燉肉

范姜自己一個人住，8坪大的套房，小小的但卻很舒適，該有的都有，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那常常不通的馬桶，除了國宅的排水管線設計太老舊外，房間位於地下室是主要原因。下雨時甚至會有糞水一陣一陣的噴出來，但范姜卻一點也不討厭這種情形，反而有點期待，就像今天，外頭下著大雨，范姜穿著雨鞋雨衣戴著口罩，手裡拿著一支用來撈魚的網子站在廁所門口，兩眼直直盯著馬桶，嘴裡喃喃地說著「發，發，發....」。

忽然馬桶蓋被衝了開來，黃褐色的糞水混雜著糊狀的排泄物瞬間蔓延，此時范姜一腳踏進廁所，開始拿著網子不停地在糞水裡撈啊撈，然後再將網子拿到洗手臺去沖洗，范姜就這樣持續的進行撈糞水-洗網子的循環，忽然網子裡有個亮亮的東西吸引了范姜的注意，他把它從網子裡那出來，小心地用水洗乾淨，然後，一只鑽戒靜靜地躺在范姜手裡。

范姜連忙將鑽戒放到褲子口袋裡，邊脫手套邊走向門喊道「來了來了，別再敲了。」

門一開，一個長髮女子站在那，左手提著一個大袋子，右手拿著一把折疊傘，水珠不停地從傘尖滲出。

女子舉起手裡的袋子開口說「不好意思打擾，我是跟你同一棟的住戶，我住在8樓，這裡有些燉肉，不知道你要不要?」

「燉肉喔，好啊。」，范姜伸出手要拿。

女子迅速的將手往回縮說道：「可是我只有這個鍋子，還是你有其它容器可以裝，真是不好意思耶。」

「不過這包牛腱你可以先拿去冰。」女子邊說邊從袋子裡拿出一條用報紙包好的的牛腱。

范姜接過後，往房內走去說「你等一下，我去找找。」

「哇，雙人牌的主廚刀，」女子邊說邊走進屋內「它的剪刀也很好用，什麼東西都可以剪。」

「可以不要亂動我的東西嗎？」范姜將牛腱放到冰箱裡，然後翻了翻櫃子，拿出一個鋼盆。

「先暫時放這裡面吧。」

看著范姜蹲在地上專心地將燉肉換到盆子裡，女子靠在桌子邊，她輕輕地拿起桌上的馬克杯，鬆開手，然後是玻璃碎裂的清脆聲。

「阿，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太不小心了。」

「就說不要亂碰我的東西了，你不要動了，等等我收就好了。」

正當范姜把鍋子放回桌上時，女子蹲下來撿起地上的碎片，迅速地在自己的前臂上，劃了長長一道，血珠起先慢慢地滲出，隨後匯聚成血流然後滴在地上。

看著范姜驚訝的表情，女子笑笑地說「這我做過很多次了，就是好玩爾已，別緊張。」

「我去找找看有沒有紗布。」

「肚子餓嗎？要不要吃我做的燉肉。」女子說。

「我等等會吃，妳幹什麼！」

只見女子拿起桌上的刀子對著范姜，面露微笑地說：「你聽過21英呎法則嗎？」

「什麼法則，妳先把刀子放下再說。」

「根據研究，警察和持刀歹徒距離大約6公尺以上，才有可能制伏歹徒而不受到傷害，因此當近距離遇到持刀歹徒時，最好的方法是逃跑，」女子邊說邊晃了晃手裡的刀說「不過，你這小套房好像也沒空間讓你跑，所以我再問你一次。」

「你-要-吃-燉-肉-嗎？」

范姜動作僵硬地拿著碗筷，坐在桌子前，女子揮著手裡的刀子說「快吃啊，快吃啊。」

范姜只好從盆子夾起一塊肉放進嘴裡，首先八角的香氣在嘴裡爆開，肉一點也不像外表看起來的那麼死鹹，竟然還帶有一點點甜味，最後那肥油在嘴裡慢慢化開，完美融合了所有味道，沒有等女子催促，范姜又再夾一塊放到嘴裡，就這樣一塊接著一塊，不知不覺地燉肉已經少了一大半，

