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帆过尽 你在我心 第十三章：墙风壁耳

​​“你不去干活，在这做什么？”

厨房后面的仆人餐厅里，格娅头枕着手臂匍在泛着油光的木桌上盯着冒气的水壶，脑里思量着今晚睡觉前是否再练习写一篇字时，只觉得自己的后脑勺被谁重重地拍了一巴掌。她吃痛抱着脑袋转过头，看到阿格妮丝正双手叉腰站在身后横眉竖眼地盯着她。

“该死的东西，这儿不是你打瞌睡的地方！”

“对……对不起，阿格妮丝……”

“小小年纪就学会偷奸耍滑，真不知道女王欣赏你什么！”

“我没有……没有偷懒，只是在等陛下的吩咐……”

“少找借口！她会吩咐你什么？女王在哪啊？”

“陛下正在餐厅和她姐姐用餐，还特地嘱咐过不要去打扰她们，但我怕席间她需要点什么，所以一直在这儿等……”

“你得到的已经够多了，应该学学把机会留给别人！”

“我……”

“其他的仆人、厨师呢？”

“我……我不知道……”

“哼，这里没你的事了，快去楼上把那些床褥收拾整齐。要是再被我发现你偷懒，我就上报赛蒙德公爵将你赶出去！”

“呃……是，阿格妮丝……”

格娅知道，虽然女王十分宠爱她，但凭自己的出身和地位要与眼前这个“世袭”老仆从叫板是个非常不明智的做法。她不想给安娜添麻烦，只好屈服于“衣架”的淫威赶紧离开了。

阿格妮丝在空无一人的厨房里踱来踱去，斜着她那双细长的小眼睛打量着桌子上放着的食物，时而拿起刀切上一片上乘的火腿扔进嘴里；时而用手指抠一小撮鱼子酱吮吸着。不仅如此，她还毫不忌讳地撕了一片面包，给自己倒上一杯酒，坐下来慢慢享用，直到吃饱喝足后，又顺手薅了几个羊奶松糕揣进围裙里包好，这才打算离开。正当她刚要走出厨房时，想起女王和她姐姐还在餐厅里“约会”，好奇心驱使着她想要去探个究竟。

厨房离餐厅还有一截距离，“衣架”脱掉鞋子，蹑手蹑脚地走去。漆黑的雨夜外加那三块巨大的门帘为她提供了天时地利。当她看到女王正在和自然之灵接吻时，震惊得无以附加，眯缝的小眼睛从她那狭长的脸上张开来，两颗瞳仁像锥子般锐刺刺的钉着她们贴合在一起的嘴唇。

阿格妮丝双腿打颤，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失去平衡，身子缓缓跌坐在地。看着两位君王沉醉地闭着双眼，变换着角度亲吻对方时，她那善于挖掘交媾之事的嗜好和不安分的想象力立刻呈现出一个场景——接下来她们会躺在那张宽阔的餐桌上，剥去彼此身上华丽的衣物，赤身裸体不顾一切地紧紧相拥在一堆盘碟什物中。那位美丽高雅的冰雪女王会不会被她妹妹压在身下，呻吟啜泣着到达高潮？想到这个画面，阿格妮丝的心宛如要从口里蹦出来，她抬起颤抖的手捂住嘴，直到憋得面红耳赤，也没有放弃等待她无比期盼看到的那一幕。

不知不觉中，围裙包裹的点心滚了出来，把阿格妮丝吓得不轻。她一边胆战心惊地观察着不远处的两人，一边惊慌失措地把它捡回来。好在她们依然忘我地深吻着并没有觉察到什么。但这个动静实在太大了，她觉得再这样下去会被发现，于是小心谨慎地爬起来，扶着墙壁把鞋子穿上，步伐踉跄地离开。就在她还没有挪到厨房，外面便有了动静，她来不及去关注发生了什么，一面加快脚步，一面为今晚所得到的收获窃喜不已。

……

“所以，你是想告诉我，你不仅发现了安娜和艾莎在一起时总会支开所有人，包括女王的未婚夫克里斯托弗？还亲眼看见她们两姐妹在餐厅里接吻？并且指望我相信你说的都是实话？”

