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暝是遐爾快樂,啉酒啉甲毋知啥物是艱苦,若像人在天堂,無煩也無惱,不過這種逍遙樂暢的記持,對這馬的康四海來講,是加添心內的驚惶,「敢講真誠是彼暝,我無細膩講出來……」
康四海一直咧想,「毋著啊,我無彼號印象,唉,彼暗太醉矣,我醒來的時,已經倒佇阮兜的紅眠床頂懸,早就袂記得講過啥物,唉……」
光頭仔聽著有人佇後壁唉唉叫,越頭過來,就罵。
「你是咧唉啥潲,閣唉就共你喙紩起來!」
康四海聽一下,毋敢閣唉,頭犁犁綴咧行。
一陣人閣行欲一時辰,總算來到康四海講的樹林仔,殺手煞擋恬,無繼續行。
「你講伊就佇這片林仔內?」
「無錯。」康四海的眼神非常堅定,「伊當時叫我買的就是你這馬所看著的樹林仔。」
「啥貨!」光頭仔兩蕊目睭共樹林仔掃過一遍,「這片林仔遐爾闊,是叫阮海底摸針諾!」
殺手彼雙冷若冰的目睭掠著康四海金金看,看甲康四海心內起畏寒。
「無法度,我焦知影伊買佇遮,其他我正經攏毋知……」康四海講話的聲音有淡薄仔無奈,「就算提刀押佇我的頭,我嘛是毋知……」
「莫緊張……」殺手微笑,「我想你無遐好膽。」
「大的,這馬是欲嘛創?」光頭仔行到殺手身邊,「這林仔闊莽莽,歹揣。」
「若是伊無講白賊,林仔較闊,嘛揣會著。」
光頭仔看對康四海遐去,眼中透射出的光,袂輸咧講:「上好是你無講白賊,若無就愛死,恁厝內的人嘛攏總愛死。」
看著充滿殺意的眼神,原本心頭定著的康四海,開始驚惶起來,想講伊共風自我本底就無熟,時間閣過遐久,無得確人早就無佇遮,嘛有可能已經死去,就算伊無白賊,殺手也有可能無揣著人,若是按呢,就真誠衰甲予椅仔挾著,害伊規家口灶去蘇州賣鴨卵。
殺手動身,所有的人綴伊入林仔內,行無偌遠,伊目尾瞭著一个所在,彼是一條小路,倚近去看,路頂閣有禽獸的跤迹,伊全無躊躇就欲對小路行去,光頭仔緊伊一步閘佇伊頭前。
「大的,我先來探路草,較好。」
得著殺手允准,光頭仔就沿這條小路一直行,行欲半里路,有一个聲音漸漸傳過來,詳細聽清聲音對佗來,伊就按呢對遐勻勻仔行去,聲音那來那清楚,這時伊看著一間塗鑿厝,也聽清楚這个聲是誦經聲,而且是一个查埔聲,想就無想就翻頭去引殺手來遮。
無偌久,一陣十个人來到塗鑿厝頭前,康四海一下聽著誦經聲,就講:「無錯,就是伊。」
殺手的手一下擛落,光頭仔就隨去頭前喝聲。
「風自我,你免閣覕矣,緊共我死出來!」
誦經聲猶原無停,內底也無應聲。
「姦!」光頭仔看無人插伊,火咧欲著起來,「你上好共我出來,若無恁爸就無客氣矣!」
結果嘛焦聽著誦經聲,以及風聲。
光頭仔感受著殺手冰冷的眼神,心內對風自我產生真大的怨恨,自伊踏入江湖以來,從來毋捌受過這款的侮辱。
「姦恁娘咧,這馬是按怎,硬死毋出來就著呢,定佇遐誦經,是咧誦啥潲啦,看恁爸共你的喙割落來,姦!」
光頭仔氣一下就欲傱入去塗鑿厝,這時,誦經聲突然煞止,對內底射出一个物仔,速度緊甲袂赴看,彼个物仔就揬入去光頭仔的額頭,閣對伊的後頭殼鑽出來,速度攏無變慢,直向殺手去。
殺手畢竟功夫袂䆀,頭身對邊仔小徙一下就閃過,只是可憐徛佇伊後壁的拍手,遭受著共光頭仔仝款的死劫。
𥍉目之間,就死兩个拍手,康四海心臟噗噗叫,猶袂赴回神,就聽著一个跤步聲對厝內出來,越頭去看,一个人徛佇遐,彼个面容,十年無看,猶原是記持中的彼个人──風自我。
殺手看著風自我的穿插,忍袂牢笑出來,笑聲中透有深深的輕視。
「天攏變遐久矣,閣穿舊衫……」殺手輕輕哼一聲,「無照天理穿衫,是會出代誌的。」
「哈哈哈……」
「這敢好笑?」
