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民街的奇聞傳說 〕神在的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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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官馬千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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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娘光光麥芽糖

玉娘的腳踩在新民街上時才五歲,她母揣著咳嗽的她來新民街上買一碗麥芽糖。

大正二年,這碗麥芽糖產了神蹟,在景福宮做醮時,一陣不知哪來的怪風吹斷了竹做的牌樓,眾人皆曰不祥時,只有那做麥芽糖的頭家端出一碗糖說:「這不過是景福宮的鳥仔,伊愛呷甜甜啦!」只見那糖沾上斷口,原本用了哪些膠都沾不起來的竹桿,居然一下便黏沾起來了。

從此,張松麥芽糖聲名遠播,桃仔園人人皆知道,這是一碗連神都愛吃的糖。舉凡咳嗽聲喘、火瘡魚鱗瘡,買一碗麥芽糖,內敷外用,一切搞定。

玉娘:這條街巷呀,新民街,老桃仔園的人都知道,這是桃園第一街。在這條街上,要什麼,有甚麼。

玉娘:富貴嫁妝行呀,曾經多少姑娘太太的嫁妝都是在那裡辦的;誰家的孩子若生病,巷口的源芳醫院就可以看醫生;啊,那彼端文昌公園,以前我與我的翁婿都會去那裡散步……

玉娘:說起婚嫁,有些人嫁了一輩子好,雙雙對對,萬年富貴。有些人嫁了前輩子的冤家,吵吵鬧鬧,散家散夥。有些人嫁給了相愛的男人,所以甜蜜蜜。但我,我是嫁給了這一碗糖。

玉娘:月老這麼告訴我,陳玉娘啊,恁的紅線是前世的因緣,這是妳的命。

玉娘:以前我還不了解,直到我見到月老,月老才笑咪咪的指著我小指上的紅線。我循線看過去,線的末端,就綁著一碗糖。

玉娘:常有人說,月老就愛創治有情人,我也不知這是不是真的。但有時想起我的翁婿,我就……

回想起來,他們是在大正十四年作醮後的冬天成了親。

那時翁婿的身量還與她差不多而已,現在想想,兩人攏還是囡仔啊。但也因為這樣,多了好多快樂的時間:他帶著她去走永和市場後的小巷,明明都是走熟走慣的,不知為何與他一起走時,那些景象便有點不一樣;還有太郎出生後,他們在黃昏時一起去文昌公園散步……

還有那一碗,香香濃濃稠稠的麥芽糖。

大官過身前,捉著他倆的手,反覆說著:「這糖……是領神恩的糖,欲做下去……欲做下去……」

新民街上,誰不知道他是麥芽糖的少當家。當年那個神話傳得沸沸湯湯,那頭五彩的鳥仔在傳說裡成為鳳凰,而麥芽糖甜了牠的嘴,順了牠的心。這十二年來桃仔園過得順風順水,誰不感激景福宮的照撫與鳳凰的看顧?街頭巷尾幾個女人要是說起這個傳說,總會顛著她們半放過的腳走進麥芽糖舖子裡,買一碗糖回家給囡仔解解饞。

玉娘手一揮,指向大廟。

玉娘:你甘知影,大廟作醮是十二年作一次?有些老人家傳說,「好命人的一生,能遇到三次作醮。」

玉娘:那是好命人。

我第一次遇到大廟作醮,是我五歲的事情。那一年的大廟作醮,一陣怪風吹斷了獻給開漳聖王的牌樓。

那時候,多少師傅用了各種漿糊,想要沾起那隻被吹斷的竹桿。可是怎麼樣都黏不起來。

玉娘:我家大官──啊,那時候還不是──就這家麥芽糖店的老店主,伊說這是大廟前的鳳凰仔想吃甜甜啦。

玉娘:大官伊拿了一碗麥芽糖來,沾在斷成兩半的竹桿上。

玉娘:說也奇怪,那原本怎麼也黏不起來、站不直的竹桿,就這樣立起來了!

玉娘:有人說,當竹桿立起來的時候,有一隻五彩的鳥仔飛過大廟屋頂。

阿爹受過新式教育,認為那不過民俗信仰,沒什麼好說。可阿娘不這麼想,就像她站在人群中親眼看到麥芽糖老頭家在竹竿斷口刷糖時,看見一隻五彩大鳥飛過景福宮上。她回來對自己男人說,男人免不了一陣奚落:「是雞啦!啊恁眼花!」

「雞仔哪會飛啦!」那晚一陣大吵,但受新式教育的男人總覺得自己要體諒這腦袋控骨力的女人,最後退下陣來,承認景福宮的那隻神鳥是鳳凰。

玉娘:你問我看到了什麼?