在捕捉到这么一个震天骇地的秘密后，“衣架”认为把它藏在心中只会腐烂，还不如物尽其用，于是她冒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来到公爵的住所。此刻赛蒙德正躺在自己的豪宅里左拥右抱，三五个衣着暴露的性感男女陪同他悠闲地喝着酒。阿格妮丝的突然造访打扰了公爵的闲情逸致，令他非常不悦。然而一听是有关于两位女王的消息，公爵还是将周围的人打发掉，装成一副耐着性子的模样听完阿格妮丝绘声绘色地讲述她所看到的一切。

“大人，虽然听上去很荒诞，可这真是我亲眼所见——安娜捏着艾莎的下巴，两人吻得如胶似漆，我躲在旁边看了半天她们都没有发现。”

“哈，女王和自己的姐姐有染，阿伦戴尔的两任君主不但乱伦，还喜好同性？何止荒诞，简直叫人难以置信！阿格妮丝，我知道安娜把你的女仆长职位撤销后，你对她非常不满，但不代表你要编造一个如此离谱的听闻为把柄来要挟女王。”

“您……您怎么能这么认为呢？大人！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胡编乱造啊！”

阿格妮丝着急得直跺脚，赛蒙德看在眼里却不屑一顾。

“呵……”

“唉！说到底您还是不愿意相信，那我也没有办法……”

“不是我不愿意相信，是我不敢相信！诽谤君王……是要上断头台的！”

“可我并没有睁着眼睛说瞎话，这本就是事实！难道大人忘了？艾莎可不是第一次和女人幽会，您不会不记得她和瓦斯科塔亚的公主夜夜同床共枕的事了吧？”

“噢，是啊！你不说我还真忘记了……”

赛蒙德在阿格妮丝的提醒下如梦初醒。

“当年，还是我向您通报那位别国公主在女王的房间里彻夜不归，要不然您不也一直蒙在鼓里？曾经我告诉您的消息都是属实的，如今我又怎么会骗您呢？”

“对呀！那件事也是你发现的。”

女仆抓住时机开始在公爵面前邀起功来。但赛蒙德并非等闲之辈，老谋深算的他缓缓点头认可，心里却暗暗思忖着假如这个女仆说的都是真话，那他手里算是掌控了能够动摇阿伦戴尔半壁江山的砝码。如果消息不真实，有朝一日败露的话，女王要是问责他也可以把所有参与过、听说过的事全部甩在阿格妮丝身上，让她去承担一切，而自己依然是那个忠心耿耿的王国公爵。

“虽说艾莎和那个叫薇恩什么的公主有瓜葛，但这次我感觉更像是女王强吻了她姐姐，没准安娜的问题更大，您怎么看呢？”

女仆继续补充着，她非常希望赛蒙德参与讨论女王之间的私情，这不光能体现她的存在感，也能证明公爵信任她。

“我更愿意相信是艾莎勾引了安娜！”

赛蒙德的回答无疑让阿格妮丝的内心欢呼雀跃。至于艾莎和安娜谁占有的主导权更多？公爵和女仆都仗着自己坚持的观念与恩怨各有各的看法。阿格妮丝的格局显然比赛蒙德狭小了很多，她看中的只不过是回到以前耀武扬威的日子，而赛蒙德则是想彻底除掉艾莎。在他的意识里，冰雪女王无论有多少丰功伟绩，她都是一个危险的怪物。

