡待到雨天結束?」
「你抱住我,說我很像你五歲的妹妹。你忘光了嗎?」
「襪子上頭有一隻熊的圖案。」
「對,一隻棕色的熊熊襪!」
「是黃色的吧。淺黃色。」他看著上方,緩慢地說。
「是棕色的!」
「不是。對,是棕色的。」他閉著眼睛附和。
「不要敷衍我。」她節制音量,「你腦海中覺得是黃色的襪子對吧。」
「是棕色的。我現在想起來了。」
沉默了一段時間後,她緩緩地哈出熱氣,燙傷了她自己的髮。
「不知道還有沒有留著。」
「怎麼突然想到這個?」他撫摸著她的髮。
她停頓了一下,然後揮舞雙手,「剛好想到而已。」
「那天雨停之後,我們走到旁邊的池塘。妳抓了一隻青蛙嚇我。」
「我們根本沒有去抓青蛙。我從小就討厭青蛙。」
那麼樣愚蠢,但這難道不夠確定嗎?
從傍晚到現在,這個人根本不是她認識的他。一定是有人盜取了他的靈魂,或者是他自己將自己的靈魂給奪去了?
沉默。
「那時我很感謝你。」
「什麼。」
「在本島住院的時候。」她空洞地望向他。
「啊。」
「親愛的。」他把手停在她的背上。「沒事的。」
也許他想離開?他也與她分享過,他曾嚮往其他的生活。她知道他的確有過鍾愛的人,甚至曾為之傾心。她只是閉口不談。她不知道他們現在的關係如何。
「謝謝你。」她對他說。
他們緩緩走到小樹穿破的房子外頭,坐在散落的草垛下。微風吹來,撫順兩人的眉頭。
「我可能會記錯,但我記得。那個時候,每次我幫妳寫數學的時候,你都會打開圖鑑跟我介紹花。從朱槿到雛菊,繡球花,牡丹。你說玫瑰有分很多種,紅色,粉色,黃色的,你說你喜歡紫色的,叫做海洋之歌。」
她知道,他總是記得很清楚,如果再問下去,他也會如實還原場景的每個細節。
但她並不認識這個人。
「其實那隻襪子真的是棕色的。」她把頭轉向他,但沒有看他。她蹲了下來,背靠著一旁破敗的磚牆。她放鬆,讓頭垂下,髮碰到了她的鞋頂。他坐下來,撫摸她的臉。「我把它藏在我的房間。」他靠近她的耳邊,向她分享祕密。
「我想休息一下。」她沒有看他。她深吸一口氣,嘆在她垂下的髮上。他的鼻息也隨之變得平緩。屋頂上,夜鷺的聲響變得格外清楚。
「也許,在這裡睡一下。」她的聲音太小,沒有被他聽見。

6

事實上,他喜歡她對著鏡子笑的模樣,她總在那種時刻擁抱她。她感謝他,因為在每次接近爭執時,他都會避免讓爭執發生。有時,他會夢到,長得比天際還高的紫羅蘭花叢裡,有一隻大橘貓飄浮在空中。
部分的月光被潮濕的雲層所壟罩。在他們走進花園之前,高挑的紫羅蘭,會用巨大的花瓣將他們環繞。他們會把鞋子脫掉,走上草地,草原搔癢他們的腳底,他們赤腳奔跑,就算沒有看見對方,也笑得合不攏嘴。
他會邀請她,穿越前方高大而柔軟的花群,她會推他,試著要把他推倒,他企圖抓住她,但她率先跑進花群裡。仍然潮濕的泥土味和花香混雜,彷彿可以踩在香氣上,步步躍進。帶有藍色花紋的蝴蝶,退隱到黑暗裡。於是,他也潛伏進去,尋找她的身影。
她闖進隱密的草群,只聽見花叢被風吹動的聲音。她的意識被帶往遠處的星系。當她逐漸失去意識,他會從陰影中現身,趁她來不及防備時親吻她的右臉。他會將採下來的紫羅蘭花,別在她的髮上。她會向他說「今天開始,你就是蝴蝶女王了。」她笑得很開心,甚至倒在他的身上,隨後哭了出來。
她幾乎惶恐地問「你到底是誰呢?」他笑得很快,沒有半點遲疑可以滲入的空間。而且她相信他發自內心。
他說「我才想問呢。」他捏她的耳垂。「一路上你不斷懷疑我。你是誰呢?又是什麼人告訴你什麼事嗎?」說完,他親吻她。嘴唇撫摸過她臉頰的感覺,令她十分熟悉。「我只是希望你開心。」
「我們去那裡。」他指向不遠處的高地,能夠直接望見另島的燈火。遠處高樓的燈光閃爍。她沒有回應。他笑著對她說:「我們不是說好,要一起去看夕陽嗎?」
她變得遲疑,「但現在是晚上,看不到任何夕陽。」
「看得到。看得到。我們在花園等到太陽升起,再等到太陽落下。」他說。她想再問,但什麼也沒有說出口。他們坐上高地,星夜遙望他們,兩人變得靜止。許久後,月光離開雲層,照向他們兩人所待的高地,她閃爍地眨了眨眼,她感覺月光很刺眼,因此,她把頭靠向他的懷中,才發現他已經陷入了沉睡。
兩個月後,他們計畫結婚,再度生子。
半年後,他們分開。他們都未再見過對方。
他們各自結婚,生養兒女,偶然,他們會突然念想起那個夜晚,隨後,她會打開陽台,看向家前,城市中穿越的車燈。他則會躺臥進沙發中,閉起眼,開始在無花的夜間漫步。
    avatar-img
    5會員
    19內容數
    留言0
    查看全部
    avatar-img
    發表第一個留言支持創作者!
