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新冠疫情急速翻轉了臺灣的日常生活,三級警戒轉變了人與人的距離,病毒與確診人數使我們在家隔離,足不出戶。在這充滿恐懼的新型態生活下,註異文庫邀請本社作家、出版人紀錄防疫期間的生活日記,寫成二十一世紀的十日談,也與你分享他的日常閱讀。
文/黃紫寧
Day1. 2021/05/15
早上睡不著去早餐店吃了早餐,抽完根菸才回去睡。結果下午睡醒,雙北市已經進入第三級警戒,第一個想法竟然是後悔早上吃早餐後,沒有去便利商店囤一條菸。
「在大家搶物資的時候,恐怕菸價上漲也是指日可待吧」
我是這麼想的。據說在末日生存中,菸酒咖啡這類成癮物質就相當於貨幣,這點我非常清楚。畢竟我就是那種當口袋只剩一百塊時會把錢拿去買菸,而不是買便當的人。
於是下午時,家人買完生活用品後,我又到樓下超商買了兩大罐咖啡粉,再偷買了三包菸。現在我的抽屜裡有二級警戒時存的三包菸,再加上與今天買的三包菸,總共有六包菸。
我看著這六包菸,感到非常安心。
《我們的戒菸失敗》,是有囤積症的詩人恣睢麻利的作品,每次買菸,我都會想到這本詩集。
Day2. 2021/05/16
「人は自分を救済する為に生きている。」——《文豪野犬》
本來今天是要與伴侶見面的日子,但因為疫情,家人勒令我不准出門。我很擔心疫情,但某部分我的潛意識總覺得,如果我今天沒與他見面,那我們或許好一陣子都見不到,因為疫情只會越來越嚴重,「兩個禮拜解除三級」,通常是一種激勵人心的口號,而非現實。
然而我們終究沒有見面。
我只能打開〈文豪野犬〉動畫第三季。本來我立誓,在書稿章節沒寫完之前,不可以看第三季。但我真的需要一點男人滋潤,就算是二次元男人也好。
我很喜歡這句話,就好像我很喜歡作品中對於質問「人是為了什麼而活」一樣。但在疫情下,這句話會變成另外一個意思。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Day3. 2021/05/17
「你一手拿著蘋果 一手拿著命運 尋找你自己的……」
──李志〈米店〉
週一。早上收到裁縫課停課的通知,學校也停課了。我才知道學校有人確診了,估計疫情繼續下去,我畢業前都不用回去學校。
上周去系所圖書室的陽台,學妹播了李志的〈米店〉,看著對面的山和陽光,我們兩個人沉默的抽著菸。那時我浮現一個念頭,如果未來有人問我喜歡大學的理由是什麼,我可能會回答:
只是那時我沒想過,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在那裡抽菸。
今天我獨自在家裡陽台抽了三根菸。以前曖戀過的人聽聞學校確診的事情,傳了訊息叫我小心點。而這是我們半年來第一次聯絡。
Day4. 2021/05/18
昨天粉專除了談同婚二週年的文章以外,也帶到了一些疫情的事情,文章裡我說,
「臺灣四百多年來遭遇了不少危機,我們這次也一定可以度過的」
話雖這麼說,我已經開始在查末日生存守則,而我自己十月要截的書稿還是寫不出來。
卡稿好痛苦。
倒垃圾時又買了三包菸,零錢和菸盒都拿了酒精濕巾擦過。疫情下抽菸很痛苦,因為哪怕你已經縮到離人超過十幾公尺的角落,都還是會有人因為你拉下口罩而瞪你。這陣子我發現了社區不少沒有人的角落,試著在補充尼古丁的同時,不要成為防疫破口。
現在我的抽屜裡有九包菸,但有一包快要抽完了。
昨天半夜看完了2015年的動畫,〈櫻子小姐腳下埋著屍體〉,結果最後一集時沒有把兇手給抓出來,而且還沒有第二季。有夠痛苦。
斷尾的動畫就像書稿寫不出來一樣痛苦,就像戒菸一直失敗一樣痛苦。
Day5. 2021/05/19
疫情第四日,我去買了三包感冒藥,囤菸之後,我開始囤藥。突然終於意識到自己是藉由囤積菸藥,來消除對疫情的焦慮感,就像媽媽藉由食物的採買來減輕每日看疾管局記者會的憂慮一樣。
但今日對我來說比較大的事記竟然是臺灣Vtuber的爭執事件,竟然直播可以到七千人同時觀看,台灣的虛擬偶像產業還是做的起來吧。
