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民街的奇聞傳說 〕神在的街道

2021/11/13閱讀時間約 18 分鐘
史官馬千惠
日治時期建醮牌樓一角,1913年(日治 大正2年),景福宮舉行建醮,一陣怪風吹斷了獻給開漳聖王的牌樓,當年張松麥芽糖的店主用麥芽糖將竹竿黏起,成功修復了損壞無法修補的牌樓。景福宮事後為了感謝張松麥芽糖,將建醮牌樓題字後贈與張松麥芽糖。(圖片:桃托邦藝文聯盟提供)

月娘光光麥芽糖

玉娘的腳踩在新民街上時才五歲,她母揣著咳嗽的她來新民街上買一碗麥芽糖。
大正二年,這碗麥芽糖產了神蹟,在景福宮做醮時,一陣不知哪來的怪風吹斷了竹做的牌樓,眾人皆曰不祥時,只有那做麥芽糖的頭家端出一碗糖說:「這不過是景福宮的鳥仔,伊愛呷甜甜啦!」只見那糖沾上斷口,原本用了哪些膠都沾不起來的竹桿,居然一下便黏沾起來了。
從此,張松麥芽糖聲名遠播,桃仔園人人皆知道,這是一碗連神都愛吃的糖。舉凡咳嗽聲喘、火瘡魚鱗瘡,買一碗麥芽糖,內敷外用,一切搞定。
玉娘:這條街巷呀,新民街,老桃仔園的人都知道,這是桃園第一街。在這條街上,要什麼,有甚麼。
玉娘:富貴嫁妝行呀,曾經多少姑娘太太的嫁妝都是在那裡辦的;誰家的孩子若生病,巷口的源芳醫院就可以看醫生;啊,那彼端文昌公園,以前我與我的翁婿都會去那裡散步……
玉娘:說起婚嫁,有些人嫁了一輩子好,雙雙對對,萬年富貴。有些人嫁了前輩子的冤家,吵吵鬧鬧,散家散夥。有些人嫁給了相愛的男人,所以甜蜜蜜。但我,我是嫁給了這一碗糖。
玉娘:月老這麼告訴我,陳玉娘啊,恁的紅線是前世的因緣,這是妳的命。
玉娘:以前我還不了解,直到我見到月老,月老才笑咪咪的指著我小指上的紅線。我循線看過去,線的末端,就綁著一碗糖。
玉娘:常有人說,月老就愛創治有情人,我也不知這是不是真的。但有時想起我的翁婿,我就……
回想起來,他們是在大正十四年作醮後的冬天成了親。
那時翁婿的身量還與她差不多而已,現在想想,兩人攏還是囡仔啊。但也因為這樣,多了好多快樂的時間:他帶著她去走永和市場後的小巷,明明都是走熟走慣的,不知為何與他一起走時,那些景象便有點不一樣;還有太郎出生後,他們在黃昏時一起去文昌公園散步……
還有那一碗,香香濃濃稠稠的麥芽糖。
大官過身前,捉著他倆的手,反覆說著:「這糖……是領神恩的糖,欲做下去……欲做下去……」
新民街上,誰不知道他是麥芽糖的少當家。當年那個神話傳得沸沸湯湯,那頭五彩的鳥仔在傳說裡成為鳳凰,而麥芽糖甜了牠的嘴,順了牠的心。這十二年來桃仔園過得順風順水,誰不感激景福宮的照撫與鳳凰的看顧?街頭巷尾幾個女人要是說起這個傳說,總會顛著她們半放過的腳走進麥芽糖舖子裡,買一碗糖回家給囡仔解解饞。
玉娘手一揮,指向大廟。
玉娘:你甘知影,大廟作醮是十二年作一次?有些老人家傳說,「好命人的一生,能遇到三次作醮。」
玉娘:那是好命人。
我第一次遇到大廟作醮,是我五歲的事情。那一年的大廟作醮,一陣怪風吹斷了獻給開漳聖王的牌樓。
那時候,多少師傅用了各種漿糊,想要沾起那隻被吹斷的竹桿。可是怎麼樣都黏不起來。
玉娘:我家大官──啊,那時候還不是──就這家麥芽糖店的老店主,伊說這是大廟前的鳳凰仔想吃甜甜啦。
玉娘:大官伊拿了一碗麥芽糖來,沾在斷成兩半的竹桿上。
玉娘:說也奇怪,那原本怎麼也黏不起來、站不直的竹桿,就這樣立起來了!
