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裁退選、大臣落淚：日本會迎來第一位女首相嗎?

看到這種浮誇的標題，各位不免會有種「またまた....」、「又來了」、「內容農場吧」的想法。

誠然，在一個禮拜前，如果有新聞下這個標題，我也會這麼想。然而，從9月下旬展開的日本自由民主黨總裁選舉，劇情變化之快，已經超乎所有人的預期。總裁之座到底鹿死誰手，沒有人說得準。日本網友也形容，這大概是有史以來最有趣(卻也最混亂)的總裁選戰。那究竟發生了甚麼事呢?又為什麼說日本可能會有第一位女首相呢?

一切動盪的起點，從2021年8月22日的橫濱市長選舉開始。

橫濱市位於神奈川縣，東京都心西南處，是日本人口最多的市(東京是「都」)。橫濱市是個國際化、商業化的都市，有著豐富的文化與觀光景點。

現任首相菅義偉，正是橫濱一路選上來，土生土長的議員。菅總理之所以進入政壇，是由橫濱眾議員小此木彥三郎的提攜。而這次代表自民黨參選市長的，正是政壇導師的兒子，小此木八郎。理所當然，本次選舉，菅義偉義不容辭下海輔選，但結果卻是讓立憲民主黨推薦的山中竹春拿下勝利。

嚴格來說，橫濱市長選自民黨來說並非輸不起的選戰。挑戰連任的市長林文子為無黨籍，2009年參選時受民主黨推薦，2013年獲得跨黨派的支持而連任，今年則是碰到兩大黨各有其他支持人選而敗下陣來。但首相的選區失守，不免重創黨內對於菅義偉能不能繼續領導自民黨的信心。

儘管黨中央立即切割，認為地方選舉不代表對政府的民調(嗯?這席話好像那裡聽過)，但是黨內逼宮聲浪已然成形。自民黨的總裁於9月29日改選，而總選舉則是10月21日。換句話說，總裁一選完，馬上就要選眾議員。黨內的年輕議員也開始人人自危，深怕在疫情不斷擴大的時局下，被海嘯一波沖走。各派閥內紛紛出現雜音，甚至有人呼籲菅義偉直接辭職，不要等到選舉了。

但菅義偉最終出面宣布，還是會出馬競選總裁。此時黨的幹事長，同時也是二階派的領袖二階俊博也跳出來支持總裁連任。眾家媒體也預測，黨內最大的兩個派閥會傾向維持現狀，支持菅義偉的連任。而這兩個派閥，分別是前首相安倍晉三所屬的細田派(沒錯，不叫安倍派，因為安倍不是派閥領袖)，以及現任副總理、兼任財務大臣的麻生太郎所領導的麻生派。

再來看看菅的對手。民調位居第一，去年也有參選的石破茂，在面對媒體問到「是否要參選總裁時」，用很霸氣的口吻回了一句「白紙一張」，這樣解讀下來好像是沒有要參選的意思，但實際上既無肯定亦非否定。筆者認為石破只是在溫存實力之餘，繼續觀察局勢。

至於去年的另一位競爭者，岸田文雄，想以挑戰者之姿再度出馬。不同於先前給人猶豫不定的形象，岸田這次果斷表明參選，並且積極召開記者會，主動丟出政見，引領領導走向。其火力之猛，讓本來降溫下來的總裁選，忽然開始升溫，也逼得菅義偉不得不以行動回應。

岸田文雄所屬的岸田派，其本名為「宏池會」，是日本最具歷史的派閥。雖然政策能力強，但戰鬥力薄弱，而岸田就是這樣的典型。各方盛傳，去年安倍本來有意要讓岸田擔任接班人，無奈他的聲量實在不夠，碰上石破茂這種人氣型的角色根本難以招架，因此轉而讓舉過「令和」牌子而聲名大噪的菅義偉接任。

