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屍篇：明日黃花 (15)

　　「什麼情況？」紀衍良連忙上前問道。

　　「孩子生出來了，因為早產，體重不夠，怕會有體溫不穩定的問題，可是沒有保溫設備，雪英姊也無可奈何。」祝永晴道：「所以我就提議，或許我們當中有誰能幫忙弄出一個臨時的保溫箱來代替。」

　　聽見這話，紀衍良瞬間懂了。自己這群人如果要在這一帶駐紮，就必須摸清楚方圓百里內是否還有其他的倖存者團隊，祝永晴這是在探查敵情啊。

　　「我以前在電子產品的設計公司上班，或許幫得上忙。」一位年輕的長髮男子起身道。他叫阿健，原先與孫雪英屬於同一個團隊，和江大濤的關係不錯。

　　「可以試試嗎？」祝永晴問黃衣女性。

　　未等對方開口，方孝賢插嘴道：「如果你同意，這次我們全部的人都要一起過去。我們可以幫忙把小孩需要的物資送過去。」

　　黃衣女性想了一下，道：「你要先發誓，絕對沒有打什麼壞主意。」

　　「我發誓，」方孝賢說：「我對你們絕對沒有任何惡意。」

　　黃衣女性點點頭，於是方孝賢等人連同購物推車都放上卡車的車斗，隨後三輛車便跟著她的機車呼嘯遠去。

　　待來到目的地，才發現這群女人在高爾夫球場附近的一間民宅落腳。這間民宅有圍牆，有庭院，住家本體外觀貼滿磚紅色的磁磚，儘管只有兩層高，但占地寬敞，每層都有許多房間。

　　產婦就在二樓的其中一間房裡。孩子已經生出來，是個女娃，整個過程稱不上順利，但也有驚無險。就如祝永晴所說，要弄到消毒的剪刀來剪斷臍帶，或者用燒開的熱水替產婦及嬰兒清潔和保暖，這都不是難事，但寶寶體溫不穩定，仍舊需要待在一個恆溫的環境裡，直到她能自行調節體溫為止。

　　黑衣女人的團隊全是女性，只有一個和畢小默年紀相仿的男孩，加上新生的女嬰，共有八人。如果不是黑衣女人的個性強悍，幾乎可用「一群婦孺」來形容這些人。

　　大夥兒商量一會兒，正好這個女子團隊中有人是修車廠的黑手，便和阿健一起帶領大家，合力設計出一個克難的保溫設備。

　　他們首先做出一個隔板，將購物推車分成兩層。下面一層主要是用汽車的密封式光束大燈做為加溫保暖的原件，電力則來自機車的電池。另外，他們也使用儀錶板的風扇，來維持空氣流通。

　　做好這些，就在上層鋪上鬆軟的毯子，並在推車上設計一個支架，再蓋上打洞的ＰＶＣ透明塑膠布，方便成人隨時伸手進去照顧孩子，看上去就有點樣子了。雖說在正式使用前，無法確定究竟是否可行，可如今的世界就是這樣，很多意外來得突然，讓人措手不及，只能先試試看再說。

　　結束這個大工程後，方孝賢知道黑衣女人比較信任孫雪英，就請孫雪英找機會詢問她們這一團的狀況，才終於有個初步的瞭解。

　　原來黑衣女人叫楊亞妍，正是這個團隊的領導者。她們原本有十幾名成員，駐紮點也不在這裡，是因為和別的團隊發生過衝突，加上飢餓和疾病，死了許多人，最後為躲避仇家，方輾轉遷移到此地。

　　楊亞妍沒說她臉上的燒燙傷是怎麼來的，也沒說為何團隊裡只收女性，不過倒是解釋了為何會有一個與畢小默年紀相仿的男孩。他叫石奕言，是某個死去成員的兒子，當初收留他們母子時，楊亞妍也是經過一番考慮的，而後既然答應讓他們留下，就不可能如此絕情，媽媽一死便趕走兒子。