玉娘:有人說,當竹桿立起來的時候,有一隻五彩的鳥仔飛過大廟屋頂。
阿爹受過新式教育,認為那不過民俗信仰,沒什麼好說。可阿娘不這麼想,就像她站在人群中親眼看到麥芽糖老頭家在竹竿斷口刷糖時,看見一隻五彩大鳥飛過景福宮上。她回來對自己男人說,男人免不了一陣奚落:「是雞啦!啊恁眼花!」
「雞仔哪會飛啦!」那晚一陣大吵,但受新式教育的男人總覺得自己要體諒這腦袋控骨力的女人,最後退下陣來,承認景福宮的那隻神鳥是鳳凰。
玉娘:你問我看到了什麼?
玉娘:我其實不記得了。
玉娘:因為我記得的,只有手中那隻麥芽糖的味道,甜絲絲的,像會滲入人的心裡一樣。
玉娘:直到我去公學校讀書……學校離這裡不遠,有時候,我會存一點錢,自己來這裡買一隻麥芽糖。
玉娘:那是我遇見我翁婿的開始。
那名少女蓄著短髮,要是阿婆在的話,看到她應該會嘖嘖搖頭吧。他總忍不住會被那些女學生撩動心弦,短短的髮,露出結實的小腿。輕俏的腳步,像一頭初生的小動物。如眼前那位少女,她走在新民街的石板地上,與那些包裝畫上的女人完全不一樣,陽光曬得她肌膚有點發紅,不是時下人稱美麗的白皙,卻相當細緻明亮,短髮在耳邊晃蕩,藍色的女學生制服在她身上看起來既熨貼又妥當。
原本阿爹帶他在後頭煮糖當幫手。阿爹總這麼說,麥芽糖若說起來簡直像是對待女人一樣。「要細意,動作要柔,別乒乒乓乓的,把燒灶當舞龍舞獅是否?」阿爹總是說,每一根柴在灶裡放置的位置都得講究。哪隻柴位置一歪,燒出來的味道也就不一樣了。但他,一個才十三歲的少年郎,怎麼有這番心思好捉摸。
玉娘:彼時我們都是囡仔,伊總在店頭幫手,那時他常常看著我看得發呆,而我總是看著他覺得真奇怪。怎麼這麼大叢的一個人,老是呆呆的,不是撞到牆邊的柱子,就是不小心跌了個跤。
玉娘:直到大官來我家提親,我們洞房花燭夜那晚。我才明白翁婿的心意。
玉娘:我們成親的那一年,正是大正十四年。那一年的作醮,大官獻上了許多碗糖,而桃園境內許多家公共食堂都停止營業,因為不能沾腥葷。街上滿滿的是焚香氣味,像水流一樣流過大街小巷。
玉娘:那份熱鬧,伴隨著我與翁婿的新婚。整個冬天,都像春日那樣溫暖。
玉娘:那是我的第二次作醮。
玉娘:我嫁給我的翁婿,等於也嫁給了麥芽糖的事業。大官身體不好,家業的擔子早早落在了翁婿的肩上。
伊是個負責任的人,從照顧小麥草,到製糖,樣樣親力親為。老人說要是男人憨憨,第一憨是種甘蔗給會社磅,第二憨是食菸噴風害健康。可是女人家呢?女人家第一憨是嫁給作豆腐的,第二憨大概就是嫁給制麥芽糖的。
玉娘:雖然苦,但翁婿對我很好。兒子太郎出生後,他更是努力在照顧店舖,我也學習著如何制作麥芽糖。畢竟這糖可是要獻給大廟前的那些神獸呢!