世上总会存在着一些少数群体，他们本就是普通人，也许只是和大多数人有着不一样的肤色，不一样的信仰，多一点与众不同的东西，其中包含着太多不可抗拒的因素。也许对他们来说“独特”并不是自己想拥有的，为了在社会中“合群”，他们活得如履薄冰，可终究还是被当成充满威胁的存在，艾莎正是位列其首。尽管她人畜无害，但无论是她的魔法还是性取向无一不在挑战着人们心中的一些观念——如果不是被诅咒，她为何会有魔法？如果她不是恶魔化身，为何轻而易举就能蛊惑身边的人对她痴迷不已？真实的、想象的种种成见让人心底的恐惧无限放大，从而导致了无论她多么完美，依然被一些人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艾莎知书达理、高雅得体的优点多多少少拜公爵所赐。作为王室元老，赛蒙德一直都知道阿伦戴尔长公主天生拥有冰雪魔法。于是还在艾莎小时候，他就靠着一番谋略取得艾格纳国王的信任，从而介入到对她的培养中，试图掌控她的方方面面，目的在于把她变成一具属于自己的傀儡，那么冰雪女王的魔法自然也就为他所用了。谁知这个计划实施起来无比艰难，看似乖巧懂事的艾莎并不如赛蒙德所想的那么“听话”，她的自主意识过于强烈，纤弱单薄的身躯下隐藏着一颗桀骜不驯的内心，似乎天生就是一匹不可被驯服的独角兽。眼看着多年的努力丝毫不见成效后，赛蒙德的杀心逐渐显露，既然得不到，那就摧毁她！谁知谋杀未来君主的计划还未成型，艾莎加冕时魔法的失控就向公爵展示了毁天灭地的能力，霎时间他感到一种空前未有的震撼和畏惧。随着时间的积累，他的臆想将它们变成了无限的恨意，随时随地都希望艾莎发生不测，但在她不见踪影时，公爵又巴望她立刻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才能安心。矛盾的思绪折磨着他，敦促着他不停地寻找解决的办法。直到赛蒙德隐隐从冰雪女王对她妹妹所展现出的超凡保护欲察觉到艾莎对安娜有着不一般的情感时，他感到希望的曙光再次照耀在他身上，而这一回他改变了自己的策略——操纵舆情！当“少数派”对“多数派”构成威胁时，恐惧被无限放大，由此导致了迫害的产生！只要他中途没有出现任何差错，一旦时机成熟甚至都不用他露面，艾莎就会在稀里糊涂中被当成异类杀而诛之，安娜也必会受到牵连。这一石二鸟的好办法比费尽时间精力来单独控制一个人更加方便快捷。

言归正传，当下公爵的看法，女仆感到无所谓了，反正他们都已经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双方的脑子里各自思索了一阵后，赛蒙德再次问起来。

“今晚的事，除了我，你还告诉了谁？”

“没有了，公爵大人。说起来整个阿伦戴尔我只信得过您。”

“呵呵，承蒙你的信任，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希望从我这里交换到什么？”

“以前我拥有什么，现在我就得拿回什么。”

“这么说你也不算是贪心的人，你的要求不过分，但既然做了，不如更彻底一点……女王的渎神之举足以触犯到阿伦戴尔的最高法律……我想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吧？”

“您的意思是以此推翻……”

阿格妮丝尖叫起来，惹得赛蒙德分外紧张，巴不得上前捂住她的嘴。

“嘘……你他妈给我小声点儿不行吗？”

“我要怎么做？”

女仆立刻服低做小，凑到公爵面前哈着腰听他指示下一步计划。赛蒙德明知阿格妮丝已经甘愿为他效力，却还要故弄玄虚一番。

“你真愿意冒着危险做一个潜伏在女王身边的眼线？”

“当然愿意，只要公爵大人在背后撑腰，我什么都不怕。”

“那……继续搜集更多关于女王乱伦的证据吧！”

“没问题！您放心，我会不择手段去完成这个任务的。”

“除了我，不得和任何人提女王和她姐姐之间的事！以后你发现什么都必须第一时间跟我汇报。另外不准告诉其他人你跟我有私下的联系。”

“是，大人！”

“等事成之后，你得到的将不只是一个区区女仆长之位。但要是你出卖了我……”

“我保证永远不会。”

阿格妮丝甚至都没有细想过在这段对话中，她一直被对方牵着鼻子走，更没有让赛蒙德为他们之间的合作立一个书面文件便高高兴兴地离开了公爵的住所。那一晚，她的思绪一边憧憬着以后的奢华生活和高人一等的社会地位，一边想象着艾莎和安娜在那张餐桌上翻滚做爱的场景，竟然激动得彻夜难眠。当她把女王点缀着雀斑的年轻身体幻想成自己形销骨立的年迈身躯趴在自然之灵婀娜多姿的躯体上耸动时，她的腿心在那些恶浊肮脏的遐想中潮湿粘腻起来，流下犹如废水沟中漂浮的潲油一般令人作恶的欲望。

