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嚴選

Cobb Valley trip

與山河共眠

報名時 leader Di要大家準備帳篷，因為紐西蘭勞動節三天連假，Hut恐怕爆滿，所以Mary與我跟 Waimea Tramping Club 借了帳篷。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使用帳篷，感覺新奇又興奮。大夥兒都傾向住帳棚，只有Mary鍾情Hut。我從未搭過帳篷，Mary 示範，Julie也來教導，具職業攝影師水準的Di則來捕捉我們興高彩烈的神態，那真是有趣的一幕。

我也感受到住帳棚的隱私與趣味。爬入帳篷，拉鍊一拉，就是一個人的世界，要躺臥，要更衣，或發呆，都隨意自在。更有意思的是，以蒼穹為幕，星月為燈火，地為眠床，四周的山巒是翠屏風，不遠處Cobb River奔流的水聲捎來歲月的消息，取代電視新聞的播報聲。最愛住在深山中，天一暗就可理直氣壯地上床就寢，全然沒有虛擲韶光的罪咎感。只是當我躺臥下來，不知名的鳥群居然在山谷高聲喧叫，彼此激烈地呼應，久久方止。聞說鳥兒入夜棲息前會有生的焦慮，這焦慮怎如此高昂？我感覺被驚擾，又覺自己可能才是山林的叨擾者。然後，有甚麼動物整夜不斷地敲擊帳篷，意圖闖進我的夢境，我起床巡視卻不見。次日隊友說，可能是「Weka」，這使我之後不理會於牠的騷擾，在燦亮的星辰之下，與山河共眠。

週六上午趁體能充沛，我們從Trilobite Hut一路走到Fenella Hut，又依原路走回來，來回共26公里，約七個小時。特別的是這一段步道有許多風格迥異的Hut，想必是因為路途遙遠，開墾者或旅人需要在Hut過夜。

Cobb Valley步道極為平坦，有Cobb River一路相伴，曠野四處水溶溶地。天氣陰晴不定，偶而需套上防水外套，有時又覺得汗熱而脫下來，一個多小時後我們看見被修復具歷史性的Chaffey Hut，古樸可愛，門小到僅容一人出入。大夥兒在Hut前拍照紀念。繼續沿著Cobb Valley步道，我們看到被修復的Tent Camp，用木頭撐起結構，比例優美，渾樸天然，大家紛紛與它合影或捕捉它的獨特風格。這是在他處較少看見的Hut。之後有塗上綠色的Cobb Hut，雖說從此走三十分鐘可到Lake Cobb，但急著去Fenella Hut，返回時又覺得疲倦，Lake Cobb被我們忽略了。從Cobb Hut到Fenella Hut是一系列冰川磨損岩石的崎嶇步道，是較為艱難的一段，幸好只有三十多分鐘，尚未感覺疲乏，已來到漂亮的Fenella Hut，它床位甚多，採色澤鮮豔的原木材質，廚房備有瓦斯，方便烹煮，是上乘的Hut。更有意思的是廁所居然藏在峽谷之下，不易發現，但人人都想前去使用一下，因為它乾淨清爽，設計別具巧思，門窗都有彩色圖案。

在Fenella Hut午餐之後，我們放下背包，涉水走過泥濘的山路，攀上岩石，往高處爬，這又比前一段路陡峭，不過沿途多彩的岩壁、小樹與飄渺的雲霧吸引著我們。山頂之上有湖泊，名為「Swimming Pool」，因可在清澈優美的湖中游泳。那湖泊在多彩的岩石與小樹間，煙霧繚繞，雲影烘托，難以窺其全貌，美如仙山天池，神秘悠遠，令人心馳。

走回Trilobite Hut時，我已汗流浹背，但Hut並無衛浴設施，全身汗黏黏地晚上恐不易入睡。Julie想去Cobb River那天下最大的浴盆洗浴，我問「會不會太冷啊？」她說：「趁著我們身體熱呼呼地，那河水就只是清涼舒服啊！」她脫去衣服在清澈的大河中洗澡，那親炙自然的豪情真不僅是「振衣千仞崗，濯足萬里流」啊！Mary也洗滌，我只是沾著清涼的河水擦拭全身，感覺舒爽極了。Julie說「我們年輕時，長途登山之後，男男女女就脫光衣服跳到河中洗澡，順便游泳一番呢。」