玉娘:嫁給翁婿就像嫁給麥芽糖的傳說裡,我家大姑二姑們總是提醒著我,那年竹腳牌樓被糖黏起來的事蹟。
在她們的故事裡,不只有阿娘看到的鳳凰,就連大廟柱子上的龍與池塘裡的烏龜仔,也都年年期盼著作醮時能吃到一碗香濃的麥芽糖。
玉娘:只是……
玉娘:昭和十二年,那一年皇民化運動來了,應該是我人生第三次的作醮──也消失了。
玉娘:戰爭一來,所有的物事都不一樣了。美軍的飛凌機來轟炸了台北,翁婿受徵招入伍,參與特設勤勞團到南洋當軍伕。
這個夜裡,她細意起身,小心不吵醒睡在一旁的兒子,在一片黑暗裡站起身推開了窗。月光彷彿有聲音一樣,嘩的一下流淌一地。銀色的月光流在地上,如同銀亮的糖漿。她正想返身繼續睡,不經意卻往下一瞥,看到家厝樓下,一個身影站在她家前。
玉娘:我的翁婿去了南洋當軍伕,從此我再也沒見過他。伊是否是死是活,我全不知。
玉娘:直到阿梅仔告訴我,伊看到了阿叔回來……
那孩子住在街尾,雖然有個漂亮的名字『藤田梅子』,但玉娘總習慣叫她阿梅。畢竟在這條街上,哪個孩子是玉娘不認識的呢?每一個孩子幾乎都吃過她家的麥芽糖,都熟得像自己家孩子。
小女孩聽得叫喚,哇的一聲放聲大哭。
「玉姨──」柔軟的小小身體撲進她的懷裡,她又想起在遠方的男人。等男人回來,她們一定要再一個孩子,一個小女孩,像阿梅這樣的孩子。
她撫著阿梅小小的頭,像兒子還很小時哄著她。「安怎了?哭膩膩的,有玉姨在喔,別怕。」
阿梅只是把頭蹭在她的懷裡,不肯抬起來。玉娘聽得她小小嫩嫩的聲音,斷斷續續的:「阿梅想去大廟,大廟有神,阿梅安心。」
玉娘:那一晚,依稀是中秋節吧,那個月大得跟銀盤一樣。阿梅被打出門,無處可去,只好到店門前。我們一起走到大廟前,在廟埕上哄著她。
玉娘讓阿梅枕在自己膝上,她望著天空裡的星星,想著那些糾成一團的心事。小小阿梅的呼吸聲淺淺,像安撫著玉娘的心。
「姨?」
玉娘聽得阿梅喚,好奇的低下頭:「怎麼還未睏?」
「阮知道喔,大廟裡的鳳凰烏龜還有龍,伊們都好喜歡好喜歡麥芽糖的甜甜,阿梅也是,阿梅最喜歡麥芽糖的甜甜了。」
囡仔人,玉娘笑了出來。「姨也是喔,最喜歡麥芽糖的甜甜,還有……」還有那個做麥芽糖的人。想起丈夫,她心裡微微一陣酸。
阿梅枕在她膝上,突然張大眼定定看住她。「姨,不要難過,阿叔說他就算死,都會回到恁身邊的。」
玉娘望著這個孩子,忽然機伶伶的打了個冷顫。
阿梅忽然爬起身,手指向廟門:「看,阿叔不是回來了嗎?」
玉娘:在月光下,我好像看到一個男子的身影,站在不遠的巷口。(玉娘手指向巷口)我放下一切跑過去,是翁婿回來了!伊從南洋回來了!