　　而黃衣女性叫黃曉原，她之所以同意讓方孝賢等人全都過來，就是考慮到萬一仇家找到這裡來，或許能多幾個幫手。

　　談及此，儘管楊亞妍沒有明確詢問方孝賢他們的意願，方孝賢卻已經動了惻隱之心。他趁楊亞妍等人不注意，將夥伴俱都請到外面，開一個臨時會議，來決定要不要留下來幫忙，直到寶寶可以離開保溫箱，卻不知楊亞妍早已偷偷跟過來，躲在暗處偷聽。

　　見方孝賢詢問，白太太與張雅嫻等人尚未開口，江大濤已搶先一步道：「要我們保護她們，可以，但她們也要付出等價的報酬吧？」

　　方孝賢一挑眉，「你是指什麼？」

　　江大濤不屑地冷笑一聲，擺出「你是故意裝傻」的表情，回答道：「這裡有誰是清心寡慾的聖人？誰沒有生理需要？晚上互相幫忙一下有什麼不對？都在過這種鳥日子了，她們還想挑什麼男人？」

　　似是想把自己過往被陳以理被壓制的怨氣一股腦兒宣洩出來，他竟不顧在場還有許多女性，直接點明心中的想法，令在場多數人為之錯愕。

　　怒極的楊亞妍正要現身衝過去，沒想到紀衍良已經一把抓住江大濤的衣領，冷聲道：「你有種再說一次！」

　　「我說錯了嗎？」江大濤繼續嘲諷：「以前男人上戰場打仗，都還要慰安婦不是？再說，沒有男人的保護，這些女人能活多久？我就不信你沒救過她們的命！」

　　他的視線快速掃過年輕的張雅嫻和吳文婷，最後停在祝永晴身上，「你自己有這麼正的女友可以幹，就不管其他人的死活？自以為是正義的英雄，說穿了還是自私！」

　　「王八蛋！」紀衍良直接一拳揮下去，重擊他的臉頰，「我早看出你在打永晴的主意，當別人都瞎了是不是？」

　　「阿良……」祝永晴想說些什麼，卻被祝恆雨伸手阻攔。

　　接著就見江大濤不甘示弱，抓住紀衍良欲還以顏色，兩個人很快互相拉扯，扭打在一起。一開始的局勢可謂平分秋色，可漸漸的，紀衍良開始占了上風，他跨坐在江大濤的身上，雙拳使勁往他的頭部和胸口等要害猛揍。

　　「你不可能顧全身邊的每一個人，要懂得取捨。」輝哥的話猶在耳際，再想到矮仔猴被輝哥殺死的情景，紀衍良在不覺間失去了理智，心中僅餘一個想法：今天唯有打死這個傢伙，才能確保心愛的女人遠離狼爪。

　　一旁的阿健等人想勸阻，都遭受池魚之殃，被紀衍良打了幾拳。眼看江大濤就要被活活打死，這時方孝賢自後頭死命抱住紀衍良，終於將他拖離江大濤快被打殘的身軀。

　　「夠了，別再打了！冷靜一點！」方孝賢似乎也動了肝火，斥責道。

　　紀衍良一邊用力喘幾口氣，一邊看著臉部幾乎腫成豬頭的江大濤，片刻才掙脫方孝賢的箝制，但也沒有繼續動手。

　　在阿健的攙扶下，江大濤終於站起來。他的雙眼對上方孝賢帶有戒心的目光，再看看張雅嫻等女人害怕的模樣，知道自己留下來也討不到什麼好處，索性進屋帶上自己的行李，直接走人。臨走前，他還不忘惡狠狠瞪紀衍良一眼。

