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BANG
<Questionnaire Survey>-6
何瑞旭發現自己的通訊軟體多了一個不認識的人物。
那個人物就這樣悄悄地出現在好友清單中,並出現在聊天頁面的最上面。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增加的,也想過是不是有朋友換了大頭貼跟暱稱,但點開的聊天視窗裡沒有任何紀錄,而那白白一團彷彿年糕的可愛大頭圖案,也不符合何瑞旭好友清單裡任何一個朋友的風格。
更別提那個古怪暱稱,GAME四個字讓他一瞬間懷疑最近是不是又有什麼無聊的網路跟風活動,像以前曾經短暫流行過的猜錯謎題就要換大頭貼的遊戲一樣。
「算了,反正也沒有對話紀錄,不如就刪掉吧。」
像是要強化自己心中想法一般,何瑞旭一邊說一邊戳著手機準備按下封鎖。
訊息卻在這時候跳出了出來。
沒頭沒尾的,那個可疑的白色團子說。
【你喜歡跟我的遊戲嗎?】
「遊戲?」抓了抓腦袋,何瑞旭不記得最近有下載或玩過什麼遊戲,這個帳號看起來也不像是什麼遊戲的宣傳用官方帳號。
「在說什麼啊?」
於是快速的輸入回話,何瑞旭卻覺得內心有種不安感正在攀升。
拇指飛舞,何瑞旭又打了好幾個問題上去,諸如「你是哪位」、「什麼遊戲」、「你為什麼在我的好友列表裡」之類。
但對方卻沒有馬上回覆,就連已讀都沒跳出來。
這種自己瞎緊張又被放置的感覺讓何瑞旭氣急反笑。他把手機隨手丟到床上,自己久違的打開了對戰遊戲,想想這半年來的報告地獄讓他幾乎四大皆空,沒娛樂、沒對象、沒錢、沒時間,每天除了想把指導教授掐死以外就是想把同組隊友吊起來打。
他明明那麼相信前輩說的大學就是由你玩四年的諧音笑話,卻沒想到自己會有淪落到連出門哭哭自己是單身狗都沒時間的一天。
嗡嗡嗡的,是手機來電的震動聲,身為一個單身狗,手機會接到的電話除了亂七八糟的保險信貸以外,就剩家人的溫暖。但何瑞旭現在不是太想跟家裡人聯絡,畢竟他還記得那該死的二選一遊戲,他選擇自己死亡的⋯⋯
遊戲!?
何瑞旭幾乎是瞬間從椅子上彈起來,他一把抓起躺在棉被上的手機,來電已經停止,液晶螢幕是三行並列的訊息通知。
未顯示號碼的來電通知下,通訊軟體的未讀訊息清晰到刺眼的地步。
【你喜歡跟我的遊戲嗎?】
【不能說謊的真實遊戲。】
何瑞旭在一瞬間嘔了出來,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漸漸遺忘這件事情,卻在快昏厥的前一刻感覺意識再度飄回那天的白色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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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醒:你必須為你的每個選擇負責。】
<Questionnaire Survey>-7
【提問:如果有一天這個世界上只能存活一個人類,你會選擇】
【A:犧牲自己。】
【B:殺了其他人。】
站在全白的房間裡,何瑞旭還不敢相信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但他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謠言是真的,坐在馬桶上按下沖水按鈕真的讓他穿越到另外一個地方了。
「幹這是騙人的⋯⋯」他手上還殘留著按下沖水把手的觸感。
但跟西門町截然不同的空間讓一切變得不容質疑。
深吸了一口氣何瑞旭環顧四周,除了眼前的螢幕以外,按鈕平台上有個大概比他手掌還高的長型箱子,跟立在一旁大箱子一樣都蓋上了黑布。除此之外不論地板還是牆壁上都沒有任何東西,無法確認時間,也沒有出口,就像何瑞旭不知道自己怎麼進來的一樣,他也無法想像自己如何從這裡出去。
