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牙的榮光與黯淡
記得國、高中的歷史課本提到「大航海時代」(或「地理大發現」),總會以葡萄牙為首,這個從十五世紀末積極拓展海上戰力的國家,先後出現達伽馬與麥哲倫等人,他們不僅繞過好望角、發現印度航線、甚至航行地球一周。在這段期間,葡萄牙船隊經過臺灣,荷蘭籍船員將Formosa寫進遊記,才讓臺灣以福爾摩沙的姿態進入世界地圖。
只是這份榮耀來得快,去得也快。往外擴張像是掏空國內資源,幾十年的海上霸主遭到西班牙取代,便再也無法崛起。近代葡萄牙雖然沒有介入二次世界大戰,國內依舊紛擾不斷,如同張淑英教授在《畫鳥的人》序言指出:「(葡萄牙)自1960年末起,每年約有十萬人離散於歐洲、北美州、拉丁美洲各國。」這樣的離散源自於葡萄牙超過30年的獨裁政權,致使農村人口持續外移,也讓海外葡萄牙人匯集出一種「鄉愁書寫」(Saudade)。
到處都有華特
開枝散葉的狄亞斯家族,包括大家長范西斯科、八個兒女、三位媳婦、一位女婿、四個孫子與一對工頭夫婦。而整本小說幾乎圍繞著華特的「異」:出身於農家卻只想畫畫,未婚生子後加入軍隊遠走他鄉,把爛攤子丟給家族承擔。華特曾經返鄉又再度離開,他的離散成為葡萄牙青年的縮影,是家族口中的逆子。他寄回家的群鳥畫集是地圖誌,按圖索驥就能找到他的蹤影。
華特遠離葡萄牙後,迪亞斯家族其他成員也紛紛跟進,散落在美洲大陸。留在家鄉的范西斯科、庫斯多喬、華特的女兒等人從他們寄回家的信件得知華特的消息,於是華特曾經到溫哥華、渥太華、卡拉卡斯等地。那麼,華特還是迪亞斯家族的華特嗎?也許對於他的女兒來說,信裡面的華特只是名字,信件內容成為記憶,她仍舊不認識自己的父親。但到處都有父親。
無名的敘事者
如果葡萄牙是短暫擁有航海榮光的國家,那麼莉迪亞.豪爾赫筆下的瓦馬雷斯宅邸便是國家的縮影。《畫鳥的人》以華特的女兒為視角,她彷彿見證迪亞斯家族的興盛與衰亡。然而,作為主要敘事者,她是「華特的女兒」,卻與華特成為叔姪關係;她「是個獨立個體」,繼承迪亞斯家族的血脈,「還摻雜她本身轉化那份贈與的方式」;但她是小說裡唯一沒有姓名的角色。
讀者不斷跟著華特的女兒切換鏡頭,破碎的畫面像是她努力撿回對父親的記憶,張淑英教授稱之為「時間的裁縫師」。她在編織家族史的時候,也縫補葡萄牙國家歷史的殘缺;只是,成品偶爾錯亂,需要拆解後重新組裝,就像讀者閱讀《畫鳥的人》必須仔細比對敘事者的話語。
小說末尾道出華特的女兒終於行動,但並非出走,而是更堅定地守在家鄉。她不再視父親的群鳥畫作為單純饋贈,這些禮物更是象徵父親勇於突破現狀的精神。莉迪亞.豪爾赫《畫鳥的人》象徵葡萄牙充滿鄉愁的文學氛圍,結尾的翻土與拓荒似乎暗示對未來茁壯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