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峪關位在河西走廊最西邊,是中華文化的邊境之地,過了這裡就是漫天黃沙,漢語也幾乎無法溝通。不過漫天黃沙無法掩蓋嘉峪關的厚實身軀,漫漫長的城牆是蒼狼大地上的滾滾龍身,一路翻滾到沙漠的彼處。
翻滾的龍身蒙了好幾層異域的沙,但無法抹去中華源遠流長的文化色彩於分毫。
嘉峪關是這隻龍當之無愧的龍首,天下第一雄關超越了自然與時間的限制,在無數人們心中構建紮實的安心感。龍首上昂然站著無數來自異鄉的戰士,肩並肩,卻孤單並著孤單,在寒冷料峭的邊境上,守護著華夏文明的繁榮富裕。戰士們也從明代以來,看著龍身在168年來不斷完整不斷壯大。
不給任何敵意任何一絲空間。
168年來的艱苦與血淚無法想像,在這物資貧瘠,又難以補給的邊陲地帶,一切都只能就地取材,所以城牆們少磚石多夯土。夯土的原料,黃土,要先經過篩子,把石頭或是小植物根去掉,倒進大鍋裡拌炒,把植物等等可能會發芽的生物隔絕開。夯築城墻的過程中,還要再撲些石灰,防止鳥糞裡的植物種子發芽。
不給任何敵意任何一絲空間。
建成一段城牆後,士兵們要列隊到五十至一百步之外,彎弓搭箭射向城牆,要是牆體不夠堅硬,讓箭矢插進牆裡,那就推倒重來吧。建好的城牆邊上刻著有名有姓的工匠,這不是光榮而是責任。從這名工匠開始,一代一代世世代代,都要負責維護城牆的那個角落。
不給任何敵意任何一絲空間。
說起工匠,相傳嘉峪關修築期間,有一位精通數學的工匠,叫做易開占。只要經他計算,用工用料就十分準確和節省。當時負責監察的官員想收取賄賂,希望與工匠串供。只是工匠看著這荒涼大地,與城牆肩負起超越時間的使命,說什麼也不同意。
說什麼也不能從內部,瓦解自己的有生力量。
監視官惱羞成怒,要易開占計算嘉峪關用磚數量,如果多出一塊或者少一塊,就都是浪費公帑的證明。不是說要用盡全力還有資源守衛疆土嗎?好好證明吧!不然砍掉你的頭,罰你手下的工匠充沛勞力苦徭三年。
是男人就用你的生命捍衛你的承諾。
嘉峪關竣工後,還剩下了一塊磚,監事官留著冷汗,勝利的奸笑著,打算執行命令的正義。易開占不慌不忙的說著:“那塊磚是神仙托夢所放,是嘉峪關的定城磚,如果搬動,城樓便會塌掉。”監事官一聽,官命比不上天命,只好就這樣算了。這塊磚就作為定城磚,一直放在西瓮城後台上,守護著時間的躁動。
鎮壓著時間來來往往的天怒人怨。
嘉峪關的平面呈現梯形狀,從裡到外有外城、瓮城、內城。彼此之間是一個防禦整體,可是城內有城,硬是拉成三重防線。只是與其說它是為了戰爭而創造,我更覺得嘉峪關是中華與西域文化交流的把關口。
畢竟關口在大部分時間裡,保衛的都是來來往往的商人旅人詩人。
因此關卡的建成更像是祝福文化發展,而不是武力恫嚇。內城裡面向中原面朝東方的“光化門”,意喻著旭日東昇,陽光普照大地,中華文化在此發光在此發揚。再往裡面走的東瓮城門額上刻著“朝宗”,提醒著離家人不要忘本,也提醒著異域人不要異心。最後的西瓮城門額刻著“會極”,表示著不論來自世界極端的何處,都可以在這裡會集。
都來吧,東方的華夏母親會擁抱善意的人們。
內城裡有一處文昌閣特別醒目,最早詩人們在這裡感即將概離開中原地帶,後來成了文官辦公的地方。繼續往前走,在要拐進去瓮城前赫然看到關帝廟,那是武官辦公的地方。為什麼文官武官的辦公地,要隔了轉角還無法相望?因為嘉峪關對任何人的態度都是如此:
文的不行那才來武的吧。
說到底築城者們終究建成了一座,讓覬覦者們望而生畏的龐然大物。時刻提醒著覬覦者,如果要變成侵略者,必須經過重重挑戰,要用一身的鮮血獻祭,才能換取馴龍者的稱號。侵略者不能靠著遠處的萬箭齊發突破正門,北城門口的低窪地是弓箭的死角,要劫掠還是侵略,只能靠著肉身的毀滅,換取可能突破的缺口。
還沒與守護者血肉相搏,就先要血祭自己。
當城門口獻祭了一車一車的恐懼、無奈和遺憾,卻沒有了靈魂的肉身之後,侵略者的夢魘,那城門才可能被降伏,有被打開的可能。但開了的北大門是被打開了慾望的血盆大口,只會更無情的吞噬下一個既狂妄又愚昧的靈魂,無止無盡。
狂妄的侵略者鮮血,早已愚昧的喚醒了巨龍的野性。
打開北大門的血盆大口,等著的是讓侵略者二選一的修羅道。通往瓮城的兩個城門座落在西邊東邊,侵略者在這狹窄的通道裡,被迫兵分二路攻擊這兩座城門,不然大批侵略者只能擠在北大門外乾瞪眼,排著隊等著被守護者推下修羅道,在鮮血裡長眠。
不過修羅道裡的侵略者依然只能在鮮血裡長眠。
就算侵略者再次用狂妄又愚昧的肉身,在戰場上重新搭了新的祭壇,降伏了東門西門。衝進瓮城去的侵略者只會看到新的大門,柔遠門。然後發現自己被圍困在瓮城裡面,承受守護者門來自四面八方的守護決心。夫戰,勇氣也,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到第三鼓了,不管是誰,侵略者們都必須長眠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