唯一可以參考的只有眼前螢幕上的內容。
他還記得題目出現前的提醒字樣,但比起刺眼的紅字,黑字題目更讓他感覺到胃痛。從一開始何瑞旭就知道來到這裡不會有好事發生,他還記得電視新聞裡那可怕的腥紅畫面,讓他差點沒把吃到一半的晚餐吐出來。
「所以這個⋯⋯」
連聲音都變得有些虛弱,何瑞旭看向斜前方那個比自己還高了一些的大箱子。
他大概可以猜到裡面會出現什麼。
但卻碰不到,就像網路上那些想要拆除馬桶卻失敗的影片一樣,何瑞旭感覺自己伸出去的手被無形的牆壁擋了下來,根本碰不到蓋在上面的黑布,同樣也碰不到按鈕後方的箱子。
於是何瑞旭收回手,再次研究起整個房間。無論牆壁還是地板都是可以自由碰觸,甚至能躺能坐,唯獨兩個箱子就像是被空間切割出去一樣,即使湊近也感受不到任何動靜跟反應。
「手機倒是還能用,就是沒有網路跟廢了一樣。」嘴巴這樣說著,何瑞旭瞪著螢幕,他記得自己是下午四點坐上馬桶,但螢幕上顯示的時間依然是下午四點,不知道是時間停止還是這個空間的時間流速不一樣。
猶豫了一會何瑞旭還是沒有嘗試拍照功能。
撇除他不認為這麼怪異的地方能輕易讓人留下證據以外,能帶著證據回去的前提是,他能活著離開這個地方。
而何瑞旭從一開始看到題目就知道自己是回不去了,這個題目太有針對性,彷彿故意嘲笑他一樣,直接看穿他長褲底下的傷痕,那一直想死又不敢真的去做的脆弱。
「對不起了。」輕嘆了一口氣,何瑞旭覺得自己現在意外的平靜。
這是他期待以久的結局,只可惜可能永遠不會為人所知。
他伸出右手,穩穩地按在圓形按鈕上。那個按鈕比他的手掌還要更大一些,但他的手剛好可以遮住上面的字母。咖掐一聲,螢幕上A的選項閃爍了幾下,何瑞旭原本以為還會出現什麼,卻等了一會才看到題目消失。
而後出現在畫面上的文字,一如他所預料,因為一字不差反而讓他笑了出來。
【現在,你可以用箱子內的工具把你自己殺掉了。】
<Questionnaire Survey>-8
「李子,你還在看那些失蹤案件啊?」
「大隊早。」從各種資料中抬頭,李仔齊打了個味道濃郁的呵欠。
他已經想不起來自己幾天沒休假了,但沒來由的不安讓他覺得這個案子一點時間都不能浪費。
「我已經找到失蹤者的共同點,案情一直有往好的方向前進。」
說著李仔齊起身,準備把自己整理出來的紀錄拿給大隊看。然而大隊搖了搖頭一點也沒有接下資料的意思。
「這些失蹤案三天就撤回一個,也不知道是不是年底了小朋友沒拿到禮物跟家裡鬧脾氣。我知道你有很多報告要寫,但年底的考績⋯⋯你知道大隊在說什麼吧?」
「我知道,我跟大餅下午就會去跑蒼蠅的那個案子,沒意外這兩天就可以收線了。」李仔齊了然的點點頭,沒破的案子就是個雞蛋,掛哪都是零分,他知道面惡心善的大隊只是擔心他。
「可是大隊,失蹤的不是只有未成年的⋯⋯」
「成年了那不是更不用管了?都成年了人家愛幹嘛幹嘛!」
不知道是哪裡的地雷被踩到,大隊突然大聲斥喝,讓李仔齊忍不住縮了一下。不是他怕大隊,實在是大隊的聲音跟他以前的教官實在太像,總讓他忍不住想起受訓的地獄時光。
那可是他身材最好的一段日子,倒三角的黃金比例,要什麼肌都有。現在每天面對忙不完的行政文書,光是肚子上的六塊還能出來見人就已經費勁全力。
「可是大隊⋯⋯這樣交代不過去啊。」
「沒有可是!你以為我被上面壓的壓力就不大嗎?現在各地方的失蹤案件數量都爆增又減少,你看台北有因為這樣鬧上媒體嗎?沒有嘛!交代交代的,那些報案的人自己也說不出來人怎麼消失的不是嗎!」
「這麼大條一個人可以在百貨公司逛一逛就消失,又不是國際盜懶叫集團作案,怎麼可能嘛。」
「報告大隊,失蹤者男女皆有⋯⋯」
「那不就得了嘛。你要破案也要有方向,什麼蛛絲馬跡的毛證據都沒有,每天看資料就能看出人嗎?」
李仔齊倒是還想再反駁兩句,但大隊說的也是實話,一開始報案的人還能說出比較詳細的內容,到這幾天根本就是連報案者自己也不確定人是什麼時候消失的,而且除了北高兩地以外,其他縣市也陸續有災情發生。
