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自殺的人會在每天相同的時刻,重複那痛苦的過程。
這是真的。
12:40,三樓。會計事務所的林小姐站在邊間的小套房,那是她與張董的專屬偷情香閨。手提包裡是那瓶安眠藥。縱使一臉掙扎,但是我知道,當我轉上四樓樓梯,正好可以瞥見她消失在門後的衣角。
12:50,十一樓。阿祥不當我們大樓的清潔工已經很久了。「畢業」那天,旅行社的韓老闆堅稱,就是阿祥,而且只有阿祥,能夠進入他的公司,把那個小紙盒當成垃圾收走。紙盒裡是花花綠綠的美金、英磅、歐元。「我賭咒,我沒有。不信,我死給你看!」就在這個樓梯間,阿祥一把抄起清潔推車上用來洗廁所的鹽酸。
12:59,二十二樓。我爬得很慢很慢,一如昨天,前天,大前天,上星期,上個月……打開通往頂樓的安全門,站在低矮的護欄前,眺望遠處露出一角的臺北101。讓強風稍稍吹乾我汗溼的襯衫後,照例扣好西裝外套,脫下皮鞋放在一旁。
13:00整,深吸一口氣,我縱身一躍。
風獵獵往上掀,臉頰的肉整個變形抖動。還是覺得噁心、暈眩,這種事情,做再多次也很難習慣。
13:00:01,十八樓。那個傢伙坐在我炒股票失利,虧空公款,跳樓自殺而空下來的面窗座位,跟我以前一樣,右手滑鼠,左手御飯糰,眼睛盯螢幕。
13:00:02,十一樓。已經不是清潔工的阿祥又打開樓梯間氣窗哈一根。當年手裡的鹽酸終究沒勇氣往喉嚨裡灌,反倒在警衛試圖阻攔時潑灑在手上。廢了手,丟了工作,每天靠老關係到大樓巡一巡,看看有什麼瓶瓶罐罐破銅爛鐵可以換點零花。
13:00:03,三樓。重力加速度,噁心的感覺更嚴重,胃像整個浮出來,風強到閉著眼睛也感到刺痛。照例趕在落地前全力撐開一線眼縫,留戀的看進氣密窗裡的她,我的小林兒。只因捨不得我這沒出息的男友身敗名裂,老父老母孤苦無依,她委身張董,當他的午妻。縱使靠安眠藥才能入睡,照樣日日準時推開那道通往齷齪的門。
13:00:04,一樓。我不甘心的閉上眼睛,聽著骨頭在內部碎裂的聲音,有液體潺潺往四方奔流。一道熟悉的劇痛,那僵麻的抽搐從頸後傳遞到肩胛,然後擴散到四肢。
這是真的。我每天感受那痛苦,日復一日,年復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