「舊衫穿咧爽快,哪都需要換?」風自我微笑,「這馬的我,不過是一个蹛佇深山林內的庄跤人,天遐爾懸遐爾遠,管袂著我穿啥。」
「庄跤人?像你這款的庄跤人,就算軁地三尺,天嘛照常管甲到。」
「就因為我穿舊衫?」
「你想咧?」
看著風自我那搖頭那笑,康四海毋知怎樣,偷偷覕佇拍手的後壁。
「連我這種已經無插紅塵世事的人都欲管,毋知……」風自我輕輕哼一聲,「猶閣佇紅塵中浮浮沉沉的人,日子是欲按怎過?」
「廢話免講遐濟!」殺手抽劍,「兩條路予你揀,綴阮轉唐山論罪,抑是死!」
「論罪?」
「哼,十年前,共朝廷派來鎮守台灣府的丁三將軍一家刣甲光光光,這件代誌你莫佯生。」
康四海一下聽,心肝頭搐一下,心內想講,殺手來揣風自我,真正是伊所想的按呢,這時伊發覺著有一雙目睭掠伊金金看,彼个眼神,就是對風自我遐來的,伊想欲辯解,煞嘛無法度,若毋是伊,殺手欲怎會來,想想一下,也是恬恬看情勢的變化。
風自我聽著殺手講的代誌,目睭徙對康四海遐去,看伊一面著生驚,家己心內咧講:「看伊按呢,若毋是受迫,是無可能背骨,眼前這个人看起來無好剃頭,康四海的骨頭欲偌硬,應該嘛是有限。」
「你無講話,是承認矣!」殺手哼一聲,「既然承認,就緊做決定!」
「你嘛咧笑詼矣。」風自我冷冷笑一聲,「我無講話,就講我認罪,這種嘐潲話孤你講的出喙。」
「你!」殺手原本冷甲像霜仔的眼神,雄雄火著,「看來你欲揣死!」
「這嘛愛看你有這種本事無!」
殺手抽劍,喝聲:「排陣!」
其他六个拍手隨攑刀共風自我圍起來。
「哼!這是你自揣的,莫怪我無情……」殺手笑甲非常囂俳,「動手!」
殺手一下喝聲,六个拍手隨攑刀刣對風自我遐去。
風自我笑笑,無任何的驚惶,一跤踏向前,身軀雄雄倚近拍手,隨伸倒手去點拍手的手腕,迫使拍手放刀,然後,閣伸正手去搶,刀一下提著,風自我馬上橫刀,旋身轉踅若像捲螺仔風,速度緊甲袂赴看,等到會用得看清彼陣,風自我猶原徛佇遐,但是,伊的周圍已經倒落六个無命的拍手,怹的頷頸攏有一逝深紅的血痕。
看著帶來的拍手攏夆解決,殺手並無一點仔心疼,人在江湖,生死本底就無看佇眼內,來到台灣進前早有覺悟,果然,風自我無予伊失望,伊心內對目前處境,無任何的驚惶,甚至對風自我閣有淡薄仔欽佩:「伊的功夫確實親像傳說中仝款,一刀畫落,血無落地,人倒了後,血水漸出,死的人會使講無啥艱苦著,算起來嘛是好死,風自我的武功有影厲害。」
「真可惜,實在真可惜。」殺手講話的口氣中帶著幾分的遺憾。
「可惜?」風自我共刀擲佇塗跤,「可惜啥物?」
「憑你的功夫,一定有法度佇中原拍出一片天。」
「所以咧?」
「你無應該屈守佇這塊小小的所在。」
風自我共雙手背咧後壁,喙角微微仔翹起來。
「只要你綴我上京城領罪,真心懺悔你所做的一切,咒誓從今以後為天朝效力,我想,毋但你袂受罪,閣會當享受榮華富貴。」
「喔?」風自我看向康四海,「你𤆬怹來,就是為著享受榮華富貴?」
「毋是!」康四海一下聽著風自我按呢講,馬上喝出聲,「毋是按呢,我是為著……」
「保命?」風自我輕輕哼一聲,「你應該知影反背我,有啥結果。」
康四海頕頭,用真堅定的眼神,看風自我。
「我是毋知你共伊有啥約束,任何人拄著這款的代誌,啥物山盟海誓,攏嘛是變做一聲歹勢。」殺手行對康四海遐去,用手搭佇伊的肩胛頭,「若毋是拄著你,伊今嘛免驚甲咇咇掣,會當過著自由自在四界討分的生活。」
「你哪會知?」康四海聽著殺手講出四界去討分的話,心內雖然有驚著,其實嘛無真意外,「敢講你是聽馬大昌講的?」
殺手笑笑,頭頕落。
「若毋是伊一下聽著有做官的機會,就共你對伊講的話攏讀出來,我欲怎會去揣你。」
「做官?」