可是三天兩頭撤回報案的人數又不少,弄了半天除了浪費警力外,實在不是個能吵上檯面的大案子。
李仔齊還記得,原本台北一度有失蹤者的家屬要開記者會控訴警方辦案不力,但後來也是不知道怎麼就沒消沒息,一般如果是有人去處理,多少會有私底下的風聲出來,但這案子一沒大到需要請人處理的程度,二還真的沒有半點風聲,大家只能猜測可能失蹤的孩子自己跑回家了,或是家長發現孩子失蹤可能是有些不太好見人的原因,所以才草草銷聲匿跡。
「那大隊,如果有失蹤又回來的孩子的證詞,是不是就可以繼續追查下去?」突然插入話題,大餅一手拿著電話一手蓋住話筒,一臉小心翼翼報告的模樣。
「汪心怡的媽媽打電話來說她女兒回來了。」
<Questionnaire Survey>-9
雖然想過失蹤孩子回家後可能會發生的畫面,但當李仔齊趕到現場看到全武行還是讓他愣了一下。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周秉晉停下腳步做了一次深呼吸,隨後運氣丹田,用最有威嚴的語氣大聲喝斥。
然而並沒有什麼用。
汪家居住的這個社區在高雄算是一個比較老的住宅區,當初規劃便是能三代同堂的透天生活,所以鄰居間有一半不是認識許久就是有親戚關係。難得發生這樣大吵大鬧的事情,又是在平日傍晚的住宅巷弄內,自然有不少圍觀看戲的民眾。
從現場狀況判斷,汪心怡一家應該在打電話到警局之後便鬧出不小的聲響,可以看到樓上有好幾戶住戶打開了窗在偷看,似乎還有人拿著手機實況的模樣。
拍了拍還在考慮要不要繼續大喊的大餅肩膀,李仔齊走向人群再次提出詢問。
「這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回話的是站在外圍的中年婦女,看起來應該是汪心怡的阿姨
「我就下午接到電話說心怡回家了,要來關心關心,還帶了剛蒸好的包子,怎麼知道我才走過來就看到心怡跟她爸爸媽媽拉拉扯扯衝了下來,又哭又鬧的我都快嚇死了。」
阿姨說的話並不假,撇除幾個圍在外面不知所措的親戚,一團混亂的現場可以看見媽媽跟奶奶擋在汪心怡面前又哄又勸,放軟的語氣滿是擔憂;而爺爺跟爸爸則是一人架著一邊,緊緊抓著汪心怡手臂,深怕她一個衝動又有不慎之舉。
「妹呀你聽話,媽媽不是⋯⋯」
「夠了孩子都這樣了你別在說什麼醫院警局的嚇她!」
「阿她兩隻手都抓成那樣滿是血怎麼能不去!」
「不去就不去,爺爺說了不讓你去誰敢讓你去!」
「心怡乖,不要氣了,回去吃奶奶給妳煮的魚,我們怡怡最愛的紅燒魚好不好啊。」
仔細一聽才發現幾個人吵成一團的原因,汪心怡穿的還是失蹤那天的學校制服,衣服本身並不髒亂,看不出來這段期間是不是有被虐待過,倒是肯定有受到過不小的驚嚇。
比對汪母當初提供的照片,原本朝氣十足的臉蛋消瘦了不少,兩手沾滿暗褐色的髒污,細瘦的手臂上更是滿滿爪痕,直到現在也能看出整個人還在不斷發抖,彷彿遭遇了什麼重大衝擊一樣。
這不該是一個只有十多歲的少女會有的模樣,讓李仔齊跟周秉晉心疼不已。
「孩子回來就好,等孩子冷靜下來再到警局做個筆錄就可以了。」
「就是說啊,先回家好好休息一下。」一搭一唱,周秉晉深刻感受到自己這個人民保母存在的必要性。
他要收起警察的威嚴,貫徹大餅這個可愛的綽號,讓可憐的少女安心、放心、不再哭泣。
然而他還沒使出傳說中讓歹徒也能放下戒心的笑容,少女的尖叫倒是如雷貫耳,彷彿看見什麼極端恐怖的東西一樣,再次劇烈的甩動手腳掙扎起來。
「我不是!我沒有!我不要、不要!」跟剛才相反,汪心怡的力氣大到差點把兩個男人甩開,嚇得媽媽跟奶奶趕緊上前幫忙按住人。
「不要!我不要去!」但汪心怡就像瘋了一樣,又叫又跳根本無法掌控。
慘叫聲跟呼痛聲讓場面變得更加混亂,周秉晉雖然也想上前幫忙,但卻像是被鎖定了一樣,汪心怡那兩條看起來沒什麼殺傷力的腿總是狠狠往他身上踹,要不是雙臂被人架住,他毫不懷疑汪心怡會試圖用手把他眼睛戳瞎。
