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短篇創作】點了煙

訪問過後，嘉和浩來到海邊的石壆前，腥腥的清冷的海風，輕輕吹拂兩人衣衫。一時無語。

或許是剛才訪問時說了太多話。或許是除了訪問，他們不知道應該說些甚麼。都那麼久沒見面了。

浩從褲袋掏出一包煙，送一根給嘉。嘉有點愕然，還是伸手去取，浩卻把煙提到嘉的口邊。嘉望了望浩，尷尬起來，但仍然微微的張嘴，浩輕輕的把煙伸到嘉的口中，還舉起打火機，為他點了煙。

嘉抽了一口煙。或許是太久沒有抽煙吧，氣管和肺部都給刺激到，但還是勉強忍耐着。「想不到你也抽煙了？」嘉說時故意望着另一邊。

「我沒有啊。」浩的眼神卻沒有離開過嘉清秀的臉龐，那張比讀書時增長一點點歷練的臉，很好看——剛才做訪問時，當然也是。「因為知道今天你來訪問我，所以買了煙。你是喜歡這個牌子的煙對吧？」

沒錯是喜歡，「我其實已經很久沒碰煙了。」嘉望着大海遠處一塊小島，島上有座很醒目的白色建築物，亮了幾盞燈，遠看如幻影，像霧也像煙。

「上大學時，你總是煙不離手，畢業後進了報館，我以為你會抽得更兇。」

「女朋友想我戒煙。」嘉不知怎的把聲線壓得低低的。「嗯。」浩的聲音更小了。

氣氛尷尬。浩決定說個笑話：「哈哈哈我這不是害你破戒嗎？」嘉搖搖頭，又抽了一口煙，「是我想抽。有時還是想抽煙的。」嘉遙望島燈的那雙眼眸，染了憂鬱的顏色。

浩聽後心頭突然一痛。是傷心的時候想抽煙？甚麼事甚麼人讓你傷心？但他甚麼都沒有問。

「總之這次很感謝你。」反而是嘉打破寂靜，「要不是有你幫忙，我交不了『功課』，總編一定把我罵個半死。」還扮了一個鬼臉，「把我開除也說不定！」

浩不知好氣還是好笑，「這算是甚麼話，我的新戲上映，你來訪問我，是最好的宣傳，我想不到拒絕訪問的理由。」他又說，「還有呢，我看你職級不低啊，畢業才幾年已是高級記者，總編應該對你很欣賞才是，對吧？」

嘉彷彿沒聽到，「難道你不知道你現在已經是個大導演了嗎？想訪問你的行家排隊排到對岸啊。」嘉指着那個有座白色建築物的小島。「訪問刊登後，行家不會殺死我吧。」這時島上燈更亮，卻也矇矓。

浩陪着他笑，「你想被總編殺死，還是被行家殺死？」

「隨便吧，我不想活了！」這句話，嘉是對着大海咆哮的，浩待在一旁，眐眐的看着傻氣的嘉，這畫面真美，他想，他一定要拍出來，就下一部戲吧。

嘉發洩後，深深呼吸，把煙重新咬到唇上。好像沒抽了多口，煙只剩下半根，癮卻剛剛上來。時間總是一瞬間就晃過。特別是，他們在一起的時間。

浩逗他：「你還是寫好訪問稿才去死，否則沒人來看我的電影怎麼辦？」

「好啦，祝你票房不濟。」

「好啦，祝你被行家追殺。」

兩人大笑。彷彿回到大學時，那時候，他們是多麼的無憂無慮，上課下課，打球游泳，溫習考試，飲酒喝咖啡。那時候，他們是多麼的快樂。

他們這一刻是真的有回到過去的，只是兩人的臉上和心底，都一點一點的成長了，成熟了。添了紋絡，還有傷痕。

嘉把煙的尾巴彈到海裏去。浩把那盒煙拿出來，在嘉眼前搖晃，「還要抽嗎？」嘉想也沒想就搖頭，浩只好把煙放回褲袋去。看到浩失望的表情，嘉有點不忍心，「就多抽一根吧。」浩把雙手插袋，「戒了煙，就不要再抽吧。」嘉把頭垂下來，不說話。

「噢！」嘉忽然想到甚麼，連忙翻開背包找東西，「我有跟被訪者合照的習慣……」他自言自語，「把帥導演合照放上ig，這次真的會被行家殺死，特別是女行家。」他一手橫着手機，一手搭在浩的肩膀上。他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如此親近。「準備，一、二、三……」

嘉按鍵一刻，浩把唇印在嘉的面頰上。

嘉不知所措起來，但沒有推開浩，也沒有反應，卻把頭愈垂愈低。

「這張合照，你肯定不敢放上ig吧。」浩笑了。「我才不捨得你去死。」這句話，浩的聲線也是很低很低的。

嘉咕嘀起來，「那我IG的『採訪making of』系列豈不是要中斷了⋯⋯」浩聳聳肩，「你把我們大學舊照放上去不就可以了？」嘉反白眼。「給女行家看了肯定殺得更兇⋯⋯」

趁他們不留神，夜幕偷偷換了深藍色。

是時候了。嘉吸了一口氣，終於道出那麼多年來一直放在心裏的話。「對不起。」海邊燈光暗淡，浩看不清嘉的面，但還是目不轉睛的看着他。「甚麼對不起？」

「我當時的回覆。」嘉幾乎聽不到自己的話。

「你當時有回覆嗎？」浩說得多麼的輕鬆。

「然後⋯⋯」嘉低着頭，「我們就沒有再見，都那麼久了，一見面就是訪問，而你立即就答應了。」

浩聳聳肩，「剛才不是說了，我想不到拒絕訪問的理由。」

才怪，你不是已經拒絕了幾個行家的訪問。「總之，謝謝你。」嘉看着浩長得愈來愈帥的面龐說。

「那一定要以身相許囉。」浩攤攤手，嘉卻一拳擊在浩的手臂上，浩裝痛，叫了起來，然後居然笑得很甜，「一吻換一拳，值了。再來好嗎？」

嘉右手握拳頭裝凶，「要再打嗎？」浩嘴巴伸長裝作親吻狀，「要再吻。」

那時一艘汽輪在他們旁邊高速駛過，響起「嗚嗚」的汽笛聲，也呼出了烏黑的煙，只是夜幕藍更深，他們幾乎看不了煙，但還是嗅出一陣刺鼻的濃烈的味道。

大概是那縷煙吧。他們不顧一切，在無人的海邊，靜靜的，不會跟誰說的，接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