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之灵的帮忙无疑让女王减轻了不少负担,否则那堆积如山的文书凭安娜一个人一封封从头处理也得夙夜不懈地操劳数十天。看着艾莎审阅过的文书里标注的问题和重点,以及用娟秀字迹写得清楚细致的注释,安娜内心涌出的悔恨如泉眼中源源冒出的水流般无法停息。眼下艾莎已经走了好几日,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回阿伦黛尔。而对于姐姐是否原谅她这个问题,女王已经将自己判了死刑。她除了等待一个契机;除了把王国的事物处理好外,真就别无他法了。
当晚上十一点的钟声响彻在安静的房间内时,安娜从私人会见室的办公桌边站起来活动了一番酸疼的身体走到窗前,她一打开窗子,月光就射进了屋里,好像它早就在窗外等候着。夜是清凉、寂静、明亮的,光芒穿过淡淡的云雾,把透明的光挥洒在喷泉广场上,那青灰色的石板闪着银光,整个广场像是用银子铺成的一样。喷泉旁边积水的洼地上,又印出了闪动的月亮影子,好像天空和地上有无数个月亮,偶尔有风吹过,它们便争先恐后地颤栗着,随后又恢复平静,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天空,映照着整座城堡。
女王静静地看着外面的景色,许久后才转过身端起早已冷却的咖啡喝了一口含在嘴里。尽管已是深夜,她依然一点困意都没有。自从又一次深刻体会到艾莎冷漠的态度后,安娜一直处于一种恐慌、懊悔、绝望、麻木交织在一起的混乱中,这些复杂的思绪几乎要把她的正常生活搅得一团糟,而她根本无法遏制它们,尤其在独自一人的时候更是如此。正在这时,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安娜应声回头,只见一具形销骨立的人影站在门口,那家伙手里举着一个烛台,烛光拉长了她的影子,把她的脸照的死白。安娜心中一怔,小声骂起来。
“该死,吓我一跳!”
看清是谁后,她恢复了平静,把手里的咖啡放在桌上,继而询问来人。
“阿格妮丝,这么晚了你还没休息?”
“我值夜!刚路过看到有亮光,进来看看。”
“你身为一个仆从遇见了君主,就没有打算行个礼,尊称我一声‘陛下’?”
无论安娜曾经作为公主还是现在身为女王,整个王国里的人在她面前也得带着三分敬意。尽管她并不是特别注重阶级和礼节,也不希望别人遇到她就立刻点头哈腰,然而阿格妮丝此刻所表现出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真是让安娜大开眼界了。她厌恶这种愚蠢傲慢的态度,心底也痛恨别人对她刻意的忽视。
在女王的提醒下,阿格妮丝才勉强向她行了一个礼,嘴里嘟囔着,语气听起来不情不愿,更别说恭敬二字了。
“抱歉,女王陛下。”
安娜眯着眼睛蔑视着跟前的女仆。阿格妮丝低着头,时不时挑衅似的瞄上一眼,像是故意要看看女王能拿她怎么样。只见安娜回到桌子旁,从容地收拾着一堆纸张,过了一会才平静地下达命令。
“从今天开始往后的一个月里,你的假日全部充公,除本职工作外,城堡内所有的茅厕都归你负责,我会命令女仆长监督你,如果敷衍了事,那么就延长期限。”
不知是安娜于顷刻间认为自己不能再对某些人宽容仁慈;还是为了发泄心中压抑许久的烦恼,总之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衣架”都顺理成章地获得了来自女王陛下的惩处——她是首位。至少在安娜统治期间,史无前例。
听完女王的发落后阿格妮丝既是吃惊不已,又是愤愤不平,以她对安娜的了解显然没有料到对方会采取责罚手段,同时也感到自己遭受了奇耻大辱。她的祖祖辈辈都是服伺过阿伦黛尔君王的人,如今安娜这死丫头却要让她干如此污秽的活计,难道不是变相侮辱历代君主吗?阿格妮丝打心底不服气,坚决认为只有赛蒙德公爵才具有资格来安排她,安娜登上王位是因为阿伦黛尔目前没有一个正统的男性继承人,仅仅是一个过渡而已。待到公爵等真正的贵族崛起,树立起新的王朝,那时候的新王才足以让她俯首称臣。正当女仆要提出异议时,安娜微微一笑,摆了摆手示意她立马走人。
“女王陛下,这……”
“退下吧!”