    督伊德的沙龍 的其他內容
    小記: 記你媽。我就直說了吧,反正只是我私人的紀錄而已。本人近期憂慮過多,乾脆採收一點這些憂慮。(事實上,顯然是過於幸福引發了我的憂慮。)最好我能跑到這些文字裡面,把他們全部寫出來,然後再全部燒成灰。我想找人大發脾氣,但我從未這麼做過,也厭惡這麼做的人。雖然將怒氣發洩出來十分爽快,但這些人的心中根
    此篇文章提供閱覽。 但不建議任何形式的回應,也沒有什麼好浪費時間回應的。 因為這裡極其私密,被以一種絕對主觀而乏味的方式陳述。 打從一開始,這座花園就是由自私的囈語所構成的。 0.前言: 自己寫隨筆,平常習慣的方式是真正用筆寫。想換個媒介,順便運動手部,這裡鰻安靜的。我猜自己主要會整理過去
    我經常擔心,我是否尚能愛人。
    讀到大三下了。 這學期有點難熬,其實自己進來後很習慣一直都有創作在做。有時候很消耗,但跟隨這種頻繁創作的律動,會有安全感。這學期是特別的,沒有固定要練習的劇本,沒有我特別狠下心的創作。 簡約的說,上學期寫完劇本後,覺得自己確實釐清很多懷疑,也排除一些內在的干擾。寫完之後,也感覺到疲勞。(一段時間後
    草間抬頭低語的野花,重複靜默的片段月光。緩緩游動的宇宙與河岸上靜止的舟。 夜晚,我們燒熔所有染墨紙上的禱文,我們從未提出要求,因為要求不一定得到回應。我們創造。我們自己將它造了出來。我們希望,世界之內直至核心,世界之外垂落邊界的生命,一併受到妥善的照料。我們將判斷交給清晨的風,將情緒寄託給燒起的火。
    像是倉惶捕捉著那裡的空氣,像是害怕雨會隨著日落停止,公園裡的草會乾枯,樹會生恨。想藏伏進潮濕的泥土間,與蚯蚓和細菌為伍。讓如夢似幻的光景在地的伏流中飄蕩。 孩童般的笑顏是夏生的花。佈滿皺紋的手抑制顫抖,像魚的鱗片般撫過他的臉頰。
    小記: 記你媽。我就直說了吧,反正只是我私人的紀錄而已。本人近期憂慮過多,乾脆採收一點這些憂慮。(事實上,顯然是過於幸福引發了我的憂慮。)最好我能跑到這些文字裡面,把他們全部寫出來,然後再全部燒成灰。我想找人大發脾氣,但我從未這麼做過,也厭惡這麼做的人。雖然將怒氣發洩出來十分爽快,但這些人的心中根
    此篇文章提供閱覽。 但不建議任何形式的回應,也沒有什麼好浪費時間回應的。 因為這裡極其私密,被以一種絕對主觀而乏味的方式陳述。 打從一開始,這座花園就是由自私的囈語所構成的。 0.前言: 自己寫隨筆,平常習慣的方式是真正用筆寫。想換個媒介,順便運動手部,這裡鰻安靜的。我猜自己主要會整理過去
    我經常擔心,我是否尚能愛人。
    讀到大三下了。 這學期有點難熬,其實自己進來後很習慣一直都有創作在做。有時候很消耗,但跟隨這種頻繁創作的律動,會有安全感。這學期是特別的,沒有固定要練習的劇本,沒有我特別狠下心的創作。 簡約的說,上學期寫完劇本後,覺得自己確實釐清很多懷疑,也排除一些內在的干擾。寫完之後,也感覺到疲勞。(一段時間後
    草間抬頭低語的野花,重複靜默的片段月光。緩緩游動的宇宙與河岸上靜止的舟。 夜晚,我們燒熔所有染墨紙上的禱文,我們從未提出要求,因為要求不一定得到回應。我們創造。我們自己將它造了出來。我們希望,世界之內直至核心,世界之外垂落邊界的生命,一併受到妥善的照料。我們將判斷交給清晨的風,將情緒寄託給燒起的火。
    像是倉惶捕捉著那裡的空氣,像是害怕雨會隨著日落停止,公園裡的草會乾枯,樹會生恨。想藏伏進潮濕的泥土間,與蚯蚓和細菌為伍。讓如夢似幻的光景在地的伏流中飄蕩。 孩童般的笑顏是夏生的花。佈滿皺紋的手抑制顫抖,像魚的鱗片般撫過他的臉頰。
    你可能也想看
    Google News 追蹤