激情结束后，安娜拿出马蒂亚斯留下的钥匙解开镣铐，和姐姐并肩躺在还带着些许湿意的床上。女王里里外外依旧穿着整齐，甚至连一颗纽扣都没有松开，自然之灵则赤裸着大部分躯体，稀疏的布料残留在身上起不到任何遮挡的作用。然而一向不喜欢暴露自己身体的她既没有重新穿上一件完整的衣服，也没有拉过旁边的被褥盖起，就这样纹丝不动地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盯着天花板，整个人仿佛一具模型。此时，她什么都不在乎了——裸露的肉体，违背的意志，特殊的取向，埋藏的欲望，所有该展示的，不该展示的一切已经完完全全被安娜看得一清二楚。脑海里一幕又一幕沉沦的画面提醒她羞耻不过是个词汇，她能在妹妹的手中发出快乐的呐喊，就不配再拥有这种被道德支撑的情绪。而名为恐惧的那股力量此刻也安分下来，宛如给浪潮冲走一样，留在她内心世界的只剩下一片死寂。然则那不是释怀，缺少了这一点忌惮之心甚至让她连躲避的本能都丧失了。最后，她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到目前为止，安娜还没有意识到她做了一件多么丧心病狂的事。与生俱来的乐观与活泼让她的脑海里依然充释着艾莎方才坠入情欲中那一幅幅令人心醉的模样——她的脆弱和倔强、她的反抗和顺从；她精致的面孔在情欲的折磨下微微扭曲；她光滑的肌肤偶尔因刺激冒起的鸡皮疙瘩；她那珍珠一样白润的皮肤染上桃红的色泽后是多么香艳；她略略冰凉的体温在失去控制时变得忽冷忽热……所有的一切都令安娜回味无穷。与此同时，女王不甘落后的好胜心甚至促使她隔空和那个被称之为“情敌”的“V”一较高低，当她确认自己真真切切赢得了这场莫须有的暗战胜利后，志满意得的舒适让她情不自禁地呼出一口气，翻身贴着躺在旁边的姐姐，把脸深深地埋在她的长发里自我陶醉着。一会后，她睁开眼，看到艾莎脖子上赫然印着一个淤青的唇印，青中带着深红，煞是醒目。她不记得自己究竟在何时吻的，只觉得用力过猛了些，这不禁让她羞涩起来，悄悄地拨过旁边的头发遮住了它，并用一只手揽住姐姐的身子。当安娜的指尖碰到艾莎赤裸的身体时，她才想起拉过旁边的被褥将她盖起来。

“小心着凉……”

女王轻声细语地嘱咐着。其实她大可不必这么做，温度对于自然之灵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影响，毕竟冰封千里她也从不会寒冷。然而无论她现在正对姐姐做什么，对方都无动于衷。安娜直起身看了一眼艾莎，她似乎睡着了，眉头皱成一团，双唇微微张着，看起来有些干，而她自己的唇也并不湿润。安娜抬起手想摸一下，可手到了嘴边又赶紧放下，她手上全是艾莎的气味，那味道让她的五脏六腑都深受震撼。这震撼同刚才用唇舌抚过神灵的身体时所感受到的如出一辙。她相信正是这样的感觉牢牢地抓住了她——抓住了她们两人。

想到这里，女王战栗起来，鬼使神差地把手指放进了嘴里。指头上的滋味——像雪，像血，又像金属般带着一丝腥苦。

女王竟然有些害怕了，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怕了起来，或许她的理智被手指上的奇特味道唤醒，于是开始思考起今晚后如何面对自然之灵的现实问题来。

正在这时，自然之灵动了动，女王并不敢看姐姐是不是醒了。她的手也摸到了微湿的床单，于是赶紧起床。现在她需要一个舒适的环境来快速入睡，或者是有一个人来插在她们中间，以此度过与艾莎共处一室的难堪局面，当下最合适的人选无疑是她的贴身女仆。安娜坐在床边背对着艾莎使劲拉了拉床头的铜铃，可过了半晌格娅也没有出现，看来她必须亲自去叫她了——这样更好！她可以借这个机会来缓解一下内心中的惶惶不安。