阿格妮丝走后,安娜并没有觉得自己处理得不妥,更没有把这段插曲放在心上,她伸了个懒腰坐下来继续批阅了十来本文书才起身回寝室。
柔软宽敞的床上,女王双手搭在腹部,闭着眼睛平躺在上面,希望这个文静的姿势能帮助她快点进入睡眠。可她的脑子清醒白醒,思维被胡思乱想搅成一堆乱麻,身体也因焦躁产生种种不适,于是又换成自己平日里奔放的睡姿……直到钟声传来第二次、第三次,她依然还是保持着亢奋的状态。
[“早知道我就不喝那么多咖啡了……”]
安娜一边自我埋怨着,一边翻身起床来到书桌前准备拿出笔记本写点东西。她刚低下头,就看见艾莎的木盒子放在书架最里面的旮旯里,上面已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安娜深吸了一口气,用手指揉了揉额头正中,沉思了片刻后才鼓起勇气把盒子端上桌面打开来,里面放着被她亲手撕碎的信件。原本这些破损的信件七零八落的洒了一地,然而在那晚安娜被噩梦惊醒后她便将它们仔细地收拾起来。若要问为什么没有烧掉或丢弃?激情之夜艾莎的反应已经证实了这些信在姐姐心中占据着一个非常重要的位置——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写信的那个人。看着这些大大小小的碎片,安娜又一次想起她所做的那件蠢事。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她一定采取正确的方式去解决这些矛盾;如果艾莎能够再回到她身边……想到这里,安娜微微颤抖着双手把那堆纸片捧出盒子,从抽屉里翻出一瓶浆糊,她决定把信件重新粘贴好,尚若姐姐真的回来,便能“完整”地交给她,算是补过的第一步。
就这样,安娜根据纸上所写的内容仔细地粘贴着每一封信,这也就意味着她又把它们看了一遍,然而此刻她的心中再也没有嫉妒与愤懑,脑海里呈现的恰恰是另外一个景象——凯找回了自然之灵,晚宴上她依旧向艾莎坦白了心迹,姐姐依旧惶恐不安,几次想要逃离。只不过在这个版本里自己保持绝对的宽容和冷静,对于信件上出现的陌生人也能客观地去看待——不管那个家伙是以什么身份和姐姐相处,都已经成为过去。当她拿出一万分诚意和耐性答应给艾莎一个独处的空间和足够的时间来选择是否接受这份不平常的爱恋后,她们的姐妹关系又变得像昔日那番亲密和睦了。时隔不久,姐姐答应了她的追求,打开心扉,诉说起那段释然的过往……
想着想着,安娜被脑海中杜撰出来美好情节惹笑了。可笑着笑着,泪水却情不自禁地滑下来。女王任凭眼泪滴落在纸上,手里仍然粘贴着信件,心里也尽力在给予自己一些鼓励。
[“哭吧!让后悔的眼泪在这个寂静的夜晚流淌干净……悲伤过后,去做对下一件正确的事,不要再让艾莎失望。”]
然而自我鞭策并没有多大作用,她的手颤抖得更厉害了,甚至把一条裂缝合拢在一起都变得异常困难。最后,安娜无法继续下去,她放下手中的纸片,转身奔到床边一头扎进被褥里抽泣起来,直到累了、困了,她才终于睡着了。
……
次日一早,女王还没有起床,女仆长便急急忙忙地跑进来把她吵醒了。安娜揉着惺忪的睡眼,坐在床上就开始听她反映问题。
“陛下,很抱歉打扰您睡觉,呃……我主要是得向您求证一件事:昨晚您是不是下令让阿格妮丝打扫城堡里的茅厕,并取消了她的假日?”
