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光院-諸行無常的鐘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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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遺愚草』記載寂光院緣起在大原草生之地,遠在遷都平安京前,聖德太子為悼念用明天皇菩提創建。平安時代,大原丘陵位於比叡山西北一代,作為朝廷飼養馬匹的牧場,山裡盛產炭進貢京城,又名「炭窯之里」,後來炭產地轉移,又以薪木聞名。

平安時代的藤原定家就曾吟詠和歌,大原女將柴薪木炭頂在頭上,前往京城的行商模樣,安土桃山時期的洛中洛外圖也有描繪。

鄰近比叡山的草生之里、芹生之里是修行佛教的別所,不僅是達官貴人的遁世之地,也是天台聲明的根本道場,音律在廣闊山林田野間、梵唱悠揚縈繞不絕。

最廣為人知的是1185年(文治元)平清盛之女、平德子(院號建禮門院)29歲在寂光院皈依念佛,36歲死去,結束短暫卻大起大落的一生。

平家在壇之浦之戰兵敗滅亡後,她原本追隨母親和幼子安德天皇跳海自盡,卻是唯一活下來的,源氏用熊手絞著烏黑長髮拖上岸獲救,過往在宮裡高高在上的皇后,前所未有的狼狽落魄,回京後她在長樂寺落髮出家,與五個仕女深居寂光院,為平家一門念佛悼念菩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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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寂光寺途中有「朧の清水」春天夜晚朧月,建禮門院經過時,眼見倒影,想起自身種種不幸而悲從中來。

1229年(寬喜元)舊本尊地藏像建立,寂光院作為女人寺,後世守護珍視建禮門院的遺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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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家物語』大原御幸

平清盛與後白河法皇長年關係惡劣,法皇退位後仍手握政權,平清盛這邊也為鞏固朝中勢力,便於操控皇室,他將女兒德子送進中,嫁給其子高倉天皇,平清盛的算盤是讓等德子生下皇子,一門地位才算是穩坐安泰。

他的權力大到什麼程度?發現德子遲遲未能懷孕,是因倉天皇寵幸另一位名叫小督居的女子,平清盛直無視天皇意願、直接將她送出宮出家,後來高倉天皇才和德子終於生下皇子,平清盛大喜過望。

高倉天皇是個受人愛戴性情溫和的美男子,長年夾在父親後白河法皇和平清盛的明爭暗鬥、抑鬱積勞成疾,年僅19歲駕崩,天皇剛死,平清盛又將主意打到女兒頭上,盤算把德子再嫁給後白河法皇,也就是她的公公,就算是一向聽話順從的德子也難得動怒拒絕,說寧願出家。

這樁因權鬥到白熱化想出的荒唐婚事,是父親平清盛、母親時子的提案,甚至是後白河法皇都有明顯沒反對,好在因德子嚴詞不從而作罷。

直到平清盛死去,平家一口氣走向衰亡,後白河天皇見機下令源氏討伐平家,事已至此,他與德子之間的關係可以說是很微妙。

『平家物語』最終章「灌頂之卷」,描寫「大原御幸」後白河法皇造訪寂光院探視建禮門院的景象,她被這突如其來的造訪感到錯愕,並不想見面,後來在仕女阿波內侍的勸說下才點頭,建禮門院與後白河法皇,含淚談起半生榮華、驚心動魄的海上血戰、目睹愛兒安德天皇入水場景,法皇聽著落淚,悲嘆她是罕見的、活生生經歷六道輪迴。

過往依稀的絕頂權勢,半生浮華如夢似幻,輕煙散去無跡可尋,後白河法皇也沒想過對手平清盛,一生爭鋒相對,卻是一門盡數屍骸沈於大海的慘烈下場,環視四周時,竟已都是白骨累累,再無舊識的淒涼,他才會動念來探望已出家的建禮門院吧!

世間從此無故人,建禮門院為傾訴對丈夫和孩子的思念,才願意對法皇娓娓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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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門、鐘樓

江戶時代建立,鐘樓引用『平家物語』開頭,名為諸行無常之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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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漬け發祥地

大原自古產紫蘇,將茄子、赤紫蘇用鹽醃漬、乳酸菌發酵,寺門立有石碑,相傳建禮門院來到這裡隱居時,百姓得知她曾貴為皇后的身分,為表達勸慰之情,獻上高貴紫色的漬物,她欣喜命名為「紫葉漬」。

大原栽培的赤紫蘇是日本數一數二的高級,農家必需嚴格遵守栽培規定保護原生種、避免雜交,才有香氣迷人的酸味柴漬,京都三大漬物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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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園

本堂前的「燈心池」,池畔樹齡千年的五葉姬小松,在『平家物語』大原御幸提及「小島上藤攀松枝,花開奼紫」,姬小松高達15公尺,火災後受損嚴重、2004年夏天枯死,考量倒木危險而砍伐,目前供奉神木祭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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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室孤雲