    Thumbnail
    *合作聲明與警語: 本文係由國泰世華銀行邀稿。 證券服務係由國泰世華銀行辦理共同行銷證券經紀開戶業務,定期定額(股)服務由國泰綜合證券提供。   剛出社會的時候,很常在各種 Podcast 或 YouTube 甚至是在朋友間聊天,都會聽到各種市場動態、理財話題,像是:聯準會降息或是近期哪些科
    Thumbnail
    請訂閱【愛飛機高高飛】YT頻道!謝謝大家! 泰航商務艙也有招牌迎賓飲料! 這款紫色的泰航商務艙迎賓飲料有個很漂亮的名字! 那就是叫做「紫羅蘭微風」! 我沒搭過泰航也很想體驗一次! 我很愛紫色! 所以很愛紫色系的泰航! 泰航的飛機塗裝也很美! 整個夢幻到不行!  
    Thumbnail
    小品愛情 紫羅蘭的由來與他的故事,根據考察據說是希臘神話奧林匹斯愛神阿芙蘿黛蒂 因著她所愛的情人遠去出國深造,有可能就無法再回來了 「留下來,不然就到我一起走」阿芙蘿黛蒂說道 「我愛之人,我真的想留下來,但是我得要面對自己的命運,我想這就是宿命了」 「只要我們在一起沒什麼命運可以阻擋我
    Thumbnail
    紫羅蘭永恆花園為京都動畫2018年作品,《紫羅蘭永恆花園》故事圍繞在自動手記人偶薇爾莉特身上,描寫她從一個被當成殺人工具的少女轉變成為代筆所需的自動手記人偶。透過她追尋答案的旅程,觀眾們可以感受到希望、愛、成長等正面能量。
    是人生中糾結不定的情緒,也可以說世人生命中的業障,如果是本命盤,那是你一輩子總是會困擾的事情,每當你想要下定決心說,好那我下次不要這樣,你都會再次重蹈覆轍,內心如此的痛苦,但試圖慢慢理清他,他又會纏繞回去,這個心中總是不曉得該怎麼辦的情緒,難道只有我是這樣嗎?
    Thumbnail
    *合作聲明與警語: 本文係由國泰世華銀行邀稿。 證券服務係由國泰世華銀行辦理共同行銷證券經紀開戶業務,定期定額(股)服務由國泰綜合證券提供。   剛出社會的時候,很常在各種 Podcast 或 YouTube 甚至是在朋友間聊天,都會聽到各種市場動態、理財話題,像是:聯準會降息或是近期哪些科
    Thumbnail
    請訂閱【愛飛機高高飛】YT頻道!謝謝大家! 泰航商務艙也有招牌迎賓飲料! 這款紫色的泰航商務艙迎賓飲料有個很漂亮的名字! 那就是叫做「紫羅蘭微風」! 我沒搭過泰航也很想體驗一次! 我很愛紫色! 所以很愛紫色系的泰航! 泰航的飛機塗裝也很美! 整個夢幻到不行!  
    Thumbnail
    小品愛情 紫羅蘭的由來與他的故事,根據考察據說是希臘神話奧林匹斯愛神阿芙蘿黛蒂 因著她所愛的情人遠去出國深造,有可能就無法再回來了 「留下來,不然就到我一起走」阿芙蘿黛蒂說道 「我愛之人,我真的想留下來,但是我得要面對自己的命運,我想這就是宿命了」 「只要我們在一起沒什麼命運可以阻擋我
    Thumbnail
    紫羅蘭永恆花園為京都動畫2018年作品,《紫羅蘭永恆花園》故事圍繞在自動手記人偶薇爾莉特身上,描寫她從一個被當成殺人工具的少女轉變成為代筆所需的自動手記人偶。透過她追尋答案的旅程,觀眾們可以感受到希望、愛、成長等正面能量。
    是人生中糾結不定的情緒,也可以說世人生命中的業障,如果是本命盤,那是你一輩子總是會困擾的事情,每當你想要下定決心說,好那我下次不要這樣,你都會再次重蹈覆轍,內心如此的痛苦,但試圖慢慢理清他,他又會纏繞回去,這個心中總是不曉得該怎麼辦的情緒,難道只有我是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