安娜简直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听女仆长这么一说,她才记起来。
“是的,怎么了?”
“事情是这样的,陛下——一大早阿格妮丝就气急败坏地跑到工房破口大骂,听了半天我才明白到底怎么了。之后她还威胁我要是敢为难她,一定让我吃不了兜着走……”
女王听罢,掀开被子站起来,一边整理仪容,一边轻蔑地说道。
“哼,刚才我还寻思着过了今天就撤销命令,这毕竟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哪知她狗急跳墙,按捺不住了?我倒要看看这股嚣张气焰到底是谁在背后给她撑腰!”
女仆长微微额首,站在原地等女王进一步发号施令。娜奥拉和格雅不知何时抱着一堆布草,带着清洁工具出现在门口,尽管她们没有进来,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女王的威严还是震慑到了两个年轻的姑娘。
“梅莉,拿出你的职权,对阿格妮丝进行严格督查,其间谁要是敢和你唱反调,让她来找我对峙。”
“遵命,陛下。”
这名叫梅莉的女仆曾经和格尔达相处融洽。在格尔达身为安娜的贴身仆从那段日子,她时常提起梅莉,女王听得多了自然而然就关注起这个人。经过一段时间的暗中观察,梅莉的品行得到了女王的认可,于是在格尔达辞职后,安娜摒弃赛蒙德的推举,执意提携她作为女仆长。事实证明女王慧眼识珠,梅莉确实勤劳能干、踏实认真,只是在管理方面有些畏手畏脚,不如格尔达那样敢说敢做。对此安娜并不介意,她认为谁都需要历练,自己不也是一步步走到今天却依然还会犯错么?
梅莉离开房间后,娜奥拉和格雅才进门为女王整理内务。安娜什么也没有嘱咐,留下她们两人匆匆召开重要会议去了。
“这是什么?”
格雅循声望去,看见奥娜拉站在女王的办公桌前,一只手捏着一片碎纸屑,另一只手提着一份粘贴起来的纸张,正歪着头努力看上面的内容。
“……你不会理睬我的喋喋不休……毕竟你是高贵骄傲的冰雪女王……冰雪女王?”
奥娜拉把纸上的内容念了出来,她并不明白为什么会提到冰雪女王,于是诧异地重复着。格雅自顾自地干着活,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我就这样乖乖地趴在你的膝盖上……任凭你一点点缓缓地掀开我的裙装,我的肌肤慢慢地暴露在空气中……当你那清凉的手指触碰上去的一刹那,我的腿心瞬间可耻地湿润了……咳……这时我听到你轻轻地赞叹:‘啊,这含苞欲放的花朵,多么美丽诱人,你祈盼我来采摘么?’……还没有等到我的许可,你便将纤长的手指用力插入花心中……我发出了尖叫,那声音和我的身体一样激越……我看不见这一幕,却清晰地感到花苞被撑开,流出更多的汁液……这写的是什么呀?”
就算娜奥拉念得磕磕绊绊,格雅仅识之无,她们也知道这些字在描绘一个什么场景,两人的脸颊不约而同地红到耳根。纸上的内容令娜奥拉颇感震撼,她的好奇心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格雅面红耳赤,只好默默干活加以掩饰,直到发现对方还在继续研究女王的隐私后,她忍不住小声提醒。
“别看了,娜奥拉,你还是把它放回原位吧!安娜女王不喜欢别人动她书桌上的任何东西。”
“你猜这是谁写的?格雅。会不会是陛下?”
娜奥拉放下纸张和格雅兴致勃勃地讨论起来,然而小姑娘却不想参与其中,她认为窥探女王的秘密等于对安娜不忠。
“……我不知道。”
“里面写的冰雪女王,是她姐姐么?”
“我们……我们还是赶紧干活吧!”