稿子還是沒寫完。菸已經抽完一包了。
Day6. 2021/05/20
「不請自來而又不告而別的事物,然而即使彼此只交匯過一次,即使微弱得不會被人註意,那也是能夠支撐心靈的,重要的邂逅。」——《夏目友人帳》
和男友說了520要說的「我愛你」,我很懷疑,到6/30我們交往一周年的時候,到底我們能不能見面。為了之後能更好的閱讀史料開始逼迫自己學日文,也開始背日文的五十音,想起從小到大自己對於背誦的遲鈍,我背東西真的很慢。
預定章節的書稿終於完稿了,為了獎賞自己,也開始沒日沒夜的補起以前沒看完的動畫《夏目友人帳》,發現自己已經到了會因為它的劇情哭的年紀了。
Day7. 2021/05/21
「不用因為他們而動搖,只要明白那種人也是存在的就好了。」——《夏目友人帳》
單推的臺灣Vtuber惹出了爭議,所以我退了她的會員,人們對於偶像的愛就是這麼轉瞬即逝。
為了填補沒有直播的背景音,也去跟了一些台,發現自己對於「擁有比別人更多資源」,卻甚至比一些年紀幼小、資源薄弱,卻沒做好身為Vtuber應該要練習的基本條件這件事,非常的難以原諒。
再講下去就換我要炎上了,還是去背五十音吧。
Day8. 2021/05/22
和朋友說起文學獎的事情,她說,走不到盡頭的路就換條路走:
這句被我列為2021年金句,完美示範如何用很激昂的語氣,說出很消極的話。
日記越寫越短了。防疫十日談就是大概寫到第五天就開始覺得沒什麼好寫的了,畢竟一開始是有特殊意義的日子,而現在,這個就是我們現在的日常生活。
每天都會走到我家的頂樓去抽菸,在上面遇到越來越多的民眾了,我們隔了十公尺遠,誰都沒有說話,就只是需要透透氣而已。
Day9. 2021/05/23
「每一次告別,就是死去一點點。」——錢德勒《漫長的告別》
看完了這部冷硬派的推理小說,雖然我很認真思考這對我來說到底算不算推理,但沒關係,推理文學史上說它是,那它就是。反正我還蠻喜歡的,是那種看著會浮現「想寫出這樣作品啊」的書。
回覆了編輯給我們的美編試排,合作繪師因為面臨停電與電腦壞掉晚點交稿,我每次都覺得,末日世界離我們非常非常近,也許我們要做好再也回不去過往生活的準備。
「末日來時會有很多人想自殺吧,就像我就覺得要那麼艱難地活下去,不如早些死掉比較好。」
友人說。
我說:這很難講喔。
不要小看人類的求生本能,畢竟,有人統計過,在戰爭發生時,該國的自殺率是會下降10~30%的。
Day10. 2021/05/24
我夢到了國中合唱團的夥伴們。是在練團結束後,一群人一起去慶祝的那種日常。我們一起逛國中附近十字路口的寶雅,一邊說著「這個好可愛」,講著屬於國中生的爛笑話。
但其實在我讀國中的期間,那個十字路口並沒有寶雅,那些人,畢業後我再也沒見過了。合唱團是少數我不會把她們歸類在朋友或同學之間的人,她們是夥伴,是一起歌唱,一起比賽,一起被罵一起哭泣的夥伴。
我很懷念一群人背著側背包講者中二屁話的感覺,但就跟高中段考完後我們坐在講義紛飛的走廊,陽光灑落在臉上一樣。這都是一種回不去的時光。
我也想起合唱團老師,很多東西她教我們好幾年後我才終於恍然大悟,像是我們唱一首曲子時,她說
國中的我想,「但我已經很用力了啊。」
直到很多年後我讀到黑人的歷史,我才明白她在說什麼。
獨りぼっちが集まった子供たちの作戦が(將孤單之人聚集的 孩子們的作戰)
また今日も廻り出した「また、何処かで。」(今天也依舊開始轉動「再一次,在某處。」)
「涼しいね」って言い合った夏空は透明だ(一齊說著「真涼快啊」 夏空透明清澈)
泣かない様に、吸い込んで「さようなら」しよう(為了止住眼淚,深吸一口氣來「再見」吧)
我高中時,好喜歡陽炎系列一首叫做"Summer Time Record"的歌,回頭看來,他也成為我青春的代名詞了。
疫情什麼時候結束呢?
好想去看積雨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