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心中 IV

「我聽說的是，你們的元帥先下令動用核武的。我們指示先下手為強。」

伯爵冷冷地說。

「那就是你們先動手的！你們開啟了核戰爭！」

上校大吼。

「誰先誰後，這個爭論對我們有意義嗎，上校?」

伯爵的話，讓上校啞口無言。

「我們得見個面，德上校。」

上校陷入沉思。

「快決定，孩子！時間不等人！」

終於，上校深吸了一口氣。

「你要約在哪裡。」

「中央的大教堂。你可以帶一名護衛，我也會這麼作。」

「甚麼時候。」

「就今晚吧，六點。」

「可以。」

「德上校，我從來沒有打破我們之間的協定，你也沒有。而這個美德，將會一直持續到最後一刻。」

上校瞇起眼睛，皺起眉頭。

「當然。」上校說。

……

上校帶著隊上最資深的一名下士，來到教堂側門。除了副官以外，這位下士可說是跟他最久的老兵。他不多話，做事確實到位。萬一上校有甚麼不測，他也一定會活著把消息傳給副官。

從側門口進來，是一排蠟燭台的後方。他們繞過蠟燭台，來到教堂的祈禱區。長方形的廳堂，最末端是一面巨幅的彩繪玻璃，其下是一座祭壇。在第一排的長椅上，坐著一名老人，拄著一把狙擊狙擊槍…至少從上校的角度來看是如此。

另一側的燭台前，有一名帝國士兵。他左臉頰有一道可怕的傷痕，雙眼死死盯著他們倆。

「你待在這。」他命令下士。

接著，上校來到祭壇邊。

他原本以為上校會在更壯一些，或說，更胖一些。這是他對於帝國貴族的刻板印象。應該是聽到上校的腳步聲，伯爵起身，上校這才發現那把狙擊槍，其實是一根醫療用拐杖。

「你的腿…。」

伯爵的腿，從膝蓋以下全沒了。斷肢處用包了好幾層繃帶，但沒有血跡，看來傷口癒合好一段時間了。

「你就別勉強站著吧。」

「感謝你的體貼，上校，但我想珍惜站著說話的每分每秒。」伯爵笑著說。

「所以，你想說甚麼?」

「我有點意外，上校，我一直以為，你是那種聽到核戰爆發會立刻衝回家鄉尋找妻小的男人。」

這點連上校自己都很意外。他當然也想馬上衝回家，帶著太太跟女兒遠離任何可能被核攻擊的熱點。但一來，他實在無法拋棄戰場上的這些弟兄。二來，太太上一次來信已經說要搬到鄉下的公婆家去住了。核武器雖然威力強大，一顆就能造成慘重死傷，但也不真的像電影或小說描述的那樣，影響範圍無邊無際、大地一片荒蕪，真的逃到鄉下，生存機會依然不小。更何況，現在後方絕對是混亂一片，要在人群中找到母女倆根本難上加難。

「這證明了，縱使我一大把年紀了，眼光仍相當準確。」伯爵自顧自地說：「我也很高興你有聽我的勸。你的家人，還有來自庫爾區的那對母子，都平安到達你父母的老家了。聽說，那裏的風景非常美麗…」

「你在說甚麼?」上校一臉困惑。

「我能做到的也只有這些了。本來，我想叫帝國之影把他們都帶來這，但難度實在太高。我只能確保他們的安危，讓你無後顧之憂。」

德上校眨眨眼睛，腦袋不斷處理伯爵想表達的訊息，但越想，事情似乎就推論到越難以理解的方向。

「帝國之影…你是說那傳說中的情報部隊…」上校說：「你派他們監視我的家人！？」

「別擔心，就只是看著。事實上帝國之影也早就不存在了，就在一年前我和大帝吵了一架之後。好在還是有潛伏在聯盟的情報員，看在老長官情分上願意幫我一把。而我呢，身為帝國之影的指揮官，被貶到了最前線。只能說福禍相倚吧，我居然來到了一座不會有任何一發核彈頭會眷顧的城市。」

「你…你早就知道了…今天的結果?」

「你後來就不糾結我這邊的補給時間了呢，上校。你應該也有察覺吧，我每次的補給時間總是越來越長。你有沒有想過其中的詭異之處呢?我這邊不是唯一缺彈缺糧的，怎麼又有那麼多東西送到我這裡來?的確，那些都不是打仗用的東西，不過是一堆種子，有小麥和蔬果的，以及一些民生用品，都是我那博物館館長的朋友，四出張羅而來的。」

說到這裡，伯爵嘆了一口氣。

「然而，他在前些日子也被擊斃在戰場上了。他沒能撐過來。」

伯爵拄著拐杖，慢慢走到祭壇前。

「我們三人，曾經號稱帝國法學院的三劍客。啊，我真想唸那段時光。那時候還是皇太子的他開朗風趣，以親民的形象著稱，國民都很喜歡他。我們都深信，不久的將來他會是最偉大的領袖…」

「我在郊區遭到聯盟砲兵連的襲擊，我們損失慘重，這條腿也是那時候丟的。所幸逃來這裡時，還帶著一支野戰醫療隊，保住了我這條小命。也是這個時候，我接到了來自大帝的秘密信件。」

「信中說到，皇后自殺了，因為沒辦法接受二王子戰死的消息。這件事嚴格保密，除了陛下以外，也只有我知道。大帝還說，他要用決不會戰敗的手段，結束這場戰爭。」

決不會戰敗的手段…上校喃喃念著這幾個字。

「我就是那時知道了大帝的計畫。你可別怨大帝啊，因為我的帝國之影，也是時不時就收到聯盟打算動用核武的情報。但你們聯盟決定事情總要經過好幾手，最後發射飛彈的人，還可以抗命不按按鈕…我想這就是民主的缺點，對吧?但大帝可不同，大帝收到情報後，變得越來越緊張兮兮。他籌組了一套獨立的指揮鏈，只要他一聲令下，致命的導彈絕對會升空，沒有人可以攔截。我看到那封信的時候，從他的字跡讀懂了他心意已決。從那時起，我就開始準備戰後的生存計畫。而這中間最大的阻礙，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