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YUKI
04(上)
Line是一種充滿矛盾的神奇事物。
對吳維勳來說,他會希望有誰傳訊給他,但他很少在收到訊息的當下就馬上回覆——或者該說他是不敢回覆——害怕開啟話題卻又無法延續的尷尬,害怕自己句點別人儘管有時候真的無話可說。害怕已讀不回的壓力。
李耘容知道吳維勳不讀不回的習慣後只有一個感想:是那些傳句點生成句型來的人不對,你就點開吧。
「喵——」身旁傳來貓叫聲。熟悉的聲音、熟悉的體溫,吳維勳發現自己從開門到現在都沒有去管脈絡,沒有去管牠到底躲在床底下還是書櫃底下。
也許房東阿姨的話語就跟轟雷一樣吧,讓人耳鳴。
吳維勳對脈絡伸出手,只見脈絡默默走到他旁邊,接著爬上吳維勳盤坐的雙腿上,安穩地趴著。吳維勳來回在脈絡的脖頸與背部撫摸,他捏了捏脈絡的肉球,脈絡像是有點煩他,輕輕貓了他一掌。
有養貓的人大概都體會過,抱住貓時,兩隻貓掌壓在肩膀的重量是世界上最甜蜜的負荷,同理可證被貓巴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吳維勳把臉埋進脈絡的頭頂,不停磨蹭,他一邊聞貓咪頭皮上那屬於幸福的味道,一邊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無可救藥的痴漢,但痴漢就痴漢吧,我痴漢我驕傲——然後脈絡又貓了他一掌。
手機又發出了亮光,吳維勳因為下盤被脈絡壓著,努力伸長手臂才勾得到自己的手機,一樣是張子桓傳來的訊息,一張貓貓嘴的哭哭圖。
張子桓該不會把貓貓嘴系列全買了吧?吳維勳嘴角微微上揚,正要回「好」的時候,張子桓又傳東西來了。
這次是六法睥睨鏡頭的霸氣側漏照,眼神之傾斜大有準備用力奴役僕人的的氣勢在。
『可愛吧。』這是張子桓的批註。
『眼神很可愛。』
『我也這麼覺得。』於是吳維勳又揉了揉脈絡的肚子。
一起逛展的那天晚上,張子桓跟吳維勳交換了聯絡方式。
張子桓會用Line跟吳維勳說一些自己的事,像是最近買了陶藝課要用的材料結果窮到只能吃土,但旋即又想到自己就是買了土;或是基礎工設課做的東西太爛而被教授直接用槌子敲爛,並評註一句:爛東西就給我爛到底。
每次聽張子桓說起視藝系的各種趣聞,從學生到老師,吳維勳都覺得那個地方實在是太瘋了。老師會因為隔壁音樂系的爵士鼓太吵、多次投訴無效而用矽利康把音樂系的門封起來,並且毫不避嫌。
隔天音樂系就默默把鼓移到別的地方,然後全班連老師在內齊聲歡呼。
太瘋了,吳維勳想,但又莫名覺得真是美好得不可思議。
偶爾張子桓也會傳一些六法的照片來,大多數的照片都有著溫暖的色調,明明是視覺影像,他卻彷彿聞到了剛曬過的被子的味道。收到六法照片的吳維勳通常會回一張貼圖,有熊大追蝴蝶也有松鼠愛心吹喇叭,張子桓每次看到那張松鼠愛心吹喇叭都會回鼻血圖,把張式下流發揮得淋漓盡致。
但即使是這樣輕鬆無負擔的交流,吳維勳有時還是會不讀不回或是已讀不回,每當那些時刻到來,張子桓便會安靜下來,耐心等待吳維勳的回應。
——就像現在一樣。
吳維勳把脈絡從腿上抱起,脈絡熟練地跳上他的床,接著便放肆地仰躺而眠。每每看到這樣子的脈絡,吳維勳都會不禁懷念起當初活動力無比旺盛、半夜還會起來要人陪玩的小貓脈絡。
現在已經是走到哪睡到哪了啊。
無奈地笑了一下,吳維勳在回訊框打上「好」,按下傳送,接著是幾乎沒有時間差的「已讀」。
『你想吃什麼?』張子桓如往常般快速地回覆吳維勳。
『要吃麵嗎?My麵屋。』My麵屋是學校附近的一間麵店,並非令人咬舌的美味,但因價格便宜而成為了窮學生們的心靈依歸。
『好。我去找你?』
『不用啦我們直接在店門口會合。』
『好。』
吳維勳將東西收好,確認脈絡的飲水器還有水後,背好背包出門。
□