玉娘:我其實不記得了。

玉娘:因為我記得的,只有手中那隻麥芽糖的味道,甜絲絲的,像會滲入人的心裡一樣。

玉娘:直到我去公學校讀書……學校離這裡不遠,有時候,我會存一點錢,自己來這裡買一隻麥芽糖。

玉娘:那是我遇見我翁婿的開始。

那名少女蓄著短髮,要是阿婆在的話,看到她應該會嘖嘖搖頭吧。他總忍不住會被那些女學生撩動心弦,短短的髮,露出結實的小腿。輕俏的腳步,像一頭初生的小動物。如眼前那位少女,她走在新民街的石板地上,與那些包裝畫上的女人完全不一樣,陽光曬得她肌膚有點發紅,不是時下人稱美麗的白皙,卻相當細緻明亮,短髮在耳邊晃蕩,藍色的女學生制服在她身上看起來既熨貼又妥當。

原本阿爹帶他在後頭煮糖當幫手。阿爹總這麼說,麥芽糖若說起來簡直像是對待女人一樣。「要細意,動作要柔,別乒乒乓乓的,把燒灶當舞龍舞獅是否?」阿爹總是說,每一根柴在灶裡放置的位置都得講究。哪隻柴位置一歪,燒出來的味道也就不一樣了。但他,一個才十三歲的少年郎,怎麼有這番心思好捉摸。

玉娘:彼時我們都是囡仔,伊總在店頭幫手,那時他常常看著我看得發呆,而我總是看著他覺得真奇怪。怎麼這麼大叢的一個人,老是呆呆的,不是撞到牆邊的柱子,就是不小心跌了個跤。

玉娘:直到大官來我家提親,我們洞房花燭夜那晚。我才明白翁婿的心意。

玉娘:我們成親的那一年,正是大正十四年。那一年的作醮,大官獻上了許多碗糖,而桃園境內許多家公共食堂都停止營業,因為不能沾腥葷。街上滿滿的是焚香氣味,像水流一樣流過大街小巷。

玉娘:那份熱鬧,伴隨著我與翁婿的新婚。整個冬天,都像春日那樣溫暖。

玉娘:那是我的第二次作醮。

玉娘:我嫁給我的翁婿,等於也嫁給了麥芽糖的事業。大官身體不好,家業的擔子早早落在了翁婿的肩上。

伊是個負責任的人,從照顧小麥草,到製糖,樣樣親力親為。老人說要是男人憨憨,第一憨是種甘蔗給會社磅,第二憨是食菸噴風害健康。可是女人家呢?女人家第一憨是嫁給作豆腐的,第二憨大概就是嫁給制麥芽糖的。

玉娘:雖然苦,但翁婿對我很好。兒子太郎出生後,他更是努力在照顧店舖,我也學習著如何制作麥芽糖。畢竟這糖可是要獻給大廟前的那些神獸呢!

玉娘:嫁給翁婿就像嫁給麥芽糖的傳說裡,我家大姑二姑們總是提醒著我,那年竹腳牌樓被糖黏起來的事蹟。

在她們的故事裡,不只有阿娘看到的鳳凰,就連大廟柱子上的龍與池塘裡的烏龜仔,也都年年期盼著作醮時能吃到一碗香濃的麥芽糖。

玉娘:只是……

玉娘:昭和十二年,那一年皇民化運動來了,應該是我人生第三次的作醮──也消失了。

玉娘:戰爭一來,所有的物事都不一樣了。美軍的飛凌機來轟炸了台北,翁婿受徵招入伍,參與特設勤勞團到南洋當軍伕。

這個夜裡,她細意起身,小心不吵醒睡在一旁的兒子,在一片黑暗裡站起身推開了窗。月光彷彿有聲音一樣,嘩的一下流淌一地。銀色的月光流在地上,如同銀亮的糖漿。她正想返身繼續睡,不經意卻往下一瞥,看到家厝樓下,一個身影站在她家前。

玉娘:我的翁婿去了南洋當軍伕,從此我再也沒見過他。伊是否是死是活,我全不知。

玉娘:直到阿梅仔告訴我,伊看到了阿叔回來……

那孩子住在街尾,雖然有個漂亮的名字『藤田梅子』,但玉娘總習慣叫她阿梅。畢竟在這條街上,哪個孩子是玉娘不認識的呢?每一個孩子幾乎都吃過她家的麥芽糖,都熟得像自己家孩子。