“如果真是女王写给她姐姐的……”
“娜奥拉,别说了,我觉得你已经冒犯了安娜女王。”
“抱歉……”
格雅算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发出严厉警告,她容不得别人妄加猜测自己的恩人。娜奥拉倒也识趣,真就乖乖地闭嘴了,直到把房间收拾完毕,她都没再提刚才所看到的内容。
直到她们回到仆从休息室放好东西后,格雅便去忙其他的事了。这时娜奥拉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转身快速跑回女王的寝室,将办公桌上的碎纸片和粘贴好的纸张收进艾莎的箱子里,把它藏到一个隐秘的地方,还顺手写了一张纸条夹在桌上的一本书里,才放心地离开了。
……
会议上,各个勋爵向女王报告贸易商谈会的准备进度,她全神贯注,耳听心受。
“陛下,贸易商谈会的开幕式于九月十六日举行,各方面已经准备充分。首先是……”
赛蒙德公爵拿着一份材料把贸易商谈会的会议流程、人员分配、物资需求等等一字不落地汇报了一遍,女王认可地点点头,当场就签字同意了。
“禀告陛下,我已经把所有的邀请函都发出去了,预计邀请14个国家,分别是弗尔雷德、瓦斯科塔亚、皮尔特夫、塔里克纳、德欧坎尼亚、希芙拉……其中,皮尔特夫、塔里克纳、希芙拉等9个国家已经回函告知一定会参与这次贸易会。弗尔雷德和德欧坎尼亚还没有明确答复,瓦斯科塔亚绝对不会来……”
“不表态的那些国家是有什么原因么?”
“弗尔雷德的国务现在都由他们的王储格雷扎特.卡文迪许一手打理,这位王子最近不在本国,可能过几天才会答复我们;艾兰亚特国王身体不适无法参加;法姆柯茨正在举行国葬……而瓦斯科塔亚……瓦斯科塔亚不跟阿伦黛尔来往。”
约里克莱同样手拿资料向女王细致汇报,女王皱了皱眉头,似乎不是特别满意。
“瓦斯科塔亚为什么不跟我们来往?”
安娜目光炯炯地盯着约里克莱,伯爵被她盯得心里发毛,他预感到问题的答案会让女王追问不休,甚至发怒。
“因为……因为艾莎女王和他们的君主有过节……”
一听到姐姐的名字安娜立马就愣住了,杂七杂八的混沌思绪又开始蜂拥而至。她沉思了片刻,深知如果要办好这件大事,就不能再在私人恩怨上浪费时间了。
“……估计也是陈年旧事,先放一边。德欧坎尼亚呢?”
女王低下头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再看向约里克莱时她立刻就转移了重点,伯爵诧异之余暗暗窃喜,否则安娜要是追问起来他还真不知道前因后果。
“恕我直言,陛下,您上次不是答应德欧坎尼亚的使臣去给俄洛伊夫王子庆生,后来却病倒了,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我猜……有可能是因为您的爽约,所以他们迟迟不理会我们的邀请。”
听了约里克莱的回答,安娜的眉头皱了起来。她手下这帮叛逆的老爷们这次可是丝毫没有从中作梗,而自己却因私欲放任自流了很长时间,不单搞砸了和艾莎的关系,还差点把王国的大事都耽误了。
[“我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安娜颓丧地弯腰拍了拍脑门,狠狠地叹了一口气,西古吉尔假惺惺地挪上前来,正准备开口慰问一番,女王突然坐直了身子,他被吓得后退了一步。
“你有什么要汇报的?”
“没有,陛下,我的职责是辅助公爵完成您分配的任务。”
西古吉尔有些尴尬,不过他还是肯定地回答了女王。
“比约戈恩侯爵,你能代我问候艾兰亚特国王的健康么?等贸易商谈会结束后,我会去看望他。”
“是,陛下。”
“安德烈斯侯爵,你有什么要补充的?”