　　見江大濤的身影遠去，張雅嫻和吳文婷卻並未鬆一口氣。她們看向紀衍良的目光有些複雜，半晌才決定向方孝賢吐露自己的心聲。

　　「不好意思，方大哥，我……我真的沒有能力保護別人。」張雅嫻歉疚道。在解救孫雪英等人的過程中，她差點就被活屍咬到，更別說江大濤的真面目有多令人心寒。

　　吳文婷想起自己幾次死裡逃生，仍心有餘悸，跟著說道：「對啊，如果這裡很安全，能成為我們第二個家，我會願意留下來，可是，可是看看她們，除了帶頭的人，其他人好像都很弱，又跟人結了仇，萬一這裡又被攻陷……」

　　「我們也不想留下。」白太太也鼓起勇氣道：「之前我先生為了救人，差點死掉，現在都還有一點後遺症，我們只想好好過自己的生活。」

　　白先生則是保持沉默，沒有反駁，看來是贊同妻子的意見。

　　至於找到畢元麗拯救世界什麼的，他們更是壓根兒不認為自己有這個能力去承擔那個責任。橫豎他們不去，方孝賢等人也一定會去。

　　方孝賢抹抹臉，尚在思考如何做決定，卻聽阿健道：「正好，我們也打算離開這裡，你們就跟我一起走吧。」

　　在他身後，另一個曾與阿健、孫雪英一同待過陳以理團隊的男子也用力點頭，贊成就地組成一個新的團隊。

　　「抱歉。」張雅嫻等人朝方孝賢說了一聲，便走向阿健，隨後也進屋拿了行李。因為他們很清楚，以方孝賢的個性，即便這次同意離開，下次也會忍不住再插手別人的閒事，而且阿健幫忙製作保溫箱的模樣很專注，看起來應該也是個可以信任的好人。

　　「喂，你們這樣不會太現實嗎？還講不講義氣？」紀衍良卻是知道，方孝賢如若不是這種熱心腸，也不會挑起領導者的重任，去管團隊其他人的死活。

　　但張雅嫻等人拎著行李經過紀衍良身邊時，表情竟是帶著幾分恐懼，像是看到怪物一般，深怕紀衍良也會暴打他們一頓似的，令紀衍良十分心寒。

　　江大濤說得沒錯，無論是待在幼兒園那段時間，還是輾轉來到此地的這一路上，他確實曾經救過他們好幾次。當然，他並沒有想要邀功討恩情，但這不表示他願意被當成怪物看待。

　　而一直沒有開口的畢小默，內心是很想阻止張雅嫻他們的。要知道，阿健和另一個人都是與江大濤有交情的，萬一他們與江大濤會合，張雅嫻等這幾名女性能否全身而退，她實在不敢保證。

　　只是看眼下的情況，張雅嫻他們應該是不會全然相信她的話，何況要是她說服成功，反倒讓阿健等人也一起留下來作為江大濤的內應，引來江大濤的報復行動，絕不是好事情，所以她也只能繼續閉口不言。

　　很快，阿健便帶著張雅嫻一行人開走一輛卡車，頭也不回地離去。

　　見紀衍良緊握拳頭，方孝賢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他卻帶著怒火直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祝永晴想追，方孝賢卻道：「讓我跟他說。」

　　祝永晴輕輕頷首，轉身與哥哥、畢小默、孫雪英一同進屋。

　　而躲在暗處的楊亞妍則是刻意在原地等待數分鐘，才若無其事返回屋內，將剛才發生的事偷偷說給黃曉原聽。

　　「對不起，我不知道事情會變這樣。」黃曉原很自責，她和畢小默的想法相似，害怕江大濤會返回報復，而且現在仔細想想，當時在賣場門口，只有方孝賢發誓自己沒有打壞主意，至於其他人怎麼想的，她並未確認。要是她夠謹慎，沒有把這些人都帶回來，就不會多個麻煩。

　　「沒關係，我明白你的打算，別放在心上。」楊亞妍的口氣嚴肅依舊，卻無半分指責。至少寶寶平安出生了，而且還有方孝賢這些人願意留下。再者，她們本來就打算等產婦和寶寶的狀況穩定便離開，只要這段期間別出事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