順著阿梅的手指看過去,玉娘發現在銀色月光下,一名做軍人打扮的身影,遠遠的,模糊的,對著她招手。那身量,那模樣,不是她朝思暮想的那人嗎?玉娘連忙站起身,放開步子跑了過去。她好多話想對他說,她好想為他再煮一碗糖茶──玉娘撲上前去,雙手一張,卻只抱了空氣滿懷。
玉娘:那時候我知曉,這是翁婿他回來,與我道別了。
玉娘:我始終沒有看到第三場的作醮……
告訴我,現在還有作醮嗎?依舊還是那樣鬧熱嗎?下次作醮時,不要忘記帶一碗麥芽糖,大廟裡的鳳凰與龍仔,還有池塘裡的龜仔,都等著這一碗麥芽糖。
玉娘:阿梅啊……如果你有看到阿叔,幫我轉告伊,我還在等著伊回來。
玉娘沒發現阿梅正定定地看著未來。阿梅那雙看不見的眼看到了很多事情。
變老的姨不知道,姨甚至看不到下一次做醮。
她沒有說,她只知道現在戰爭結束,而麥芽糖甜絲絲。
「姨,阿梅想吃麥芽糖。」
玉娘:阿梅啊……我還在等著伊回來。
「看,阿叔不是回來了嗎?」
玉娘:在月光下,我好像看到一個男子的身影,站在不遠的巷口。(圖片:桃托邦藝文聯盟提供,表演者:何安妘)


廚神我阿爸

阿梅的頭轉向玉娘剛剛站的地方,彷彿在看著已經消失的玉娘。
阿梅:戰爭後,我的眼睛就瞎了。而玉姨……直到她過世,始終沒有等到阿叔回來。
那場戰爭讓太多東西消失了,可是這條街──這條街上的神都在。
阿梅彷彿想到甚麼一樣,有點惡作劇的作了個鬼臉。
阿梅:你問我怎麼知道這條街上有神?
如果你跟我一樣看不到,你就會甚麼都看得到。
阿梅:什麼?你不相信?
阿梅:齁,恁祖媽在源芳醫院騎樓下那麼久,從沒遇過砸攤的。來來來哩來,讓恁祖媽好好幫你算一算,你有幾斤幾兩重。
阿梅作勢邀請人過來。
阿梅:金價系吼~
阿梅:欸,我在源芳醫院下面擺攤,有沒有四十年了啊?這麼多年我都忘記我看過多少事了啦。
阿梅:好啦,再鬥嘴鼓下去,我話也不用說了。
阿梅:要是想找我,到以前的源芳醫院底下,現在的屈臣氏騎樓那裡,我都在。現在人啊,老是把世界末日有殭屍掛在嘴邊。之前我還看到有宣傳車在講殭屍電影唉,要是我說,這世界末日才不會那麼快來,什麼殭屍還是鬼啊什麼的倒是真的有,因為有神就會有鬼啊……
阿梅:你不信?你不知大廟前面的鳳凰還有烏龜裡都有神在?他們都喜歡吃麥芽糖,你不知道?啊你這個外地人。
阿梅:那,讓我跟你說一個故事,讓我說完,也許會讓你想一下這世界到底有沒有神。
阿梅手一揮,向新民街一比。
阿梅:畢竟這是新民街,一百多年的街上,甚麼都有。
阿梅手收回。
阿梅:我該怎麼說阿振這個孩子?
那天他來找我,突然劈頭就說:
阿梅:(模仿阿振)阿姨,你知道我生父生母是誰,對不對?
阿梅:(轉過頭,回到阿梅的樣子)就算知道,我也不可能跟阿振說啊!
阿梅:這個阿振,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現在也三十多歲,還是個飄撇人。
阿梅:他阿爸在他媽懷孕沒多久就消失了,他媽呢……
阿梅:……
阿梅:總之,他原本被送到了孤兒院,但從小他就回到新民街上浪流連,後來更在這條街上租了房子,打定主意住下來了。
阿梅:這阿振,長得帥也就算了,女友還不斷。我從他搬來第一天就認識他,那時候看他就女友工作換不停,到現在嘛同款。
阿梅:只是對這孩子,我實在很難拒絕他……
阿梅:我知道,我知道,阿振恁的阿爸是新民街上有名的廚神啊!
阿梅:阿振好開心,告訴我,他這次真的想成家了。他的女友懷孕,而他終於想定下來了。
阿梅:他想找他的生父生母報告這個消息,就算他們遺棄了他。
我能說甚麼?