小女孩聽得叫喚,哇的一聲放聲大哭。

「玉姨──」柔軟的小小身體撲進她的懷裡,她又想起在遠方的男人。等男人回來,她們一定要再一個孩子,一個小女孩,像阿梅這樣的孩子。

她撫著阿梅小小的頭,像兒子還很小時哄著她。「安怎了?哭膩膩的,有玉姨在喔,別怕。」

阿梅只是把頭蹭在她的懷裡,不肯抬起來。玉娘聽得她小小嫩嫩的聲音,斷斷續續的:「阿梅想去大廟,大廟有神,阿梅安心。」

玉娘:那一晚,依稀是中秋節吧,那個月大得跟銀盤一樣。阿梅被打出門,無處可去,只好到店門前。我們一起走到大廟前,在廟埕上哄著她。

玉娘讓阿梅枕在自己膝上,她望著天空裡的星星,想著那些糾成一團的心事。小小阿梅的呼吸聲淺淺,像安撫著玉娘的心。

「姨?」

玉娘聽得阿梅喚,好奇的低下頭:「怎麼還未睏?」

「阮知道喔,大廟裡的鳳凰烏龜還有龍,伊們都好喜歡好喜歡麥芽糖的甜甜,阿梅也是,阿梅最喜歡麥芽糖的甜甜了。」

囡仔人,玉娘笑了出來。「姨也是喔,最喜歡麥芽糖的甜甜,還有……」還有那個做麥芽糖的人。想起丈夫,她心裡微微一陣酸。

阿梅枕在她膝上,突然張大眼定定看住她。「姨,不要難過,阿叔說他就算死,都會回到恁身邊的。」

玉娘望著這個孩子,忽然機伶伶的打了個冷顫。

阿梅忽然爬起身,手指向廟門:「看,阿叔不是回來了嗎?」

玉娘:在月光下,我好像看到一個男子的身影,站在不遠的巷口。(玉娘手指向巷口)我放下一切跑過去,是翁婿回來了!伊從南洋回來了!

順著阿梅的手指看過去,玉娘發現在銀色月光下,一名做軍人打扮的身影,遠遠的,模糊的,對著她招手。那身量,那模樣,不是她朝思暮想的那人嗎?玉娘連忙站起身,放開步子跑了過去。她好多話想對他說,她好想為他再煮一碗糖茶──玉娘撲上前去,雙手一張,卻只抱了空氣滿懷。

玉娘:那時候我知曉,這是翁婿他回來,與我道別了。


玉娘:我始終沒有看到第三場的作醮……

告訴我,現在還有作醮嗎?依舊還是那樣鬧熱嗎?下次作醮時,不要忘記帶一碗麥芽糖,大廟裡的鳳凰與龍仔,還有池塘裡的龜仔,都等著這一碗麥芽糖。

玉娘:阿梅啊……如果你有看到阿叔,幫我轉告伊,我還在等著伊回來。

玉娘沒發現阿梅正定定地看著未來。阿梅那雙看不見的眼看到了很多事情。

變老的姨不知道,姨甚至看不到下一次做醮。

她沒有說,她只知道現在戰爭結束,而麥芽糖甜絲絲。

「姨,阿梅想吃麥芽糖。」

玉娘:阿梅啊……我還在等著伊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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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神我阿爸

阿梅的頭轉向玉娘剛剛站的地方,彷彿在看著已經消失的玉娘。

阿梅:戰爭後,我的眼睛就瞎了。而玉姨……直到她過世,始終沒有等到阿叔回來。

那場戰爭讓太多東西消失了,可是這條街──這條街上的神都在。

阿梅彷彿想到甚麼一樣,有點惡作劇的作了個鬼臉。

阿梅:你問我怎麼知道這條街上有神?

如果你跟我一樣看不到,你就會甚麼都看得到。

阿梅:什麼?你不相信?

阿梅:齁,恁祖媽在源芳醫院騎樓下那麼久,從沒遇過砸攤的。來來來哩來,讓恁祖媽好好幫你算一算,你有幾斤幾兩重。

阿梅作勢邀請人過來。

阿梅:金價系吼~

阿梅:欸,我在源芳醫院下面擺攤,有沒有四十年了啊?這麼多年我都忘記我看過多少事了啦。

阿梅:好啦,再鬥嘴鼓下去,我話也不用說了。

阿梅:要是想找我,到以前的源芳醫院底下,現在的屈臣氏騎樓那裡,我都在。現在人啊,老是把世界末日有殭屍掛在嘴邊。之前我還看到有宣傳車在講殭屍電影唉,要是我說,這世界末日才不會那麼快來,什麼殭屍還是鬼啊什麼的倒是真的有,因為有神就會有鬼啊……

阿梅:你不信?你不知大廟前面的鳳凰還有烏龜裡都有神在?他們都喜歡吃麥芽糖,你不知道?啊你這個外地人。

阿梅:那,讓我跟你說一個故事,讓我說完,也許會讓你想一下這世界到底有沒有神。

阿梅手一揮,向新民街一比。

阿梅:畢竟這是新民街,一百多年的街上,甚麼都有。

阿梅手收回。

阿梅:我該怎麼說阿振這個孩子?

