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時過四年,但我完全記得第一次進產房時的感覺,非常不真實。
在看到二條線之前,我曾經以為自己這輩子是不會有小孩了,並不是因為求子不順,而是老娘不想,不想因為生子而中斷那些會帶給我快樂的事,我無法想像自己的人生的主角異位。
但女人真的是種奇妙的生物,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懷孕產生的激素,讓我的母愛爆棚?打自知道是妊娠糖尿病之後,我開始節食運動,就是擔心胎兒的健康,原本嗜酒如命,到連一點點有咖啡因的飲品都敬謝不敏。
懷孕,讓放蕩多年的我,開始正視自己的身體和健康,畢竟不再是一個人了,總不能射後不理吧。
羊水破之時,已近預產期,那時我和H正在趕一個企劃案,雖然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和平常不太一樣(不過自懷孕之後,各種不適早成了家常便飯),但那天就特別奇怪(走路也走的特別開?)我默默在心中喊著:啾,不是這個時候,等爸媽企劃案趕完,才能安心的好好照顧妳。約莫下午六點,久坐電腦桌前的我在趕完企劃後,如釋重負起身,伸了個大懶腰,接著就是羊水如滔滔江水綿延不絕的畫面了,那時的我腦中只浮出一個念頭:快去洗澡!因為接下來不知道需要長達多久的奮戰,先暢快一下再說。
在破關之前,一定會有比大魔王還難過的關卡,它的名字叫「待產室」。
來到醫院,我照著諸多前輩網上說的SOP(早點打無痛),一直叮嚀H要去告知護理師我需求,打了無痛, 就還真的不痛,我一邊敷著面膜,一邊和來看望我的家人聊天,就這樣,半天過去了,但還是只開二指(意思是還不到進產房的時機)。我遵照護理師囑咐,爬樓梯,多走動,不過情況仍舊沒有改善。我就在待產室內,不斷的被「內診」,路過的醫生、值班的護理師,還有交班的護理師,身體受的苦痛就不必說了,重點是心理的不舒服,覺得自己好像北港香爐,信眾們還都是順路拜訪一下那種。
護理師看我這端毫無進展,於是就”提議”停掉無痛的藥劑,只能說人在待產室,不得不低頭,除了附議,好像也沒有其它選擇。隨之而來的就是陣痛,忘記多久一次,但那種痛楚因為從未有過,所以印象深刻。它來的時候不會告訴任何人,我只能向H大叫:來了來了!然後就狂抓他的手,非常痛的時候會飆些髒話,還有你以後不準再碰我了之類~而子宮就像快被擰乾的毛巾,毫不留情的被人用力扭轉,每扭一次,我就飆一次,就這樣來來回回,確認H已收到這輩子被人用髒話罵的扣達之後,才能結束這回合。
護理師、路過的醫生們照例又內診了幾次,情況依舊,還是二指,我卻好像被歐打過的婦女,全身無力,癱軟在床上。深夜,醫生進待產房告訴我,羊水已破超過24小時,需要立即剖腹。那時的我心想,終於,能進到產房了。
產房和鬼門關是同義詞,這點相信凡進產房的人都不會否認。
在寫這篇之前,看了韓劇「產後調理院」,第一集的片頭本來讓H以為影片載入錯誤,但那真的像極了我初進產房的模樣。
女主角在生產時見到了「陰間使者」,她知道自己即將被帶走,細數這一路走來有多麼不易,她不甘願生命終止於此,於是和陰者使者來場河上的大搏鬥,這過程雖然看似好笑荒謬,卻也精確地道出女性在未婚前面臨的種種考驗和挑戰。她贏了,當她把陰者使間一腳踹進河裡,我看到的不只有強大的母愛,還有女人的韌性。
回到初進產房,產房就在醫院的四樓,華人向來忌諱「四」這個數字,外宿飯店常沒有「四」樓,或你以為自己在三樓(電梯顯示三樓,其實是在四樓)。但產房之於醫院而言,完全獨立於其它不同科別,她是全然陰性的代稱,她意謂著新生,意謂著希望,即便結果沒有絕對,但在生死一線的交際上,對於新生的希望卻遠壓過其它念想,每個產婦進到產房的唯一念頭都是:
要一起活下去!