我忘記剛剛有沒有說過──畢竟人老了就容易忘記事情──新民街是一條神在的街。
大廟裡的鳳凰、烏龜與龍的雕像,眾人崇拜的神像,還有在永和市場裡以前常常祭拜的土地公……
祂們都在,活生生存在於這條街上。這是一條神在的街道。而我,雖然眼睛看不到,卻知道他們都在。
就像我知道這個歹囡的阿爸一直在看顧著他。
阿梅走向攤車放置處。
阿梅:最後阿振看著我──那雙眼睛好像我認識過的──
金價系。
我沒辦法對他說不。
我帶著阿振,帶他走,我記得他阿爸,真是的,他阿爸要是看到他現在這樣,會怎麼說呢?
新民街我走熟的,這一條街我在這裡長大,往西走四十步,有一條小小巷,在富貴嫁妝行旁。那嫁妝行以前後方祭拜著土地公,我印象好深,那漂亮的土地公……
那是什麼時候呢?好像是那些電子廠正運轉時吧?那時多少的姑娘仔都想在這裡辦嫁妝。後來……
後來……哪有什麼後來呢?
後來電子廠搬遷,姑娘們成了媽媽,多少人忽然就得病死了,才知道她們的青春氣力都被那些電子廠毒害了。
阿梅:我知道阿振有一天會回來找他爸,也會來找他阿母。
阿梅:但我說不出口。我只能帶他來這裡。
阿梅:我叫阿振握住這隻攤車的手把。
一陣巨大的聲響!
阿梅:阿振就消失在我面前。
他去見他阿爸了。
阿梅:而我一轉身……
又一陣聲響。
阿梅:他就回到了現在。
方才消失的阿振,現在又出現在我跟前。
但他聲音變了,更輕快更興奮卻也更迷惑。
「阿婆?妳怎麼在這裡?我阿爸阿母呢?」
我點點頭:「我相信你應該看到他們了。」
「我何止看到他們,我還跟他們一起過了十天──」阿振忽然停了下來,一把抓住我的雙肩搖晃:「阿婆,妳早就知道了對不對!我阿爸、我阿爸他是──」
阿振在摸到攤車手把的時候,原本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一瞬間他眼前便出現一個巨大光圈!他一下就摔進了光圈裡。
等他醒來,他仍是身處於新民街沒錯,但是新民街卻有些許不同,好像更老,但又好像更新。
而且他身邊站著的,是一名眉目依稀相似的男子,年齡與現在的他差不多。那男子對他一點也不陌生,見了他,像是認識許久似的招呼他:「哦,阿振,你來了。」
「恁啥人!」阿振嚇壞了,他看著這穿著感覺應該是過時卻又流行感十足的男人,完全摸不著頭腦。
「恁么啊謀?」男人沒管他的驚恐,只走到攤車邊,「來碗炒飯?還是炒米粉?」
說也奇怪,一聽男人這樣問,阿振還真的覺得自己餓了。他也不管現在這奇怪的事情,索性就一屁股坐在攤車前。「炒米粉。」他一向最喜歡炒米粉。
男人手腳麻利的拿起一個盤,給他舀了好大一盤米粉。
阿振也老實不客氣地吃了起來。
但才吃沒幾口,那熟悉的味道,令他停下筷子。他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的男人,又看看自己面前那盤米粉,那陌生又熟悉的味道……他想起他沒見過的阿母。
「恁到底是啥人?」
男子只是瞇瞇笑,招手示意他過來。阿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只好走過去。男子手中不知何時有面小鏡,他舉起鏡,照著自己與阿振。
「恁講講看,阮是誰。」
在鏡子裡,阿振看到與自己幾乎一模一樣的眼眉,臉龐,只有他的嘴唇與鼻子……更細緻,更娟秀。
就像眼前正走向攤車,一名秀麗的懷孕女子正用手中的導盲杖拍打路面,女子的嘴唇……
他忽然恍然大悟。
「阿婆,我看見我爸我媽!」
阿梅:他驚訝得像吃了三斤辣椒,拼命告訴我他剛剛看到了他阿爸,那個新民街傳說中的廚神。他發現他年輕的阿爸與阿母是相愛的,而他阿母……看不見。