女王刚离开，自然之灵便立刻起身，坐在床沿不假思索着。现在她的思维终于恢复了一点正常，眼下她最想做的事，就是除掉自己身上残留着的欲望气息。艾莎捡起安娜随意扔在地上的王袍裹起来逃到浴室把门反锁后，她的心得以沉静下来。满满一池冷水不知是什么时候留下的，看起来还算干净，艾莎毫不犹豫地躺了进去，整个人淹没在水中。这时，她仿佛又看见了那灰白色的花朵，花瓣在眼前一片片张开，花蕊延伸出来，宛如一根根触手将她牢牢捆住，往水底死命拉扯……和想象中的相反，她本以为自己会奋力反抗，结果却没有。水里很宁静，就像拥抱着她，在她的耳边轻声哄诱，让她放弃抵抗。花藤的环绕似乎也变得舒适了，宛如贴身的被褥一样包裹着她。艾莎如同躺在摇篮里慢慢摆动，人世间的一切问题在这片刻都烟消云散。但她还是被身体里突然涌现出的理性——一股汹涌澎湃的理性！它疯狂地呼唤艾莎的每一根神经，叫她觉醒、叫她进取，逼她东征西讨。有一个问题一直在她眼前挥之不去：“你安于现状吗？”她想摇头否认，事实让她撒不了谎，也在改变着她……最终，自然之灵清醒过来，她的手抓住浴缸的边沿，似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腾然坐起。被冷水一激，艾莎的大脑开始正常的运转，她恍然想起来这里的目的，随即慌乱地脱下身上那件湿漉漉的破衣服恶狠狠地扔在一边，拿起旁边装有紫色液体的玻璃瓶，倒了满满一手心，疯狂地将手里散发着薰衣草香味的清洁剂抹在胸前、腹部以及安娜触碰过的地方……

直至艾莎觉得足够干净后，她才从水里起来，走到那块硕大的镜子前，鼓起勇气望向镜子中那个满身遍布情色痕迹的自己。每一处印记都提醒着她安娜在那里做过什么，显然这具恬不知耻的身躯记下了妹妹的撩拔，并在她脑海里植入深深的记忆。就算她此刻依然认为本有能力推开安娜，辞严意正地警告她不要胡来，可千百次挣扎、千百次思量，每每接受了妹妹的触碰，她便期待着第二次、第三次，安娜的手指鼓舞着她去接纳，去探索，神奇地将她的心魂汇聚。掌心中的温暖气息引领着她从黑暗中找到出口，从她自认为虚假的形态中游离出来，正视自身最原始的样子。艾莎渴望妹妹，但她没有想到竟然发展到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当她领略到强烈又汹涌的欲望时，她也怕这欲望要是再得不到满足，将会膨胀，增长，扩大到令她疯狂，令她一命呜呼。说到底，安娜的右手才是人间最强有力的春药，时刻使她欲罢不能，不止是今天，从她意识到离不开妹妹的关怀呵护，抗拒不了她的热情温柔那天起就已经戒不掉了……

仅仅只是几分钟，安娜就带着格娅回到房间，艾莎则不知去向。女王确信自然之灵不会这么迅速就逃出阿伦戴尔，即便她离开，也是情理之中。

“陛下，您那……那个了吗？”

女王还在思前想后，小女仆已经自觉地干着分内的活了。她的发问让安娜疑惑了几秒钟，转过头便看见浅蓝色的床单上印着几滴晕开的暗红，倏然间深深刺痛了安娜的眼睛。她盯着那处污渍，恍然明白那根缠绕在指尖的细丝是什么，为何当她挣断它时，艾莎的神情举止立刻变得古怪起来。

“陛下，您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格娅再次打断了安娜的思绪，女王的踌躇并不影响她干活。小女仆熟练地将床单一把扯起扔在一边，被子枕套也是，三下五除二就换上干净的。直到她做完所有事，安娜都只是用一种轻柔、茫然、羞愧的眼神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和堆在地上的床上用品。安安静静地听着她的问题，迟疑着，犹豫着，仿佛不知道答案一样。

