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略基層的教改注定失敗

標題這樣寫，不代表注重基層的才會成功，筆者的意思是，過去的整個教育改革說明，沒有基層的主任與教師配合，任何立意良善的改變都推不動。但反過來說，基層也欠缺自主改變的動力，非得要由上層來推動才可以。

在基層教書過的人，大概心理都明白，一般的教師壓力來自兩方面，一個是家長的成績要求，另一個是組織的文書工作。而這兩邊的壓力其實並不相等，家長並不在乎你教什麼，多半注重結果，而組織在乎表面處理，實際效果並不管。

所以，若讀者您去問基層教師，有關教改的意見與想法，大概十個有十個反對，因為這會造成業務的繁重。但追問對教育的認知與想法，卻又會發現每個人都覺得不改不行，有些人會想改回去，大多數人則是想往前改。問題在於作法跟想法不一致，要面對家長壓力的第一線又不是官員，所以才會有所謂的「上層官員都不懂教育」的神奇論點出現。

到這邊先離題一下，當讀者看到什麼全國家長聯盟、教師協會等等，意見大概都可以不必理會。這些人可以跟你講理論，還有許多的小故事，結論往往是過去的聯考一級棒，現在的多元是亂象。

我們這樣說好了，會去參加這些教師協會與組織，並活躍其中的是誰？多半不是現役教師，因為他們光日常業務就已經累到神智不清了，不會有閒工夫去看報告跟收集資料，整天上節目跟去公聽會翻桌。會參加的人思考比較過去式，而他們會反過來對現役教師影響，加強所謂的考試有益論，反對任何多元式的改革。

家長聯盟又是哪些？幾乎清一色都是中產階級的有閒人，而且大部分是中產白領，會積極參與教育事務的又多是女性。很有趣的現象但筆者笑不出來，因為他們的意見被放大，而且都建議要考試多一點，題目難一點，補充深一點，反對多元教學，更反對多元入學。對他們來說，多元入學如果是成績審核多次，選校選系機會多次，才是好多元。

講到這，讀者有沒發現，絕大多數的藍領勞工消失了，他們的子女意見也不見了，依照這些人給出的意見，對中下階級的人傷害最大。可憐的是，這些藍領勞工往往沒能力去理解複雜的教育，會傾向單一的考試結果，更會相信所謂的一技之長論，所以陷入低階級複製與貧窮循環。

而說到這，讀者可能會想，這跟標題的忽視基層有何關聯？關聯很大，尤其是基層教師的意見一定要聽，因為執行者是他們，不管實際狀況去硬推，一定是悲劇。這裡大致解釋一下，「教師 – 家長 – 官員」是一個環，教師回饋的意見家長會得到，然後形成選票跟政治壓力，官員根據壓力會修正政策，交由教師執行。

這看來完美的循環問題超級大，因為家長端本身發出的意見，如上述是有偏向的，而這種偏向帶來的輿論意見，通常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菁英想法。官員會找人來研究政策，大多是教授學者，他們可以看統計資料分析，但往往無法解析得很精準，可以解釋成因但無法給出真正有效的建議，但官員偏偏是依照這種建議去做政策，然後讓基層教師做個半死，家長就得到所謂的教改不可行的結論。

那麼解藥在哪？筆者個人的觀察是，專家學者的建議不是不好，只是通常都有其目的，而且往往忽略實際執行面。像是近年來的翻轉教育，本質上就是一種商業表演，對現狀幾無助益，你不能拿著占了全國極少數的班級成果，據以宣稱可以推廣施行。就一個大學姊對筆者說的，教育部官員為何要推某一個政策？「因為那個官員要寫博士論文，指導教授需要數據來研究啊？」

很好笑嗎？但卻反映出相當的事實。因為這幾年來的一些教育變革，跟大型出版社合作，但最後是肥了誰的荷包？又是哪一些人受益？只有中產菁英受益的政策是好政策？

解方很簡單，第一個就是讓基層教師任務單純化，不要再有一大堆教學評鑑等假報告。現在有很多人提出的建議，像是呼聲最大之一的，不要買成卷圖利參考書商，要老師自己出題。很好，出題簡單嗎？認為簡單的自己出一次看看，你真的要認真出一次考卷，題目不能重複，還要有鑑別度，更能符合學生的程度，可以殺死你夠多的腦細胞。你不先讓出題老師有時間閒下來，他哪有辦法去出題？

第二個，所謂的研修多半流於形式，有些甚至落伍世界好幾條街，找的研修教授根本沒在基層教書過，簡直是亂搞。把教師必須的研習時數降低，不然就是精緻化，把現有教材活化，這遠遠比去聽一些什麼心靈成長的好得多。

先做到這兩點，降低基層教師負擔，你才可能具體推動教改的各種細項。

理由非常簡單，目前我們的課本內容還是靠杯多，不是題目變簡單就很好教，該教的東西一樣都沒少，「只是」比較簡單而已。這造成錯覺，讓家長以為課本變得很好學，事實上一點都沒有，難的部分還是很難，學生一樣要花很多時間精熟。要讓學生擺脫升學主義的巢臼，第一步就是課本內容簡化，不要什麼都教什麼都考。把教學內容簡化，才可能去推動各種活化教學，刺激學生多元思考。

許多大學教授都在批評，為何沒有教批判思考？為何沒有教資料蒐集？為何沒有教邏輯？啊就不會考啊，不考誰要去學？要改變，就得從入學考試改起，所以這些根本就是無線迴圈，最後就是僵化的考試，大家希望別改就好。

基層教師不是很閒，你看起來他們好像常常在團購跟聊天，難道你在外面上班不會做喔？筆者產業界也待過，只能說教師這一行的辛苦程度跟薪資，確實壓勝一般勞工，教師沒有理由對著勞工朋友說苦。但，這不代表我們有理由把老師逼到大腦當機的狀態，因為教書匠本質上是腦力產業，你不會希望上課老師處在精神壓力崩潰邊緣，更不會想要你小孩的教師累到只會念課本過去。

最後，筆者想說的是，上層推動教改是必須的，因為基層教師數十年來都很被動，只會依照既有內容教學，你要改變內容？當然不願意。但完全不在乎基層死活，強推各種改變，也不會有用，家長不接受先不論，教師會累到趴才是真的，政府這些年就是專門搞這種「形象工程」，然後實質內容在那邊意識形態化吵架，所以才一事無成。

不要相信多元入學等於多錢入學了，你知道補教業萎縮到什麼程度嗎？你知道補教業花了多大努力讓大家相信多元入學等於多補習嗎？你知道教改後補習班變多的理由，其實是不敢貪汙的結果嗎？

總之，想要改變，就別相信考試萬能論了。快樂學習不代表不學習，多元入學不代表不考試，少被這種刻意的二元論誤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