「朝廷派的人,而且閣是武將,好歹嘛掛將軍名,來台灣無偌久,規家都予人滅掉,這層代誌實在太見笑,天朝的面子盡掃落地。」殺手閣講落,「京城的大人一直愛台灣知府緊共兇手揣出來,但是幾若年啥潲嘛無,所以知府換閣再換,最後宣布只要會當提供兇手消息,毋管啥人攏會使去唐山做官,彼時馬大昌一下聽著就來矣。」
「就算伊去講,伊嘛無可能知影我講的是啥人啊?」
「哈哈哈……」殺手笑甲喙仔裂獅獅,「你確實無共伊講是啥人,毋過朝廷嘛毋憨仔,鼻屎大的台灣島,揣有幾个會當滅掉規个將軍府?」
殺手攑劍,劍尖對著風自我,講:「上重要的,佇將軍府予你刣死的人,怹的頷頸攏有一逝血痕,就共這馬倒咧塗跤的屍體仝款,中原的武林一下知影,眼界闊的人連想都無想,就隨懷疑是你,只是可惜朝廷一向無重視武林講的話。」哼一聲,「無你早就愛死。」
「這……」康四海眉頭愈結愈深,「憑一逝血痕就有法度確定?」
「如果是一兩个人攏是這種死法,確實真歹講,問題是一大堆人攏是按呢,就真值得懷疑。」殺手笑,兩蕊目睭無離開風自我,「而且京城的人愈來愈無耐性,連提供線索都通做官,更加免講採用武林的看法,兩條線鬥做伙,煞真正會當掠著風自我,這實在傷好運矣。」
「哼,對唐山人來講,兇手是啥……」風自我笑一聲,「敢有重要?」
康四海看著殺手的面容,已經得著答案。
「這兩條線索看起來雖然可靠,照這去揣人是無毋著,也毋過嘛無得確會使掠著真正的兇手,甚至人有影毋是你刣……」殺手停一下,閣講:「但是,對京城遐的大人來講,這款見笑代拖欲十年,實在真毋通,所以一下聽著有好的線索,就隨派人來,毋管有掠著真正的兇手,抑是無,只要有一个結果就好。」
聽著遮的話,康四海雄雄跤軟,跋倒佇塗跤,攑頭去看殺手,問:「如果我堅持講毋知咧?」
殺手烏仁徙來目尾,喙角翹甲若勾仔,回答:「我都共恁規家刣死囉,然後講這消息是假的。」
康四海笑,笑甲真無奈。
「好矣,廢話講到遮就好。」殺手看著風自我,身軀發出陣陣殺氣,「我予你真濟時間矣,生,抑死!」
風自我的態度,輕鬆自在,笑笑仔講出一句話:「有才調做你來!」
殺手一下聽完彼句話,面攏捋起來,眼透兇光,跤步向前踏出,一劍直直向風自我黜去,來到風自我面前半尺遠,雄雄變招,踅轉手腕仔,橫劍斬去,速度若像爍爁,但是這招毋是真正殺招,當劍對倒爿掃去正爿,只有掃著空氣,殺手早就料想到,所以馬上閣踅劍,對下面削起來,然後,連绁十劍斜斬出去,無成功,閣變招,那斬那黜,劍劍雄緊,劍劍奪取心喉,不時也有掌拳來助,會使講一心欲刣死風自我。
不過,無論殺手的劍招按怎雄,佇風自我的眼內若像輕雲薄霧,對付起來,涼勢仔涼勢,伊的身形袂輸是鬼影,對手的劍明明都已經揬著伊,一下看清楚,才發覺伊又閣閃去邊仔,一連三十招過去,一支頭毛嘛無夆摸著,奇怪的是伊閃過了後,有真濟時間會使反過來出招,佇彼時殺手根本無通閃,憑伊刣人的本事,一招落去,萬事完結,毋過,伊無按呢做,顛倒像等待殺手的劍。
劍來,閃過,等待,風自我的手自來都背佇腰後,跤步靈活,身影如風,面頂的笑容這時陣看起來,予康四海感覺淡薄仔殘忍,心內想:「殺手閣較厲害,嘛無法度磕著風自我,風自我親像咧看戲,看殺手有啥齣頭通展,閣親像貓仔咧戲弄鳥鼠……」
康四海的心嘛開始沉重起來,想著殺手若倒落,閣來換輪著家己。
一劍閣一劍,揬著空氣的劍,殺手的心愈來愈急,出的招嘛愈來愈雄,毋過結果無差偌濟,攏是一陣空虛收尾,聽著風自我輕視的哼聲,更加予伊心狂火著,伊彼雙冷若冰的目睭,變做兩粒火球,這時,伊停招落來,徛佇離風自我七尺遠的所在,雄雄運氣,真氣佇體內急轉,規身發出迫人的氣壓,衫褲尾攏咧擛一下擛一下。