“陛下？安娜陛下？是否需要我为您准备些西洋蓍草①？”

小女仆连唤了两声才把对方的飘远的思绪拉回来。

“啊……不，不用，我很好……谢谢。”

女王急张拘诸地拒绝着，整个人显得心事重重，小女仆担忧地看着她，慢慢移到门边，这时安娜才又吩咐她新的事。

“你去看看我姐姐是不是在浴室里，然后回去休息，不用再禀报我了，我有些困，需要先睡。”

“是，陛下。”

格娅刚离开，安娜便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自言自语。

“怎么办啊！她会不会一走了之呢？明天我要如何面对她？都怪她！都怪她隐瞒我、逃避我，我急火攻心才……唉！”

……

艾莎盯着自己厌恶的身体立在镜子前不停的思考着她对安娜的爱欲到底从什么时候产生的，可她把曾经和现在都盘点了一个遍，这份感情依然让她觉得毫无头绪，似乎剪不断理还乱，也似乎是一种时间的沉淀。也许这份爱本就是彼此长期相互陪伴，相互扶持下的依赖，自然而然成为了习惯。平常的日子里，它像病毒一样悄无声息地潜伏着，在某一个特殊时刻或敏感事件的猛然刺激下泛滥成灾，继而一发不可收拾，等她意识到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时，已经来不及了……

打断自然之灵那冗长思绪的是格娅的敲门声。这声音在空旷而寂静的浴室里显得格外响亮，把她吓得赶紧回过神手忙脚乱地四处翻找浴巾来包裹身体。还好这里有备用的，更幸运的是她之前反琐了门。

“稍等片刻，马上就好。”

“唔，艾莎女王，是您在里面吗？”

“是的。”

艾莎快速系好腰上的带子，检查了一遍脖子上的吻痕是否暴露，直到万无一失才打开门。

“艾莎女王，安娜陛下让我来看看您。”

“哦……”

现在一提起安娜，她的心就阵阵刺痛。

“有什么需要我为您做的？”

“呃……”

看着格娅有些疲惫的样子，艾莎不想麻烦她。但小姑娘看出她需要帮助。

“不必难为情，艾莎女王，这是我分内的事。”

“好吧！麻烦你收拾一下我以前住的寝室，还要请你帮我找找曾经穿的衣服，最好是有衣领的那种。”

“好的！呃……我先为您准备房间吧！这样您可以早点躺下休息，您的脸色不太好，艾莎女王。”

“我最近老是做梦，还是和安娜分开，免得打扰了她的睡眠。”

自然之灵胆怯心虚地边解释，边跟着小女仆来到那个封闭了她十三年的房间里。格娅麻利地干着活，艾莎站在一旁有些无所事事，于是她主动和对方聊起来，以掩饰内心中奔流不息的困苦与烦恼。

“你来自哪里？格娅。”

“啊？”

小女仆惊奇又茫然，她万万没想到艾莎已经知道她并非土生土长的阿伦戴尔人，不过没准是安娜已经跟她提过了。

“我是……我是艾兰亚特人。”

“哦，这样。”

“我父亲是艾兰亚特的士兵，他死在了战场上，那时候我还小，什么都不知道，都是听我妈妈说的。”

小女仆打破了之前的害羞，主动和自然之灵聊起自己的身世来，艾莎也乐意听她讲下去，这总比她一个人待在房间里胡思乱想要好得多。

“你妈妈呢？她也在阿伦戴尔？”

“没有，我妈妈得天花去世了……”

“天啊，真不幸……非常抱歉，格娅，原谅我不知情。”

格娅笑了笑，虽然那笑容牵强又忧伤，不过看得出她已经从这段悲惨遭遇中走出来了。小姑娘也并没有艾莎所想的那么内向，她觉察到自然之灵有在认真听她的故事后，便打开了话闸子。

“没事的，艾莎女王，都已经过去很久了。”

“那后来呢？”

“原本我和我妈妈都在一位男爵家中做仆人，正因为她得了天花，所以我们被男爵赶了出来流落在街头，她没过多久就死了。之后我也得了这种病，要是没有遇到那个不知名的好人救助我，可能我也死了。”