長年的眼盲,不代表我不能感知世界。就像現在,我知道他看著我,但我不能迴避,我只能假裝無事,昂著頭。
阿振彷彿看了我許久,許久。
阿梅:那時候我才二十歲,一個看不見的女人沒辦法帶孩子……
就算她的男人是個土地公。
神雖然在,卻也需要人的協助。
當電子廠設在這塊土地上,多少人都想要外國資金進入,但他們不知道電子廠設廠之後,汙染也來了,水啊土地啊,都染上毀滅的色彩。阿振的阿爸就是這樣消失的。
「妳認識他們,阿婆。」阿振的聲音彷彿從遠方傳來:「是否?」
我嚥了口口水,不知道要怎麼告訴他這些事情。
但老天保佑,老天保佑──阿振忽然抱住我,大笑起來。
「阿婆,恁不只會算命,還會穿越時空啊!阿婆妳真是阮的神啦!」阿振用力抱著我,我感覺我的腰都要斷了。「阿婆,恁一直很照顧我……我攏知影,恁就像我阿母。」
我感覺一陣熱衝進我的眼睛底。盲人也會流淚,但我很久沒有哭了。我已經忘了流淚的感覺。所以我只能伸出手去,也抱住眼前這個飄撇仔。
阿梅:孩子的阿爸也看到了吧。阿振這個囡仔,要成家了。
如果你像我一樣看不到,你就甚麼都看得到。
這一條街道住滿了神。
就像現在,我看到大廟前的鳳凰與龍在玩耍,烏龜也到處散步。這是一條神在的街,神在的地方就有祝福,我是這樣相信。
阿梅抱著阿振,看向天空。
阿梅:我終於找回我的囡仔。
阿梅:阿振問過我,為甚麼知道見到阿爸的方法。真是個傻囡仔,不知道要不是有這身臭皮囊,我早就可以見到他阿爸了。
阿梅:但現在……我可能要再等些時候了。
阿梅:阿振伊老爸,我知道你在,你會看顧他。
土地公的囡仔,現在過得很好,我也是。
我們都還在你守護過的街道上,這裡仍然有神。
這條神在的街道。
-全劇終-
阿梅:「畢竟這是新民街,一百多年的街上,甚麼都有。」
新民街又有桃園第一街之稱,曾經有個石碑於此見證了這條街的風華,傳說這是一條神在的街道。(圖片:桃托邦藝文聯盟提供)

2021桃園鐵玫瑰藝術節

〔 新民街的奇聞傳說 Legends of XinMin Street 〕現場表演
演出地點 | 桃園區新民街  
節目介紹 | https://www.ironrosefest.com/legendsofxinminstreet
演出時間 | 10/9(六)、10/10(日)、 10/16(六)每日三場
A場 11:30 浴場奇聞故事|表演者 ‣ 黃煒翔
B場 14:00 神在的街道 |表演者 ‣ 何安妘
C場 15:30 古城萃取工事|表演者 ‣ 開樂亭凡笑
__
〔 新民街與他的遺跡 Historical Remains on XinMin Street 〕遺跡展覽
展出時間 | 10/1 - 11/21
展覽地點 | 主展區-桃園區新民街;副展區-桃園展演中心2F大廳​
展覽介紹 |https://www.ironrosefest.com/historical-xinmin-street
*免費展覽,歡迎參觀
*歷史遺跡與文物珍貴脆弱,請勿觸碰。
為什麼會看到廣告
桃托邦藝文聯盟
桃托邦藝文聯盟
由一群在桃園耕耘藝術文化,和關注在地發展議題許久的青年所組成,以桃園大廟一帶老城區為根基,團隊成員包含劇場、建築、設計、藝術策畫等專業背景的夥伴,經由一同在桃園努力與實踐的過程,慢慢認識彼此,並在2020年立案,期許桃園成為一個包容、新舊共存,並與歷史、文化、藝術有更多連結的城市!
留言0
查看全部
發表第一個留言支持創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