過了一年後，岸田也算是彌補自身不足。一反過去給人被動、過於謹慎的印象，在參選記者會高舉筆記本，聲稱「因為國民的聲音沒辦法傳給政治家們」所以出馬。岸田抓著疫情應對不力這點，意有所指地表示防疫對策應該要「先手先手」，，後來還承諾將成立專責的「健康危機管理廳」，並且杜絕前些日子因為醫療緊繃導致病人被推皮球的「醫療難民」事件。

針對黨內事務，岸田則力推「黨職一年一任，最多三任」的主張。這個政見背後的目標有二，其一是拉攏黨內的年輕議員。因為有了任期限制，就能帶動黨內的垂直流動，年輕議員將更容易出任高位。第二個目標，同時也是大家馬上聯想到的，就是劍指黨幹事長二階俊博。

二階在安倍時代就擔任幹事長，至今已滿五年。如果二階支持的菅連任，那幹事長的位置繼續幹下去是順理成章。而二階向來被視為親中派，在當下高漲的反中氣氛中，是個絕佳的打靶對象。加上二階跟麻生向來不合，打二階同時等於拉攏麻生。而菅跟二階綁在一起，本來是個求穩的開局，現在卻成了不幸的種子。為了反制岸田的攻勢，菅在短短幾天內，密集跟二階開會，最後決定迅速清理戰場，讓二階辭任幹事長。

面對岸田有節奏的攻勢，菅義偉不但無暇顧及，還陷入人事風波。幹事長辭掉了沒問題，但誰來接任呢?除了幹事長以外，其他黨職是不是要調整?既然要調整，要不乾脆內閣也來個大風吹?但這些位置真的能動嗎?別忘了，總裁選要到了，總選舉也要到了，你要任命也不是，不任命也不是，沒準連政權也丟了，這中間又會創造多少短命大臣呢?

另一個棘手的問題是，要不要把黨總裁選舉調到眾議員總選舉之後。方法有兩種，一種是先解散國會，讓總選舉先行，另一種是推遲黨總裁的選舉。無論哪種選擇，要達到的效果就是讓菅義偉不用面對黨內競爭。由於自民黨的基本盤還在，從安倍以來立下的長期執政基石，要直接被疫情海嘯沖垮也沒那麼簡單。只要挺過總選舉，席次沒掉太多都能繼續執政。然而這麼做，等於是高層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犧牲基層議員，只會給人一種逃避檢驗的形象。所以當時推辭選舉的風聲放出來，立刻招來各方反彈，隔一天總理不得不出面保證選舉會如期舉行。

也就在這短短一個禮拜的時間內，環境大臣，同時在國民間也頗有人氣的小泉進次郎，連續四天進入首相官邸，跟菅義偉促膝長談。小泉進次郎是那位有名的前首相小泉純一郎的兒子。他繼承了父親位於神奈川縣橫須賀市一帶的地盤，跟菅義偉可說是鄰居關係。有沒有可能是要讓小泉接任幹事長呢?可能性不大，畢竟小泉太年輕了。有沒有可能讓他接其他大臣、甚至官房長官(相當於秘書長)呢?這時大家開始議論紛紛，然而結果出乎所有人意料。

9月3日，自民黨召開臨時主管會議。此時霞關上空已經瀰漫詭譎的氛圍。沒多久有消息傳出，總裁在會議中宣布退選，理由是為了專心防疫以及人事問題。由於日本是內閣制，黨總裁就是總理大臣，也間接宣布下一屆的首相注定換人。小泉也終於在第五天與菅義偉的懇談後出面受訪，說明了這一個禮拜首相都和他談了些甚麼，包括推遲選舉的問題、包括幹事長的人事。

小泉表示，雖然總理受到各種批判，但歷經這難熬的一年後，能有這種成績已經是歷來僅有。有人會覺得，縱使粉身碎骨也要打上這一仗，但他卻認為，縱使總理費盡努力打得遍體麟傷，在這種不好的環境之下也很難得到好的評價。最後，小泉環境大臣還在鏡頭前留下淚來...雖然日本網友嘲諷，身為劇場型政治家的兒子，這點演技應該要有的，但我還是相信那眼淚的真誠。畢竟，這一年多以來，扛著嚴峻疫情還要舉辦奧運，確實不容易，甚至讓人不甘心。無論如何，還是得跟另和大叔說一聲辛苦了。

