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細草愁煙,幽花怯露。憑闌總是銷魂處。日高深院靜無人,時時海燕雙飛去。
帶緩羅衣,香殘蕙炷。天長不禁迢迢路。垂楊只解惹春風,何曾系得行人住。
試譯
早上起來,天已有點濛濛亮了,神情還有點恍惚,神志還不是很清楚,信步走出臥室,庭院內露珠未收,晨霧有些迷茫,你看:纖細的小草還籠罩在煙靄迷濛中,似乎帶著些許憂愁的神態;幽微的花蕊上尚輕粘著露珠微顫;彷彿帶著一點膽怯的表情。倚著闌干,心思飄飄渺渺的不知飛到那兒去了,好像在想著什麼,又好像什麼也沒在想,恍恍惚惚,輕輕搖搖的…慢慢的悠悠的回過神來,才發現太陽已經高掛天空了,深深的庭院裡,好像沒有一個人在,一點聲音也沒有(當然沒有的只有人聲,其實你還可以聽到蟲聲鳥鳴的,只是蟲聲鳥鳴更顯得四周的寂靜到令人有點百無聊賴了,不是「鳥鳴山更幽」。)咦,怎麼有那兩隻海燕在這兒飛呢(突然看到,察覺到)?你看著牠們飛過來了,掠過了你,飛高飛遠,飛出視線外了…,怎麼又飛回來,又從眼前飛過去了…(他呆頓的注視著鳥的蹤影,心思還是沒有聚焦)
慢慢的走回屋內,怎麼這件穿來舒服的衣服好像要比以前寬鬆了呢(暗表因思念遠人而消瘦了?對這個發現愣了一會…),眼神呆呆的望著室內那點著的蕙香,看著它一點一點的被燒成了灰,一段後,突的往下掉落下來…你注意到香中間那一點紅,那點紅火又開始一點一點的把香燒成了灰,然後又讓那灰一段又一段的掉下來…(表示心情的黯淡枯寂)天那麼長,路那麼遠,消逝的遠去的那些好像還記得的美好時光,我也想挽回,可是卻又無力挽回,我想做點什麼,卻又如此無奈。
楊柳樹上垂著的那些柔嫩細長的枝條正在隨風擺動看來如此阿娜多姿,看來又多情又纏綿,可是他們只不過是在招惹春風而已,那千條萬縷的楊柳柔條,雖然從早到晚不住的擺動,但它的那一根柔條能把那要走的人留住呢?(參考葉嘉瑩的解讀)
賞析:
作者情思極為細膩,開頭兩句:「細草愁烟,幽花怯露」草看來帶有點憂愁,花看來怯生生的,對外界花草所投射的情感,映照的正是當事者的心情,這是敏銳情感的細緻描述,此人心態優雅,而且情感幽微。描述自己感觸到的一種說不清也理不來的輕輕飄飄的情思。靠在闌干上,看著愁草怯花,心思就這樣的四處閒閒悠悠的飄啊飄的;然後呢?這一晃悠就已太陽掛在高空中了,好幾個時辰就這樣過去了。然後呢?在深深的寂無人煙的庭院裡,閒看海燕飛過來又飛過去,心思依然是恍惚飄渺的,信眼跟著海燕,看過來又看過去…。
後片回到室內,感覺自己有些消瘦了,又張著無神的眼睛,呆看著香灰一段又一段的掉下來,心中懷思的不知是什麼樣的人事物,最後才有點哀怨的,有點不解的,輕輕的責怪那根本就無辜的柳條。
感想
這是一個富費人家在百無聊賴之際,慢悠悠的興起了千迴百轉的幽思,卻又用不明顯,不激動,很含蓄的方式來表達自己在孤寂之中的深沈的悵惘。他的這份悵惘幽思指的是離別嗎?是懷念嗎?是相思嗎?是對現實中的某個人呢?是針對現實中的個別情事嗎?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因為他並沒有明講直說,所以呢?你可以把人生中那些值得追思懷念的美好的人、事、物,都含納在其中。還記得那年的得意興奮,那時的意氣風發,那事的…那人的…,是啊!「垂陽只解惹春風,何曾繫得行人住」?那些美好的時光,令人懷念,令人好想能再重溫重嘗啊,可惜隨著時光的流逝,我們只能把感情都交付,都寄託在這種恍恍悠悠的感觸中了。
沒有一句話在描述自己富貴,然而字裡行間卻透露著富貴顯達的氣息,人是飽學之人,情感是幽微細膩的,闌干,深院,蕙香,羅衣,家中種著的柳樹,悠閒沈靜的心態,不言貴,然而貴氣自顯。
葉嘉瑩說晏殊的詞於現實並無怎樣重大深遠的意義,但卻有一種對時光年華的流逝的深切的慨嘆和惋惜存在,而在極幽微情思的敘寫中,你看著他的詞,再深入點去揣想他描述的情和景,你整個心都有點沈靜下來了,然後緩緩的感受到,嗯,細草似乎在輕輕微微的皺著秀眉喔…。還記得中學時,有位音樂老師有次上課(記不起是什麼原因了),突然提到人應該多多「傾聽雲開門的聲音,細觀雨微笑的臉孔。」當時聽得有點怪異新奇,卻不曾或忘,細草愁烟,幽花怯露,原來我們是可以把心境投注在所見的實物上的。在投注的描述中,我們的心也不會再那麼浮躁,那麼煩悶了。細草愁烟,好像可以想像出那個景,推做出那個情。可是,雲開門聲,雨的笑臉,不是應該雲有形,雨有聲嗎…
比較
我們已經提過馮正中,「誰道閒情抛棄久,每到春來,惆悵還依舊」,用情是執著的,堅定的,奮不顧身的,引人深思;歐陽修「直須看盡洛城花,始共春風容易別」即使在悲傷苦痛似乎無可奈何之時,也要奮力掙扎把握當下,促人效法;而晏殊的「細草愁烟,幽花怯露」感情幽微,情思恍惚,似可以提升、沈澱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