“陛下,我认为这次贸易商谈会的成果不会很可观,您要做好心理准备。”
安德烈斯自始至终都改不了泼冷水的毛病,从艾莎执政一直泼到安娜当权。女王烦死他这张破嘴,然而又找不到一个合理的理由来警告他,最后也只能一笑置之。
“凡事都有个开始,不敢于向前迈步怎么会有收获呢?如果这次尝试到头来落得个劳民伤财的结果,我及时止损也不迟。”
之后马蒂亚斯汇报了警卫部署情况,卡萨斯汀和库奇瑞森给安娜提了几个不错的建议后,这个会议也就临近尾声了。散会前,女王叫住正在收拾东西的约里克莱,给他下达了一个新的任务。
“约里克莱伯爵,下午你和我一起启程前往德欧坎尼亚,准备好见面礼。”
“陛下,您没必要屈尊亲自去请吧?”
“有必要,这是我的过失。”
……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车马劳顿后,阿伦黛尔女王第二天下午才来到德欧坎尼亚,国王和王公贵族热情地接待了她,并举行了一场规模不小的晚会。当晚会进行了一半时,年迈的国王体力不支不得不歇息去了,由王子继续陪同他们的贵宾。这一次安娜注意到俄洛伊夫王子一改先前油头粉面的模样,整个人神采奕奕,此时他正坐在女王对面笑脸盈盈地注视着她。一同在场的还有德欧坎尼亚的公爵夫妇和约里克莱。
“王子殿下,由于那段时间阿伦戴尔突发一些事,我不得不爽约您的生日邀请,非常抱歉。”
“我能理解,安娜女王,您身为君主,日理万机,必然没有多少闲暇的时间。尤其像您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肩负整个王国的重任,我非常钦佩您的能力和责任心。”
“谢谢殿下赏识,您年纪轻轻就有丰富的人生经历令我十分仰慕,您必然是德欧坎尼亚王国的中流砥柱。”
正当安娜和俄洛伊夫正在互相戴高帽戴得不亦乐乎时,公爵夫妇起身跳舞去了。约里克莱拿起空酒杯,环视了一圈四周没有找到斟酒的伺从,站起来往吧台方向走去。
“其实,我身后最大的支持者是我姐姐,是她成就了我。没有她我不可能成为阿伦黛尔的女王。当然,王国里的一些得力干将也在尽力的辅佐我一步步胜任这个职位。”
“嗯,是的,亲情比起其他情感来说确实更可靠……回望古今,女人当权所受到的阻碍确实要比男人多得多。混迹在权利政治圈里的人多多少少表里不一,谁是真正的忠心赤胆,谁是暗藏的狼子野心,不到关键时刻都不会露出尾巴,毕竟天下谁人不向往万人之上的至高地位呢?”
颖悟绝伦的女王一听就知道俄洛伊夫王子话中有话,她微微扫视了一下四周,约里克莱身后跟着一名男仆,已经来到跟前正准备坐下,于是安娜不动声色地发出邀约。
“今天我来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向殿下您赔不是。现在演奏的音乐悦耳动听,很适合跳上一支舞,不知俄洛伊夫王子是否赏脸呢?”
男人也非愚钝货色,他立刻就明白了女王的用意,佯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回应安娜。
“能与安娜女王共舞是我的荣幸!”
说着,王子拉着安娜的手,两人款款走向舞池。光影交错中,俄洛伊夫露出了油腔滑调的德性,他放肆地调侃起安娜来。
“女王的演技真是一流,我还以为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傻,王子殿下。”
“你确实很聪明。不过令我吃惊的是如此伶俐的一个姑娘跳起舞来怎么就这么可怕呢?”
“你在说什么?”
“女王陛下,你知不知道自己踩了我好几下?”
安娜瞪大了眼睛,她丝毫没有感觉踩到王子的脚。当她低下头看的时候正好又踩了一下,瞬间让她十分尴尬。
“噢,非常抱歉,我确实不太会跳舞。”
“那么约我来跳舞的目的是为了询问你那位贴身仆从的下落?”