那天他來找我,突然劈頭就說:

阿梅:(模仿阿振)阿姨,你知道我生父生母是誰,對不對?

阿梅:(轉過頭,回到阿梅的樣子)就算知道,我也不可能跟阿振說啊!

阿梅:這個阿振,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現在也三十多歲,還是個飄撇人。

阿梅:他阿爸在他媽懷孕沒多久就消失了,他媽呢……

阿梅:……

阿梅:總之,他原本被送到了孤兒院,但從小他就回到新民街上浪流連,後來更在這條街上租了房子,打定主意住下來了。

阿梅:這阿振,長得帥也就算了,女友還不斷。我從他搬來第一天就認識他,那時候看他就女友工作換不停,到現在嘛同款。

阿梅:只是對這孩子,我實在很難拒絕他……

阿梅:我知道,我知道,阿振恁的阿爸是新民街上有名的廚神啊!

阿梅:阿振好開心,告訴我,他這次真的想成家了。他的女友懷孕,而他終於想定下來了。

阿梅:他想找他的生父生母報告這個消息,就算他們遺棄了他。

我能說甚麼?

我忘記剛剛有沒有說過──畢竟人老了就容易忘記事情──新民街是一條神在的街。

大廟裡的鳳凰、烏龜與龍的雕像,眾人崇拜的神像,還有在永和市場裡以前常常祭拜的土地公……

祂們都在,活生生存在於這條街上。這是一條神在的街道。而我,雖然眼睛看不到,卻知道他們都在。

就像我知道這個歹囡的阿爸一直在看顧著他。

阿梅走向攤車放置處。

阿梅:最後阿振看著我──那雙眼睛好像我認識過的──

金價系。

我沒辦法對他說不。

我帶著阿振,帶他走,我記得他阿爸,真是的,他阿爸要是看到他現在這樣,會怎麼說呢?

新民街我走熟的,這一條街我在這裡長大,往西走四十步,有一條小小巷,在富貴嫁妝行旁。那嫁妝行以前後方祭拜著土地公,我印象好深,那漂亮的土地公……

那是什麼時候呢?好像是那些電子廠正運轉時吧?那時多少的姑娘仔都想在這裡辦嫁妝。後來……

後來……哪有什麼後來呢?

後來電子廠搬遷,姑娘們成了媽媽,多少人忽然就得病死了,才知道她們的青春氣力都被那些電子廠毒害了。

阿梅:我知道阿振有一天會回來找他爸,也會來找他阿母。

阿梅:但我說不出口。我只能帶他來這裡。

阿梅:我叫阿振握住這隻攤車的手把。


一陣巨大的聲響!


阿梅:阿振就消失在我面前。

他去見他阿爸了。

阿梅:而我一轉身……


又一陣聲響。


阿梅:他就回到了現在。

方才消失的阿振,現在又出現在我跟前。

但他聲音變了,更輕快更興奮卻也更迷惑。

「阿婆?妳怎麼在這裡?我阿爸阿母呢?」

我點點頭:「我相信你應該看到他們了。」

「我何止看到他們,我還跟他們一起過了十天──」阿振忽然停了下來,一把抓住我的雙肩搖晃:「阿婆,妳早就知道了對不對!我阿爸、我阿爸他是──」

阿振在摸到攤車手把的時候,原本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一瞬間他眼前便出現一個巨大光圈!他一下就摔進了光圈裡。

等他醒來,他仍是身處於新民街沒錯,但是新民街卻有些許不同,好像更老,但又好像更新。

而且他身邊站著的,是一名眉目依稀相似的男子,年齡與現在的他差不多。那男子對他一點也不陌生,見了他,像是認識許久似的招呼他:「哦,阿振,你來了。」

「恁啥人!」阿振嚇壞了,他看著這穿著感覺應該是過時卻又流行感十足的男人,完全摸不著頭腦。

「恁么啊謀?」男人沒管他的驚恐,只走到攤車邊,「來碗炒飯?還是炒米粉?」

說也奇怪,一聽男人這樣問,阿振還真的覺得自己餓了。他也不管現在這奇怪的事情,索性就一屁股坐在攤車前。「炒米粉。」他一向最喜歡炒米粉。

男人手腳麻利的拿起一個盤,給他舀了好大一盤米粉。

阿振也老實不客氣地吃了起來。

但才吃沒幾口,那熟悉的味道,令他停下筷子。他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的男人,又看看自己面前那盤米粉,那陌生又熟悉的味道……他想起他沒見過的阿母。