風自我看著這種情景,收起笑容,眼神也變較嚴肅,雄雄,身軀向前一下敧,衝對殺手去。
殺手對風自我的改變,無任何驚惶,馬上弄劍,憑運起的真氣,對風自我削出幾若道劍氣。
劍氣來了誠雄,風自我笑一聲,跳去空中,向前拋一个輾斗,正跤伸直踢去。
殺手退一步,等風自我跤落地,隨共劍黜去。
這劍會使講予風自我料甲準準,伊的正跤一下踏著塗跤,就隨看著白爍爍的劍光來到面前,更加使人心驚的,是劍鋒藏劍風,劍未到,風先到,伊的胸前予劍風淡薄仔衝著,衫小可仔破去,感覺略略仔疼,不過,因為早都知影會有這招,已經有所防備,當伊影著劍光的時,身軀對倒爿閃去,同時伸出倒手,等劍一下來到眼前,倒手也點著殺手提劍的手。
殺手一心欲拍倒風自我,想講伊對空中落來必定袂赴閃,而且這劍充滿飽滇的真氣,就算劍無揬著,真氣化成劍風嘛會造成真大的傷害,到時連大羅金仙也無法度救風自我。
可惜殺手想了傷過理想,風自我的本事超過殺手所想的按呢,劍風確實衝著風自我,風自我煞無著重傷,顛倒出手來搶殺手的劍,等到殺手發覺這點,已經傷慢。
風自我一下搶著劍,完全無予殺手歇喘的機會,一逝白光若像爍爁閃過。
「啊……!」殺手大叫一聲。
康四海一下聽著殺手的叫聲,就隨看著空中濺出一逝紅血,一支正手落佇塗跤。
「死、活?」風自我共劍囥佇殺手的頷頸。
疼甲跪咧塗跤的殺手用真大的氣力擠出聲音:「活……」
「從今以後,無風自我這个人矣。」
「我知,猶毋過……」殺手揤著斷手的空喙,忍著重疼,攑頭看風自我,「證據……」
風自我笑一下,目睭對四周瞭一下了後,行對一个屍體遐去,提劍共彼个屍體的面容畫甲花花花,完全看袂清真正的面容是啥,最後共屍體的頭剁起來,踢予殺手,對伊講:「提咧好走,莫閣相揣。」
殺手原本是欲借這改機會,來拍好共朝廷的關係,甚至若是真正會當搪著風自我,就順绁提高家己武林中的地位,結果,差一屑仔就共命賠落去,這馬有通提一粒死人頭轉去交差,雖然心內感覺見笑,詳細共想,其實有通喘氣,閣會使得著朝廷的賞賜,總嘛比死好幾若倍,所以,伊隨共死人頭提咧,慢慢欲行離開這个所在。
康四海看殺手慢慢仔行過,雄雄聽著風自我叫伊陪殺手落山,一下聽,想講家己聽毋著,兩蕊目睭掠風自我金金看。
「猶閣有這支劍,順绁提轉去。」話講煞,風自我共劍射出,劍斜斜插佇康四海頭前的塗跤,但是康四海一直愣咧遐,「猶毋緊走,愛我倩八人大轎來接恁落山?」
這話一下聽煞,康四海無閣躊躇,劍拔咧就走,心肝頭一粒大石就按呢囥落來,雖罔毋知風自我為啥物放伊走,想著會當活著離開,規个人攏清爽起來,暢甲想欲唱山歌,心內想講早知影就緊咧講出來,嘛免驚甲泄尿。
康四海想講已經對虎嘴來脫身,內心暢甲若猴咧跳舞,啥知當伊才拄走十尺遠爾爾,後壁煞傳來:「等一下!」
康四海一下聽,身軀袂輸堅凍,心臟噗噗叫,慢慢仔共頭越過來。
「敢閤有啥物代誌?」康四海笑甲真勉強,心內求上蒼:「拜託拜託,我是為著保全家的命才背骨,毋是刁工欲反背,請保庇我度過這改的劫數,我一定加捐幾支龍柱予水仙公。」
「你的查某囝偌大漢矣?」
聽著風自我按呢問,康四海感覺奇怪,也感覺驚惶,想無為啥欲問伊的查某囝偌大漢,同時也才知影風自我這十年來攏有來怹兜巡巡看看,一下想著按呢,心內就沉重。
「六個月大爾爾。」雖然毋知風自我為何欲問這,康四海毋敢白賊,驚講毋著,顛倒惹禍上身。
風自我應一聲了後,笑一下,隨行入厝內。
康四海看著風自我入去,心中猶是充滿著疑問,毋過風自我無欲計較伊無守信用的代誌,心情也是真輕鬆,綴殺手離開關仔嶺。
這時,風自我嘛落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