俄洛伊夫终于把话题说回重点,他很清楚女王此次前来目的就为了一件事——寻找失踪的女仆。安娜也不再和王子斗唇合舌,更不搞三缄其口那套,直接就指明了方向。
“确实是这样,王子殿下,我总觉得她的离开隐藏着很多东西,并且对我非常不利,所以我必须调查清楚。”
“你的直觉很敏锐,安娜女王,只是你来晚了。”
“什么意思?”
一种不祥的念头让安娜感到非常不安,一时间她又想象不出其中发生了什么变故,拉着王子的手掌不由自主地捏紧了。
“你委托我办这件事之后没多久,我手下的人确实看到了那位女仆在城里逗留,她是乘坐东日商团的船来的,应该没有合法证件,不过看起来手里有钱,因为她住得起旅店,于是我派人盯着她的同时就给你写了邀请函,一方面请你来参加我的生日庆典,另一方面让你把那个卖国贼抓回去……”
“她不是卖国贼。”
女王快速纠正了王子的说词。这男人的想象力真是非同一般,安娜记得自己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跑到德欧坎尼亚来的是个卖国贼。
“噢?是我没听明白,还是你没有表达清楚?”
“她不是卖国贼,你接着说女仆的事。”
安娜又强调了一遍,顺便把偏题的王子拉回正轨,此刻她不想插科打诨。
“好吧!那我就当是你表述不清。说到哪了?”
“你写信给我……”
“对!接下来就不能怪我办事不力了,你迟迟没有解决问题,还整整耽误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要是你及时采取措施,也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女王耐着性子听男人频繁兜圈子说废话,听得出他在推卸责任,然而安娜不会责怪他,只想拜托他讲重点。
“怎么说?”
“我不记得是具体什么时候,7月底,我的手下跟我禀报她被人带走了。”
“什么人?”
安娜的神经紧绷得像离弦的箭,就快要真相大白了。
“我怎么知道是什么人?毕竟我只答应你派人查找,没说要介入这件事。”
眼看谜底就要被揭开,却迎来当头一棒,这种失之交臂的滋味很难不让安娜的心情瞬间跌入低谷,她甩手准备离开时被王子强行把她拽了回去。
“我还没说完,你这么没耐心的吗?来抓她的人一共四个,一对打手,一对监工。那两个蠢蛋办事很粗暴,弄出很大的动静,街上许多人都看到了,所以要得到他们的长相并不难。其中一个是彪形大汉,发须浓密,脸上有一道明显的伤疤;另一个矮小精悍,剃着光头,卷着袖子,手臂上有刺青。他才是狠角色,女仆是被他绑住手从旅馆里拖出来的。他两都穿着旧软甲,佩戴匕首和镣铐。而那两个监工全程没有插半丁点手,也没有人看清长什么样子,只知道他们的身材差不多,并且都穿着黑羽披风,戴着黑布风帽,遮得密不透风。”
女王的精神沮丧到极点,她心知格尔达八成是凶多吉少,王子提供的消息固然可贵,但仅凭这一丁点特征去寻找当事人无疑是大海捞针。
“听威廉登侯爵说,你手下的那些官员很狂妄,包括今天跟你来的这位。”
刚才安娜一听俄洛伊夫那一番当权不易的大道理就知道他所指的就是议会那些人。只是她现在不想提他们,王子却偏偏死咬着不放,而且他的口气并不怎么讨喜,似乎是想借机嘲讽她无威信。
“威廉登果然向你告状了……我承认,他们确实不好对付。”
“你似乎曲解了我的意思,安娜女王。我当然知道他们并非善哉,否则你也不必演得那么辛苦。其实哪个王国都有害群之马,如我刚才所说,至高的地位、无上的权利,谁不爱?尔欺我诈、血雨腥风就是政治斗争的本质,要不然我何苦培养一群爪牙来保全性命。”
俄洛伊夫见安娜沉默不语,他晃了晃对方的肩膀,低下头看着她认真的问道。