週日，我們舉目向Peel Range出發，石頭鋪展的步道呈Z形蜿蜒向上，也許因為終年低溫且冷風強勁，只有野草覆蓋。趨近登頂，極為陡峭，是一段考驗體能的旅程，Di 在我們背後攝取夥伴們抬腿、大跨步奮力攀爬的身影。途中可見湛藍的Lake Peel 在高聳的山峰之下，寧靜的湖泊倒映冷峭的峰巒。登上Peel Range時，白雪覆蓋長長的稜線，我們忍不住走近踩著柔軟的積雪，感受十月下旬春日難得一見的雪景，但領隊Di急忙提醒我們不要太靠近邊緣，因為白雪覆蓋之下，不知是土地或懸空；若是後者，可能墜落懸崖。我們站在稜線上，俯視Lake Peel。它面積不大，卻使得冷硬的峰巒有了絲絲柔情。

午餐之後，有人在雪地旁躺臥下來，有人擱下隨身背包，走在冷氣襲人的Peel Range，想要走到盡頭遠眺Mt Peel群山。Range極長，似乎永遠走不到盡頭似的，時而平坦，時而陡峭，人我距離拉遠，獨自行走山巔，感受天地無限寬闊，冷肅寒涼，頗有「千山唯我獨行」的悲壯與蒼涼。那感覺至今仍在我心湧現。

期待盡情享受登山之樂，最後一天，收拾帳篷與行李後，車停在Cobb Dam 附近，我們準備走向Sylvester Hut和Lake Sylvester。Julie說她曾訪Sylvester Hut多次，她想在附近輕鬆走走或看書，不跟大夥同行。Julie非常高挑，身體強健，但已七十歲且手術後，膝蓋不如以往。她知道自己的極限，不想拖累群體。

連續兩天都是長時間或稍有難度的健行，我感覺疲累，但是我未曾來過Sylvester Hut，走得比我慢的Mary都敢參加，我應該沒有問題。於是道別Julie，我們沿Z行的步道向上爬。那是四輪傳動車子可以行駛的路，地面鋪著碎石，土粉隨著步履揚起，兩旁有beech 森林，但我無法欣賞森林美景，只覺炎熱和疲倦，心裡嘀咕著：何時可以到達終點？為什麼路途這麼遙遠？其他夥伴為何還能健步如飛？已經看不見他們的背影；Mary 為什麼走得那麼慢？我回頭也無法看見她鮮豔的色彩。我到底該怎麼辦？我該去追趕矯健的人馬或等待Mary？好強的我決定去追趕前面的人兒，我不要被歸為慢郎中。於是我奮勇地向前狂走，兩眼只注意前路，全身所有的力量都專注在我的腳，其他都暫時休假。

走了好久，聽到羊咩咩的叫聲，此時耳朵恢復功能，卻覺奇怪，此地哪有牧場？張目四望，回頭看見美艷的Di嘶啞地喊著我的名。她顯然已經叫很久叫啞了。野地空曠，聲音難以遠傳。然後兩個隊員朝我奔來，告訴我「大家都在Sylvester Hut午餐，叫你都不應。你剛走過Sylvester Hut，你的眼睛都沒看見嗎？」我說「沒有，真的沒有。」事後Mary說她看我快到Sylvester Hut時，在後面大聲叫我，我都不理。我想我累癱了，必須全神貫注才能持續快速奔走，所有的感官知覺都被迫歇工。

我覺得有點怏怏不快又不安。我還是太好強。當Mary因我的失態大笑時，她們還責備她：「你得叫住她，她萬一迷路怎麼辦？」她們關心我，怕我迷路且失群。不過實在只有一條路到Hut，繼續走就到 Lake，怎能迷路呢？Lake Sylvester很美，但為了急於趕回尼爾森，且Julie 還在山下等我們，照了張相我們就匆匆道別了。因為這一番差池，我感覺我不是那麼喜歡Sylvester Hut，誰叫她讓我視而不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