小女仆顿了顿，把手里的布料扬起来，一直收拾完整张床才继续往下说。

“那个人没有收留我，其实这也能理解。之后我依然在街头流浪，使劲找事做养活自己，擦鞋，卖火柴、蜡烛，给人家看守店面，打扫卫生，照看小孩，等等我都干过。可就算这样，我依然有了上顿没下顿，直到遇见安娜女王。”

“什么？”

“艾莎女王，正是您的妹妹一年前把我带到了阿伦戴尔，现在我才有和您聊天的机会。记得一年前的深秋，安娜女王来访艾兰亚特，街上人很多，而我已经饿了很多天，只顾得上找一口吃的。突然在人群里看见半个面包扔在地上于是赶紧扑过去捡，不知怎的冲出来一群人开始打我，我卷缩在地上，只顾护着头和那块面包。有一下子透过指缝看见一个穿着华丽的中年女人在一旁咒骂，可能是我刚才撞了她。这一幕恰好被安娜女王看见了，其实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到我的，我也不好意思问。然后骑兵队长马蒂亚斯上去教训了打我的人，他真的很威猛，才走出来就怔住那帮人。之后安娜女王让他给我安排了食宿，等访问结束就带我来到了阿伦戴尔——她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恩人。从前、现在、将来，永远都是。”

听完格娅的叙述，自然之灵震惊了，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这就是女王的风格。纵然安娜对她干出伤天害理的事，但一想到她的各种优点，艾莎的恨意根本无法持久下去。妹妹终究是善良的，只是在某些事情上实在太过于较真和偏执，使她容易被当下的情绪干扰了理性，从而不顾后果地犯下错误。这一次，她的所作所为已经触碰到了阿伦戴尔的法律以及无数人的道德理念，艾莎就算想计较个人得失也顾不上了，眼下她急需一个妥善的方法安顿彼此的感情，尽力在伦理和追求之间达到相互平衡——然则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她们之间的爱本就是天地不容！

格娅接下来又讲了如何成为女王的私人女仆。原来背后的原因和她在书里看到的大同小异，阿伦戴尔王室中也充释着欺软怕硬的风气。几个老而弥奸的仆从背地里勾心斗角在她执政时也鲜有耳闻，只是格娅提到的阿格妮丝艾莎不是特别熟悉，印象中那个人担任着女仆长，却总是唯唯诺诺，一见到她就躲躲闪闪。艾莎关注不了这么多，惧怕她魔法的人数不胜数，殊不知她才卸任没多久那老妪就开始兴风作浪了起来。

自然之灵听闻这些症结后，第一反应就是告诉女王，让她引起重视。片刻间她又犹豫起来，现在的她根本无法面对安娜啊！想到这里，艾莎疲惫不堪地叹了一口气，悲怆地坐下来用一只手按摩着额头，这个晚上经历的事实在太多了，她从未感到有这么心力交瘁过。

“对不起，艾莎女王，我一直讲个不停，耽误了您的休息时间，我这就离开。”

小姑娘诚惶诚恐地道歉着，艾莎直起身来，看着她笑了笑，笑容里满含愁苦。

“能和你聊天我感到很高兴，只是今天大家都实在太累了……你忙活了一晚上，快去休息吧！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些事，也感谢你对我的信任把这些往事告诉我。”

“您真是既美丽优雅，又和蔼可亲，艾莎女王。”

“过奖了，格娅。”

“我说的是实话……哦，对了，您要的衣服我明天给您送来好吗？”

“好的。不过你得记住一定要有衣领的。”

小女仆点了点头，不由自主地打量了自然之灵一遍，她明白这个要求背后的缘由——就在刚才聊天提到安娜时，艾莎不经意地摸了摸耳下脖颈外侧，使得浴袍的领子不再紧紧地箍着她纤细的脖子。格娅眼见地看见一个青红的唇印，正得意洋洋地显露在自然之灵雪白的皮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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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菊科蓍属多年生草本，具细的匍匐根茎。叶、花含芳香油，全草又可入药，有发汗、驱风之效。欧洲人常用西洋蓍草来缓解痛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