第一胎因為需要緊急剖腹,無緣於該醫院的婦產科專屬產房生產。護理師俐索地將我放上手術床,先進行麻醉。我遵照麻醉師的指示,將自己化成被煮熟的蝦子,麻醉師不斷叮囑,麻藥要注入脊椎,千萬千萬不能動,當時我腦海中閃過很多畫面,不是人生跑馬燈,而是因病半身不遂的新聞,幸好很快地結束這一切,那時是媽媽和我一起進麻醉室簽同意書的,我還記得,原本沒那麼害怕(想到終於可以進產房其實是鬆了一口氣),結果媽媽在旁邊看的比我還緊張,只聽到她 大呼「那麼粗的針要打脊椎喔!」我原本沒那麼緊張的心情,瞬間緊繃了起來。
隨後,我被快速滑送到手術室,只有半身麻醉,我意識十分清醒。躺在手術床上經過一道又一道的門,偶爾也見和我同樣在床上滑行的人,雖然只是匆匆一瞥,卻能感受到對方的不適和不安。進了手術室,我被移送到手術檯上後,胸下就立刻被拉起簾子,綠色的罩簾,像一座靜默的山,擋往我的視線,自此看不到隆起十月的肚子,因為是剖腹,H無法和我一起進產房。我只能聽到吭吭鏘鏘的醫具碰撞聲,摻離了幾句醫護人員的談話,麻醉師倒是一直在我身旁,不時確認我的身體狀況,當我的主治醫師趕來,浩大的工程於是開始。下刀剖開至縫合,我只有一個過程非常有感,就是胎兒要成為新生兒的瞬間,肚子一直被某個力量用力拉扯,非常的酸,就算沒有痛覺,但這個身體即將被拆解,就快要四分五裂,我開始大喊我要睡覺,再給我麻藥,我很不舒服,麻醉師只是再反覆確認我是否感覺痛?我說不痛,但很不舒服,就在我覺得忍無可忍時,聽到嬰兒哭聲,我知道我們一起活下來了,淚水止不住的滑落,身體頓時像洩了氣的皮球,終於等到了休息的時刻,孩子被抱過來我臉旁,正當我母愛爆棚淚水止不住的同時,麻醉師問:你現在還要睡嗎?我想回話,卻已全身無力,只能以白眼回敬她~
然後又是喝酒誤事,二年後我再回到同間醫院,同一個主治醫師,二寶來報到了!
相較於頭胎,第二胎進產房,就像等待叫號的病人。主因是妊娠糖尿病,胎兒過大,所以預約剖腹。雖然是早就敲定了剖腹的時間,但我至進產房的前一刻都想著要逃跑,H問我要跑去哪?我不知道,爸爸告訴我孩子早晚要生下來,我也認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頭胎生產經驗不太愉快的關係,我打從心裡想要逃,我就像被押解的犯人,在H和爸爸的”護送”之下,到了醫院。看起來一副老馬識途的H,很快就辦好相關手續,在他來來回回不知為了什麼而奔走的同時,我都還在想著怎麼解除今天的預約。
雖然已過預產期,不過我沒有任何一點產兆,所以沒有陣痛,又因是剖腹,也就免了內診這個大魔王。在待產室不過三十分鐘,麻醉後進產房。我跟護理師嚷著雖然已有一次經驗,但其實我好緊張,他們很從容親切的與我聊天,告訴我真的不用緊張,因為全部的產房人員都到齊了,而且這次的醫護人力很夠,我追問為什麼?是因為先預約才會有充足的人力嗎?護理師回答說:可能因為今天是中元節,都沒有人預約剖腹,連待產的也都沒有,所以妳儘管放心,萬一有什麼狀況,醫護資源人力很夠。
終於聊到綠簾拉起,護理師開始忙碌,我則和麻醉師聊天,一直叫他實況轉播一下綠簾後的狀態,不知道是不是聊天的緣故,總覺得這次生產比頭胎還快些,時鐘就在我的正對面,算了一下,自劃刀到胎兒產出大約是八分鐘,再到縫合結束共是十五分鐘。看到兒子還是忍不住流下淚來,不過這次很快就收拾好心情,因為知道離開產房後要面對的才是真實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