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丈夫的驟然離世,信愛(全度妍 飾)決定帶著兒子,從首爾來到丈夫的故鄉密陽展開新生活。她在密陽開了一家鋼琴教室,與兒子過著簡單寧靜的兩人生活。就在一切看似祥和幸福的時候,兒子竟遭到綁架,最後被殺害。痛苦的信愛在街坊鄰居的勸說下,走進了教會,希望能通過信仰療癒自己破碎的心。
可是,在她親自前往監獄探視犯人,並欲告知對方自己選擇原諒時,犯人卻告訴信愛:「上帝已經原諒我的罪了。」頓時間,信愛的世界天崩地裂。自此她的生命走向了另外一條更加極端的道路⋯⋯。
名字的暗喻
信就是所望之事的實底,是未見之事的確據。——〈希伯來書〉第十一章:1
因為知道患難生忍耐,忍耐生老練,老練生盼望。——〈羅馬書〉第五章:3-4
如今常存的有信,有望,有愛;這三樣其中最大的是愛。——〈哥多林前書〉第十三章:13
《密陽》無疑是一部質疑基督教會、挑戰上帝的作品。因此電影中,也不斷圍繞著這個問題,讓觀眾在反覆地辯證裡思考。片中女主角「信愛」這個名字,就不禁令人想起基督教常說到的「信望愛」一詞。
信心、盼望和愛,是支持人重要的三件要事,讓人在逆境裡不致被擊垮。可是,回顧信愛的人生經歷,卻格外諷刺。丈夫意外身亡、兒子被殺害,沒有什麼能比生命中摯愛之人的先後離去,來得更加絕望了。縱使名為信愛,但現實的敲打,卻讓信愛失去了信心與愛;甚至,就連盼望也被一併剝奪。她的名字,竟成了最大的諷刺。
這是謊言,這是謊言
「如果上帝真的存在,上帝的愛無窮無盡;那為什麼讓俊(兒子)那麼悲慘地死掉呢?」信愛曾經這樣問過邀請她加入教會,家中開藥局的鄰居,同時也在教會服務的金執事。這段話讓人想起了《聖經》裡「約伯」的故事。〈約伯記〉裡對於善惡的獎賞和懲罰,透過約伯與他的三位友人激烈的來回辯論被體現而出。約伯曾問上帝:「全能者既定期罰惡,為何不使認識他的人看見那日子呢?」(〈約伯記〉第二十四章:1)為什麼好人會遭逢悲慘之事,而惡人卻能善終?這本來就是一道亙古難解的神(哲)學問題。
電影中,信愛決定前往監獄探視殺害兒子的犯人那一幕,令人難以忘懷。她告訴犯人,因為兒子的逝去而認識了神的愛,為傳遞神的愛,所以來到監獄。「原諒」二字尚未說出口,卻換來犯人早已得到上帝原諒的自白。此刻,「原諒」和「愛」在信愛的耳中聽來是多麼可笑、虛假!原來,只要信靠上帝,罪就能被赦免?在自己都還沒原諒罪人之前,上帝就可以原諒罪人?這一切就像信愛在後來潛入一場祈禱會現場,將播放聖歌的樂曲偷偷換成了1971年金秋子(김추자)所演唱的歌曲「這是謊言」(거짓말이야)一樣,歌詞反覆唱著:「這是謊言,這是謊言。」發生在信愛身上的事情,最終壓垮了信愛,使她再也無從忍耐,無法生信心,得盼望和擁有愛。
神看得到嗎?
還記得信愛曾經問過金執事的問題嗎?她顯然不太能夠給予信愛明確的答覆,只是回應:「世上的一切都有神的旨意,連一絲陽光都有神的旨意。」只見信愛看向一處陽光照射的角落,然後說道:「這裡有什麼?只有陽光而已,什麼都沒有。」那一刻,信愛開始懷疑神,並試圖挑釁上帝。她經常望著天空,然後喃喃自語「我不會輸給祢,絕對不會」;偷唱片行的CD;用石頭砸破窗戶,驚擾祈禱會的舉行;她甚至還引誘金執事的丈夫同時也是教會的長老,與長老在野外發生性關係,並一邊做愛一邊向著天憤懣地說著「正在看嗎?看得到嗎?」
信愛以瘋狂的行徑,透過毀壞、偷竊、婚外情等,被視為「罪」的方式來挑戰上帝。最後,她更企圖割碗自殺,以了結生命。電影讓我們看到了一個受盡折磨和苦難的靈魂,如何從全然相信到背棄信仰的過程;也讓我們重新思考了「原諒」和「愛」的真諦。但縱然在電影裡,盡是黑暗與殘酷,仍然能在荒蕪中看見一絲微光,就是由宋康昊所飾演的金宗燦。宗燦至始至終都喜歡著信愛,不離不棄地陪伴在她的身邊。他的出現,就是李滄東導演給這個故事,最美好的安排。讓我們還能相信愛的溫柔,愛永不止息的力量。如同電影最後一幕停格在陽光灑落的一塊小小土地上,那裡有什麼?我想是有愛的包容、堅忍和對未來的盼望。那是信愛所失落的,而宗燦給予了她。
打呼,是最深的想念
最後,關於電影還有一個非常溫暖的設定,就是「打呼」。俊有時候會發出打呼的聲音,信愛說那是兒子在想念爸爸的時候,會模仿爸爸睡覺時打呼的樣子。在兒子遭到綁架以後,信愛也曾經躺在椅子上,發出打呼的聲音。對信愛來說,那便是對所愛之人最深的想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