隔著池水眺望的孤雲,昭和天皇在京都御所舉行即為大典時,使用部分下賜建材落成,名稱取自『平家物語』大原御幸章節。

後白河法皇看到簡陋障子貼滿佛經段落,有一首大江定基的和歌「笙歌遙遙孤雲上,聖眾來迎落日前」以及建禮門院吟詠的和歌「故時雲居裡看月,怎想今時深山居」,雲居意指宮裡,字句流露對過往的懷念,後白河法皇深受觸動,不禁流下熱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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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堂

現在供奉的是2000年火災後,重塑的新本尊地藏,出自大佛師小野寺久幸,塑造與舊本尊同高,與鎌倉時代相同他華麗色彩,供人參拜。

兩側有新的建禮門院、阿波內侍的塑像,建禮門院檜木寄木造,身穿淨土宗墨衣,由平安佛所江里康慧佛師之手重塑。

阿波內侍一說是藤原信西的女兒,信西在保元之亂助後白河天皇贏得皇位,後因施政的鐵腕,與朝臣對立掀起平治之亂,最後自盡而死,阿波內侍跟隨建禮門院出家隱居,後白河天皇悄悄來訪大原時,最先前來迎接的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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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原女」頭上頂著柴薪木炭、前往京城行商,原本起源更早,由於建禮門院太有名,後世將阿波內侍山中採集作業的裝束,頭戴白巾、深藍木棉衣裝、手腳有護套,作為大原女原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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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万体地蔵尊(地蔵菩薩立像)(250㎝)(重要文化財)

本尊相傳是聖德太子所作,但依照胎內造佛願文推測是鎌倉時代雕製,右手錫杖、左手寶珠,日本數一數二高的地藏像。

佛像內收納在17個桐箱内木造的迷你佛像(5cm-17㎝), 共有3417尊,佛像外有3210尊,每一尊拯救世人的六道輪迴,因此稱作「六万体地蔵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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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平成十二年)5月9日黎明,寂光院發生大火,疑似遭人縱火,建禮門院和阿波內侍的塑像燒毀,本尊地藏則是表面焦黑碳化,佛像現在在文化廳美術院協助下修復,深藏寺內收藏庫非公開。

小松前住持眼睜睜看著消防人員搶救火勢,桃山時代建立的本堂佛像化為灰燼,他容憔悴並堅定發願重建,深入調查燒毀的木組建材,耗費五年光陰,2005年「柿葺き(こけらぶき)」薄檜木屋頂的本堂落成。

鳳智松殿(寶藏院)

從佛像胎內搶救三千尊彩色小地藏像、發願文,以及在火災中逃過一劫的鎌倉時代橫笛、刀子、宋錢等等,另外收藏在寶藏院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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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出江戶時代親王繪製的安德天皇、後白河法皇像,當時沈入壇之浦龍船船板碎片,後白河法皇來訪時遺忘的草鞋。

將『平家物語』流傳於世,有名的盲眼琵琶法師以彈奏說唱方式演出,音律造詣精湛,鬼神聞之流淚,平安時期許多繪卷都有他拄杖背著琵琶,在巷弄間彈唱的景象。

寂光院所藏的『平家物語』覺一本,是最早流行的版本,室町時代南北朝時期,1371年(応安4)盲眼琵琶名手、覺一檢校,他在灌頂之卷中以「大原御幸」為主,前後「女院出家」、「大原入」、「大原の沙汰」、「女院死去」描寫建禮門院晚年的場面,覺一在貴族武士彈奏琵琶,吟唱平家枯榮盛衰的物語,名氣響亮獲得高度評價。

平家物語傳本眾多,其中以他的「口述本」覺一本地位最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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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光院『琵琶のそへくさ』記載江戶時期1788年(天明8)西尾芳重為悼念78歲逝世的祖父良慶,他生前喜愛演奏平家物語,於是芳重將其鍾愛的琵琶「枯木」附上遺句,捐贈給寂光院佛前供養,關於西尾良慶、芳重祖孫的其他記載不詳,但在『平安人物誌』中,記載平家琵琶物語名手有西尾芳瑞、順庵等人,推測為同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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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禮門院德子 大原西陵

北邊的後鳥羽天皇及順德天皇的大原陵,相對稱為西陵,供奉五輪塔祭祀。

另外在本堂深處御庵室跡的對面,有她的仕女阿波内侍・大納言佐局・治部卿局・右京大夫・小侍従的墓石。

後記隨筆

進到本堂時,寺方婆婆守在彩色高大的地藏本尊旁,為來訪者主講解由來,我聽到大原御幸時,還是忍不住戲謔說:「後白河天皇啊!我都會想他來幹嘛的。」

「的確,」婆婆見我接話,嚴肅臉上隱約浮現笑容點頭:「但也許是因他們都預感了自身死期了吧!」她的目光飄往窗外的姬小松:「很多傳統藝能會演出的場景,建禮門院原本也是不想見他的,最後兩人回首前塵往事,流淚以對。」