「好吃吧，吃過的都說好吃。」女子瞇著雙眼說。

范姜擦了擦嘴說「你都是這樣拿著刀，看著別人吃妳的燉肉嗎？」

「你比較特別，我通常都是邀請他們到我家吃，有些人是在網路上認識的，有些則是在路上遇到，總之，他們心情都不太好，但不管如何，他們都愛我的燉肉，啊，我給你看看。」

女子從口袋掏出一疊即可拍相片攤在桌上，每張相片裡都有一個人坐著，前面擺了一副碗筷，不分男女，相片裡每個人都微笑著，

「像這個，在網路上認識的，原本打算跟女朋友結婚的，房子都買了，沒想到求婚後，女友表示還不想這麼快定下來，」女子誇張地睜大眼睛說「現在房子多貴你知道嗎?這男的就是太老實，女朋友說沒房不結婚，就傻傻地跑去買，女人說出口的，往往跟她心裡想的是兩回事，太傻了太傻了。」

「你好像很懂得樣子」

「那是當然，還有這位，辛苦一輩子，退休沒幾年，原本以為可以好好享受人生，沒想到先是獨生子因車禍往生，然後老婆太難過，有一天在浴室不小心滑倒撞到頭後，也跟著兒子走了，扯得是他前不久去醫院複檢，竟然發現自己得了肺癌。還有這位可憐的女孩，她--。」

范姜挪了挪椅子準備站起來，女子立刻站起來問說「你要幹麻?」

「我只是想收拾一下」

「不用不用，我講完就走了，」女子晃了晃手裡的刀子說「剛講到哪了?總之每個人都愛我的燉肉，不信你看看。」

女子興奮地指著一張照片說「你看他笑得多開心。」

照片裡有一個男人上半身直挺挺地坐在餐桌前，但他脖子上卻空無一物，只有一條誇張的金項鍊孤單的掛在那。而他的頭顱完整的擺放在餐桌上，面色蒼白，眼睛微張，嘴角呈現詭異的上揚。

「你很常做這種事嗎?」范姜問。

「嗯?」

「殺人這種事，你很常做嗎?」

「不知道耶，剛開始還有點不願意，總覺得太麻煩，」女子說「但是你知道嗎?每天每天，都有人在網路上寫著自己想要離開這世界，看著看著，我總覺得我應該做些什麼。」

「做什麼?」

「有聽過馬斯洛需求金字塔嗎?總覺得我好像找到最高層的目標了，透過幫助他們，實現他們的願望。」

「那跟我有什麼關係?」

「嗯~」女子歪著頭停了一下說「也說不上為什麼，但總覺得應該讓你知道。」

碰碰碰~碰碰碰，此時又傳來敲門聲。

范姜看著女子問說「我可以去開門嗎?」

碰碰碰~碰碰碰，敲門聲又響起，感覺很急，「范姜在嗎?我們是文山2分局。」門外的人大聲喊著。

女子聽到忽然站起來，「不好意思，希望沒嚇到你。」邊說邊恭恭敬敬地將刀子還給范姜。

范姜愣了一下，接過刀子說「請問我可以去開門了嗎?」

女子在位子上點點頭，范姜於是開門說「警察先生，你來得正好，有個瘋子在我房間裡，麻煩~」

忽然在房間裡，女子一邊舉起她滿是血的手臂，一邊大叫說「警察救我，救我，他想要殺我。」

正當范姜想要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時，他已經被警察壓制在地板上，

「范先生，接獲線報，我們懷疑你跟多起失蹤案有關，請配合回局裡說明一下。」

「什麼失蹤，我什麼也不知道啊。」范姜臉趴在地上大聲地說。

「監視器拍到，你拿著失蹤人的金項鍊，到當鋪換錢。」

「項鍊?，」范姜在地上掙扎著說「那些都是從我家馬桶噴出來的啊。」

「沒關係，我們回局裡再慢慢說。」

當范姜被帶離房間時，他看著坐在她家哭泣的女子，忽然想通了一些事，同一棟8樓、熟練的自殘行為、馬桶裡出現的戒指和項鍊，還有散在桌上的一堆照片。他開始有點不確定那女子，是不是單純瘋了。阿，還有那包放在冰箱裡的牛腱，真的是牛腱嗎?還是其它東西?他現在也有點不太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