張子桓穿了一件黑色格子襯衫,下半身是褲管稍微反摺的九分牛仔褲和一雙隨處可見的帆布鞋。一切看來都十分普通,直到走到他旁邊的吳維勳掃了一眼他的上衣:「你身上都是貓毛。」
「剛剛跟六法玩了一下。」
「這數量……你確定你們不是在打架嗎……」想像了一下張子桓跟六法打架,張子桓不停被六法巴臉的樣子……吳維勳忍住笑意,在店門口外拿了內用點單紙,拉開店門示意張子桓跟進。
「你要吃什麼?」吳維勳在雙醬麵旁邊畫了一橫,抬頭正要問張子桓,卻看到對方認真地盯著他看,被發現後也不把視線轉開。
「你剛剛笑了。」
好想打人。吳維勳想。
「我哪有笑,你沒看到我現在的臉嗎?」
「有,很可愛。」張子桓一本正經道。
「……」
「我要大碗青菜蛋花麵。」
吳維勳無力地在青菜蛋花麵旁畫上一橫,接著把單子拿給老闆。等麵的過程中,他到一旁的小菜櫃拿了一盤三拼,豆干海帶豬耳朵,端回桌上後他淋了一點醬油加蔥,與此同時麵也上桌了。
盯著自己的雙醬麵看,吳維勳臉有點黑,剛剛被張子桓一鬧,忘記跟老闆說不要加小黃瓜了,自認倒楣的他決定把小黃瓜撥到碗的另一邊,開始賣力地把麵拌勻。
「我幫你吃吧?」
吳維勳把碗往前推,「都給你。」
張子桓將小黃瓜全部夾進自己的碗中,沾到炸醬的小黃瓜讓蛋花麵的清湯泛出一點油,但張子桓並不在意湯的味道被改變。
他低頭吃麵,像是毫不怕燙一樣,用著廚師看到大概會很滿意的方式大口大口喝著湯;不挑食,紅蘿蔔絲跟小黃瓜這類不少人不愛吃的東西,他一樣吃得很開心;拿筷子的姿勢很端正,筷身不會隨便交叉。
吳維勳嚥下嘴裡的東西,隨口問張子桓:「李耘容最近還好吧?」
想起下午那個看起來沒什麼事,但實際上應該非常難過的女人,吳維勳還是有點擔心。
人類並不是一種看起來好好的就代表非常適應社會的生物,相反的,李耘容正是那種必須把很多的能量留給生活,才能看起來沒事的人,她不會喊痛也習慣默默承受,小心翼翼地行走於這座城市,活得萬分荒涼卻也因此萬分自由。
「學姐嗎?她最近心情不太好的樣子,我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她怎麼了?」
原來張子桓並不知道那件事情,吳維勳原先以為依李耘容的行事風格與人脈廣度,這件事應該不是個祕密。
「她今天來找我跟楊彥安啦,沒怎樣。」
見吳維勳並沒有提及李耘容近況的意願,張子桓也不再追問,只是聽到了「楊彥安」這個似乎是前同學的名字,他有些驚訝。
「你認識楊彥安嗎?」他問。
「認識啊……對喔,你們以前應該是同學,他也是法律系的。」
「他很有名。」張子桓下了一個十分中肯的結論。
「對,號稱文山區辣手摧菊菊花王……啊不是,文山區第一人體打樁機。」
「我朋友在Jack’d上收過他傳的私訊,附約炮用的照片,結果你知道我朋友回他什麼嗎,他回:『額頭這麼高,看起來很會生』。」
聞言吳維勳笑到快死掉,「哈哈哈他一定氣得半死,」他壓低音量,「不過跟他做愛很辛苦,他很衝,某方面來說也是滿會生的……大概就像人型巨鱉那種東西吧。」
張子桓笑,夾走吳維勳碗裡最後一根剛才沒夾乾淨的小黃瓜。
兩人黑楊彥安黑得很起勁,很快桌上已是一片杯盤狼藉,張子桓拿衛生紙擦嘴,吳維勳則去一旁的飲料區盛冬瓜茶,回來後盤子裡的幾塊小菜已經被張子桓淨空。
「我們去吃冰吧。」接過吳維勳的五十五塊,張子桓買單時說道。
「現在是冬天耶。」
「因為很冷,所以吃冰就不是出自責任感。」
「什麼歪理啊……」
吳維勳推開店門,冷風吹來,他縮了縮身體,張子桓輕輕幫他調整了脖子上的格紋圍巾。
他們並肩走到公車站,棕十一開過去,接著是棕五,五三〇,然後是很多很多台的二三六,接著他們等到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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