預感死期嗎⋯⋯也許的確是的,我驀然想起二十年前那場火災,當時誰想到竟又讓建禮門院塑像再次受難,將本堂、地藏佛像都付之一炬,松樹也受影響很快枯萎,就像是將留在世上殘留的執念,也焚燒殆盡。

寺院裡的人,有的冷肅,有的熱情,有的如數家珍,有的照本子讀,也有也像她一樣,平淡話不多,但道出的見解特別寬宏溫柔。

到最後參觀完寶物殿,逛到旁邊的伴手禮處,有別本堂冷肅的婆婆,店員姐姐很熱情的視線,跟著我移動不時開口介紹,這個茄子水晶是來自柴漬構想,那個又是什麼來歷。

我逛一圈、還是伸手拿向薄薄的簡介書冊,四百日圓,卻有四千日圓價值的精美十多頁的簡介,喜歡附上禁止攝影的寶物能夠作為參考。

她立刻用上揚音調,很真誠的讚許:「真的是很棒的興趣呢!」

原本記掛時段趕上少的要命的公車班次,但姐姐說話的音色咬字特別婉轉好聽,我還是忍不住接話,想不到就真聊上了,她特別喜歡歷史,雀躍如數家珍的幾家寺院,聊著拿出手工赤紫蘇金平糖讓我試吃、口味很新奇。

我在長輩前收斂乖僻,離開時說的吿別:「能夠在以聲明聞名的大原,聽到這樣的美聲,是很幸運的緣分呢!」的確是發自內心的誠懇,把很有氣質的店員姐姐說的很不好意思。

走在回程時,我把玩手上潔白精巧的沙羅双樹,回想她剛才說為孩子命名取自這花,有人說不吉利,我馬上回說本是聖樹,意在是與佛結緣,她很開心說要我有機會,去看看她家孩子工作的書店,我肯定會喜歡那裡的氛圍肯定。

本堂中販賣沙羅双樹的御守,一如堂外散落一地的模樣。

來來去去這樣多的人,緣分也像是早晨綻放,向晚凋零,清冷花朵毅然掉落,自顧自不覺得可惜,可惜的只有圍觀的世間,詠嘆蹉跎。

平清盛總當成跋扈大反派,他確實有不輸信長、龍馬的先驅遠見,卻終究過於超前急躁了,無視寺院及朝廷長年暗流湧動間的平衡,按頭強硬壓制,平家在權力的悖論裡目空一切、披上公卿外皮登殿,卻終究不懂如何長袖善舞。

清盛徜徉大海開啟貿易,以米換宋錢致富,大饑荒時不顧反對仍強行遷都福原,鐵腕手段的骨子裡,與貴族同化唯一相同的是,只想一族興盛,不顧天下萬民。

平家物語的哀愁在於餘韻,實現普世賦予人生勝利組的價值,在每個人眼底應聲碎裂,執念轉眼灰飛煙滅,落得惆悵盤桓不已,千年前與千年後的榮華終歸一夢,才特別打動到心底。


平家的失誤政策 懶人包

1、武家硬是一門登殿公卿化

忙著升遷自家人,結果其他武家完全沒撈到好處不爽。

2、不顧天災人禍,執著貿易強行遷都福原(神戶)

事實證明神戶背山面海,平原狹小根本不適合當首度,加上太突發,完全沒縝密計劃都市構成,結果一年不到又因源氏四處發起反平家的聲浪,不得已又遷回京都。

3、長遠計劃沒有顧到眼前問題=短視航海貿易近利

農業立國,卻以米換宋錢、計劃重現開啟貨幣流通,(平安時期曾經有過,後來銅不足而廢止)引進宋錢還能製作佛像,更為操控貨幣的平家帶來財富。

但是卻打亂原本以米和絲絹交易的市場,通貨膨脹、制度雙標,財政混亂導致貴族和莊園主人的利益受損,招致一堆怨恨,另外航海造船技術自從在遣唐使廢止後就沒更新,前往宋朝往返的風險時間,也成了致命傷。


好高騖遠而摔的慘重,沒有切和當下民眾的需要,能套用到很多時代呢。

1、2是敗因分析的慣例,3是近年會計士,山田真哉以經濟學及商業角度分析平家的失敗,特別有趣的一本書!



參考資料: 禁止攝影,翻拍寂光院の歴史と文化 石川登志雄著書

寂光院

寂光院官網: https://www.jakkoin.jp


*寺院神社莊嚴之地,務必遵守參拜禮儀,嚴禁喧嘩及飲食,卡位以及拉扯摘取花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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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的底蘊不只是有文化美學,更是日本人的精神故鄉,以文人視角走訪神社寺院,在歷史、文學、小說中與古都的靈魂問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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