隨著菅義偉的退選，整個局勢又翻了一輪。本來(好像)沒有要參選的，通通跳了出來。

首先是石破茂。老江湖如他還是一如既往用霸氣的嗓音：「面對新的局面，我必須要跟(派內)同僚討論後，再作決定。」但大家都聽得出來，他已經往參選的方向考慮。石破雖然黨員票很強，但議員票卻很弱。這裡必須介紹一下自民黨的總裁選舉辦法。畢竟是內閣制國家，議員的聲音要比一般黨員更重要，因此所有黨籍議員都是1人1票，但黨員票卻會整合成選舉人票。換言之，空有人氣是不夠的，想選贏總裁必須得到議員同僚們支持，而這是石破的短板。

另一位熱門人選則是行政改革擔當大臣河野太郎。河野大臣除了負責行政規制改革，他在疫情期間還頂著另一個頭銜：新型冠狀病毒疫苗接踵推進擔當大臣，簡稱疫苗大臣。河野擔任過外務大臣、防衛大臣，在政策上熱心於制度改革，還時常用直播、推特與民眾互動。菅義偉退選時，河野正在直播，被問及此事後一臉錯愕。但沒多久就傳出有意參選的消息。河野隸屬於麻生派，因此一旦宣布參選，絕對是首相的大熱門。

再來這一位，早在菅退選之前就已經表明會參選，而且一定選到底，這位就是前總務大臣高市早苗。本來我對高市期望並不大。雖然她最強的後援是原本所屬的細田派，而且在網路上有一定的人氣，但高市是一位比安倍更安倍的政治家，一定程度上會成為包袱。加上高市已經退出細田派，縱然與安倍關係不錯，派閥內部也不會完全沒有意見。

不過意外的事情來了。在菅義偉退選後，越來越多安倍「疑似」支持高市的聲音，也有的消息是細田派「內部有支持高市的意願」。由於選前各方就認為，麻生跟安倍共同行動的可能性很大，因此有了細田派的支持，就有獲得麻生派支持的可能。一夕之間，高市的株價應聲上漲。又下一任就是第100代總理，若剛好又是第一代女總理，那話題性肯定突破天際。

芭樂放完了，還是得講些現實的。到目前為止，安倍從來沒有在鏡頭前說他支持誰，能聽到的多半是傳言消息。更有人指出，這是高市陣營放出的媒體戰，動搖其他派系的投票意向。唯一能夠確定的市，高市在各派系穿梭確實很積極。對於安倍跟麻生而言，要從岸田、河野跟高市挑個人選，又要維繫兩派的聯盟關係，絕對會發生相當難過的選擇障礙。

這次的總裁選舉瞬息萬變，隨時都有更勁爆的消息，刷新目前的局勢。可這篇文章發出的當下馬上就迎來花式打臉。除了前述人選外，也有更多被點名、沒被點名但有機會、可以出馬、想要出馬，各種讓得到或想不到的總裁人選，也可能也會在接下來幾天持續明朗。而這些候選人的政策，除了圍繞在派系、人事以外，事實上還有更多關於政策的選擇。

另外，總裁選完了，可別忘了還有總選舉，搞不好海嘯真的來了，自民黨一沖就走，日本迎來令和第一次政黨輪替也說不定啊~嗯...我本來就喜歡世界末日嘛，妄想一下又不犯法。

不管怎麼說，以上總總，也只是某位海外看戲鄉民，經由越洋報導拼湊的故事。其不專業程度，差不多像是去年底大家關心美國總統大選一樣而已。但至少讓大家感受一下，完全不同政府體制的國家，在政治運作、政黨經營上長甚麼樣子。也算是邀請大家打開想像力，思索一下，自己國家的體制，未來可以長甚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