「恁到底是啥人?」

男子只是瞇瞇笑,招手示意他過來。阿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只好走過去。男子手中不知何時有面小鏡,他舉起鏡,照著自己與阿振。

「恁講講看,阮是誰。」

在鏡子裡,阿振看到與自己幾乎一模一樣的眼眉,臉龐,只有他的嘴唇與鼻子……更細緻,更娟秀。

就像眼前正走向攤車,一名秀麗的懷孕女子正用手中的導盲杖拍打路面,女子的嘴唇……

他忽然恍然大悟。


「阿婆,我看見我爸我媽!」

阿梅:他驚訝得像吃了三斤辣椒,拼命告訴我他剛剛看到了他阿爸,那個新民街傳說中的廚神。他發現他年輕的阿爸與阿母是相愛的,而他阿母……看不見。

長年的眼盲,不代表我不能感知世界。就像現在,我知道他看著我,但我不能迴避,我只能假裝無事,昂著頭。

阿振彷彿看了我許久,許久。

阿梅:那時候我才二十歲,一個看不見的女人沒辦法帶孩子……

就算她的男人是個土地公。

神雖然在,卻也需要人的協助。

當電子廠設在這塊土地上,多少人都想要外國資金進入,但他們不知道電子廠設廠之後,汙染也來了,水啊土地啊,都染上毀滅的色彩。阿振的阿爸就是這樣消失的。

「妳認識他們,阿婆。」阿振的聲音彷彿從遠方傳來:「是否?」

我嚥了口口水,不知道要怎麼告訴他這些事情。

但老天保佑,老天保佑──阿振忽然抱住我,大笑起來。

「阿婆,恁不只會算命,還會穿越時空啊!阿婆妳真是阮的神啦!」阿振用力抱著我,我感覺我的腰都要斷了。「阿婆,恁一直很照顧我……我攏知影,恁就像我阿母。」

我感覺一陣熱衝進我的眼睛底。盲人也會流淚,但我很久沒有哭了。我已經忘了流淚的感覺。所以我只能伸出手去,也抱住眼前這個飄撇仔。

阿梅:孩子的阿爸也看到了吧。阿振這個囡仔,要成家了。

如果你像我一樣看不到,你就甚麼都看得到。

這一條街道住滿了神。

就像現在,我看到大廟前的鳳凰與龍在玩耍,烏龜也到處散步。這是一條神在的街,神在的地方就有祝福,我是這樣相信。

阿梅抱著阿振,看向天空。

阿梅:我終於找回我的囡仔。

阿梅:阿振問過我,為甚麼知道見到阿爸的方法。真是個傻囡仔,不知道要不是有這身臭皮囊,我早就可以見到他阿爸了。

阿梅:但現在……我可能要再等些時候了。

阿梅:阿振伊老爸,我知道你在,你會看顧他。

土地公的囡仔,現在過得很好,我也是。

我們都還在你守護過的街道上,這裡仍然有神。

這條神在的街道。


-全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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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桃園鐵玫瑰藝術節

〔 新民街的奇聞傳說 Legends of XinMin Street 〕現場表演

演出地點 | 桃園區新民街  
節目介紹 | https://www.ironrosefest.com/legendsofxinminstreet
演出時間 | 10/9(六)、10/10(日)、 10/16(六)每日三場
A場 11:30 浴場奇聞故事|表演者 ‣ 黃煒翔
B場 14:00 神在的街道 |表演者 ‣ 何安妘
C場 15:30 古城萃取工事|表演者 ‣ 開樂亭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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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民街與他的遺跡 Historical Remains on XinMin Street 〕遺跡展覽

展出時間 | 10/1 - 11/21
展覽地點 | 主展區-桃園區新民街;副展區-桃園展演中心2F大廳​
展覽介紹 |https://www.ironrosefest.com/historical-xinmin-street
*免費展覽,歡迎參觀
*歷史遺跡與文物珍貴脆弱,請勿觸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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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觀察過路邊的老店家嗎?或許你不曾走進去過,但每間老店都有著屬於每間店自己獨特的故事,就讓桃園大廟生活圈專欄帶著你一同認識桃園景福宮附近關於食衣住行育樂的各種獨特老字號店家,擴大你的桃園生活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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