突然惡化的狀況也嚇到了站在一旁的李仔齊,他心裡冒出很多猜想,身為警察的正義感也油然而生,雖然不敢直接斷言,但能把一個平凡的少女嚇成這樣,肯定是遇到了什麼無法言喻的喪心病狂之事。
然而,汪心怡突然大喊的內容完全打破他的猜測。
「我沒有、我沒有殺人!!」
<Questionnaire Survey>-10
何瑞旭不太能理解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
如果他的腦子沒有瘋掉的話,他剛才確實已經自殺了。
凶器是菜刀,致命傷在胸口。
雖然外行人自殺本來就有失敗的風險,但他確定剛才自己確實是又痛又噁心的昏了過去。
他還記得剛才發生的一切,諸如不現實的提問、空曠又古怪的白色房間、比自己還高一些的黑布箱子,以及按鈕後方那放著菜刀的凶器箱子。一切就如同自己現在看到的一樣,彷彿剛才鼓起勇氣的自殺行為只是一場白日夢。
【提問:如果有一天這個世界上只能存活一個人類,你會選擇】
【A:犧牲自己。】
【B:殺了其他人。】
何瑞旭摸了摸還在發疼的胸口,他雙手裹上了一層乾掉的血液,但衣服卻是乾淨的,身上也沒有任何傷口。
而眼前的螢幕則省略了提醒,再次出現回答過的問題。
「這是怎麼⋯⋯回事?」
這真的太奇怪了,何瑞旭想。
雖然這個空間本身就是不合常理的存在,但不管是身上的疼痛、手上的髒污還是乾淨毫無傷口的肉體,都讓一切變得矛盾。
他肯定自殺過了,可是為什麼又重來一次?而這樣保留上一次痕跡的重來,又是為了什麼?
「不對,肯定有什麼變了。」焦躁地抓著頭髮,即使想要冷靜思考也無法停下各種交錯的思想。
一邊是想要自嘲剛剛做了那麼多自殺心理準備的自己,一邊是畏懼可能又要重新自殺的心情,混合著想要逃離開這裡的想法,讓大腦過負荷的有些想吐。
一個踉蹌,何瑞旭左腳絆右腳的往前摔了過去,身體本能地試圖抓住東西支撐,卻一把扯下蓋在大箱子上的黑布。
震驚讓大腦變得空白,隨後想到的是箱子裡站的果然是人啊。
剛才的何瑞旭並沒有想過要扯開大箱子上的黑布。
即使他感受到箱子裡有什麼東西在動,但既然已經決定要自殺,那箱子裡的人是誰便與他無關
畢竟自殺也需要勇氣,多看多想只會讓自己更加裹足不前。
可是現在,何瑞旭卻有點想笑。
無非是因為箱子裡那個明顯被綁架來的陌生大叔。
他原本還很擔心,如果是認識的人或是討厭的人該怎麼辦,結果只是個嘴上貼著膠帶,手腳被麻繩綁著,一臉可憐又無辜的陌生人而已。
他忽然想起以前好像有個電影有過類似的設定,只要按下按鈕就能用一個陌生人的性命換來一筆錢,但實際上被考驗的人也是別的考驗者可以選擇殺掉的陌生人,至於結局何瑞旭想不起來,不過直接選擇死亡的自己肯定讓故事陷入死局了吧。
這樣一想,何瑞旭便放鬆的把手放在A按鈕上。
但他卻遲遲按不下去。
-開什麼玩笑?
-還要再自殺一次?
-像剛才那樣噁心的痛苦還要再重來一次?
-誰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復活,說不定是選擇了錯誤的選項,所以這次應該換另外一個選項不是嗎?
大腦無法自拔的這樣想著,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顫抖到連雙腳都有些難以支撐的狀態。
胸口悶悶的疼一再提醒剛才自殺的情況,他不知道深呼吸了多少次才終於把刀插向胸口,又不知道花了多少力氣才忍住本能的沒把刀子甩出去。
明明不知道用刀子自殘過多少次了,卻也因為自殘過才知道,自殺其實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割腕的死亡率太低,就算插向胸口也有很高被肋骨擋住的機率,但他真的沒有刎頸的勇氣,只能用失血過多也能死來安慰自己。
誰讓那該死的盒子裡只放了一把菜刀,不知道是故意想要諷刺他還是經費不足。
作者噗浪
一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