“你还在听我说话吗?安娜女王。”
“我在听。”
“历史上每一位女王一开始就注定不会被大多数人正眼看待。即使你带上了王冠,在这些人眼里依旧是弱不禁风、优柔寡断,他们频繁地跟你作对,甚至想要谋权夺命。但这些标签并不是你真正的缺陷,相反它们有可能是你的优势,你要做的就是隐藏你的真面目,让反对你的人高估你的缺陷。不要随便动怒,更不要无谓的威胁,前者容易让你失去理智,影响判断力,后者必然要采取行动,一旦行动没有收获成效,别人就再也不怕你了。在这场弱肉强食的战斗里生存必然会经历很多痛苦,然而痛苦不像死亡那样无可挽回,承受住痛苦,坚强的活下去,才有可能改变命运。”
王子不顾女王是否认真聆听自顾自地滔滔不绝,却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令安娜受益匪浅。
“……关于你的女仆,我只能表示惋惜,希望你找到她时她还能告诉你所有的真相……我确实有能力干涉,但我不能这么做……其中的原因你一定很清楚。”
“谢谢您,俄洛伊夫王子——你帮我做的事、对我说的话,我必须真诚地向你道一声谢谢。”
“我不会白干的,安娜女王。”
“那……我怎么回报你才合适呢?需要支付多少报酬?”
“不用着急,安娜女王,来日方长,德欧坎尼亚和阿伦黛尔注定是要和衷共济,合作共赢。我的王国总有需要援助的一天,比如那次火山喷发。”
这一次安娜没有听出王子另有所指,她的思想一部分在为格尔达的性命担忧,另一部分沉浸在刚才那番教诲中。一不小心,她又踩了俄洛伊夫一脚。
“对不起,我踩到你了……”
“该谈的谈完了,我真是再也不想和你跳舞了。你数过踩了我多少下么?疼死了,我的脚一定肿起来了。话说阿伦戴尔没有舞蹈老师么?”
王子牢骚满腹地拉着安娜回到贵宾席上刚坐下,约里克莱马上凑了过来。
“王子殿下和安娜女王真是郎才女貌啊!哈哈!”
安娜刚吃了一块巧克力,差点就被约里克莱这番话噎死,她捂着嘴望着他,眼神满是嫌弃。
“安娜女王才貌双全,谁和她站在一起不都显得格外出色呢?再说安娜女王有未婚夫的,这点我很清楚。”
“嘿嘿,我嘴贫了一点,不过……”
“没有不过!我的生命中只有克里斯托弗这一个男人!”
“陛下息怒,我只是随便说说,活跃气氛。”
看见女王声色俱厉,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约里克莱赶紧讪笑着辩解,俄洛伊夫也快速接过话来打圆场。
“有些东西是不能开玩笑的,伯爵大人。”
“那我们谈正事,谈正事!”
约里克莱赶紧顺着台阶下来,接着快速转移到另一个话题。
“九月阿伦黛尔将举行首次贸易商谈会,殿下知道此事吧?半个月前我就已经把邀请函发到了威廉登侯爵手里了。”
“嗯,我知道,回函我已经写好,本打算今天就送到阿伦黛尔,既然女王陛下来访,看来不必多此一举了,德欧坎尼亚绝对会参加这次贸易会。”
“祝我们合作愉快,俄洛伊夫王子。”
女王端起酒杯,莞尔一笑,气氛又变得轻松愉快了。
“对了,安娜女王,之前我们谈论过关于天花的预防手段不妨就放在贸易会上讨论吧!”
“好的,我也是这么打算。”
……
此次的出访非常顺利,安娜阴霾了很久的心境总算是雨过天晴了,她希望回到阿伦黛尔后不会再遇到瓢泼大雨。转念一想,能够在她的世界掀起大风大浪的人非艾莎莫属。姐姐已经回归北地,也根本不可能如之前构想的那样欣然接受自己这份不同寻常的爱恋。最后,她只能嫁给克里斯托弗,没准那个时候,艾莎便会原谅她所做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