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點悖論ψ ver.collapse】第一章 第４節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涅希斯身上的探照燈成為了唯一的光源。
緊盯著前方只有一公尺左右的明亮區域，莉娜跟在搬運機後方，小心翼翼的踩著每一步。
這股不安，讓莉娜想起自己和姐姐第一次踏入這棟圖書館時，也因為這裡神祕的氛圍而懷著相同的忐忑。
還記得，當她們在遠處發現這幢高大的建築時，還因為它單調圓潤的外表，將它誤認成一座天文台；直到她們走進這裡，此處的實際用途才變得一目瞭然。
只不過，與她們曾經造訪過的其他遺跡相比，這棟圖書館裡面的室內配置，怎麼說都太過簡潔了——彷彿簡潔到，比起說是圖書館，這裡更像是一座單純以知識為信仰的莊嚴聖殿。
一樓，除了整齊排放著書架的大廳之外，就只剩下連接在大廳門口正對面的一條橫向走廊。
走廊分成左右兩翼，分別通往位於走廊盡頭的幾個房間。走廊正中央，則連接著一支通往此處唯一一層地下室的樓梯。
地下室也僅由一條孤獨的走廊構成，然而與一樓不同的是，整條長廊上的兩側，還多出了許多以玻璃隔板間隔的房間。
莉娜不清楚它們原本的用途是什麼，不過與一樓走廊深處的隔間被改造成寢室一樣，這些玻璃隔間如今也被她們作為儲藏糧食、零件、材料與其他雜物的地方。
由於沒有電源，這條走廊直到現在都保持著黑暗。每當莉娜或姐姐來到這裡，她們都會帶著涅希斯，讓它照亮陰暗的走廊。
——此時，莉娜與涅希斯，就正魚貫走在這條漆黑的走廊上。
距離蘭突然失控並再度失去意識，已經過了半個小時。在那之後，蘭絲毫沒有從昏迷中醒來的跡象。
值得放心的是，經過涅希斯的掃描，蘭的呼吸和心跳都相當穩定，腦波也維持在正常的睡眠區間裡。因此，在重新包紮好蘭腳上的傷口之後，莉娜就決定暫時離開大廳，帶著涅希斯前往地下室調查。畢竟涅希斯所偵測到的電磁波，也同樣不能忽視。
「莉娜，已建構完精神疾病的資料網路。」
涅希斯滾動著輪子，在莉娜前方的地板上發出喀喀聲。
為了找出蘭失控的原因，莉娜剛才向涅希斯子下達指令，讓它查閱圖書館內所有精神疾病的相關館藏，希望能從中找到線索。
所謂的「館藏」其實並不是書本。書架上數不清的銀色長方體，其實是一個個容量驚人的硬碟。只要透過涅希斯的無線傳輸介面，就能存取當中成千上萬的文獻。
「很遺憾的，涅希斯並沒搜尋到相關結果。館藏中紀載的精神病症，沒有一個與蘭剛才的症狀完全相符。」
搬運機以電子語音報告出意料之外的壞消息。
這座圖書館幾乎典藏了人類所知的一切，然而當中竟然連一點莉娜想要的線索都沒有——
莉娜此時只是嘆了一口氣，也沒有餘力感到訝異。
莉娜確實被蘭剛才的舉動嚇著了，但冷靜下來後，她才發現自己正為蘭感到難過。
如果可以，莉娜希望自己可以幫上一點忙。
但說到底，她也不明白自己是真心希望讓蘭得到解脫，還是只是想讓自己有贖罪的機會。
「但是莉娜，在涅希斯的記憶資料中，可能有線索能供妳參考。」
彷彿察覺到莉娜的默默不語，涅希斯再次開口。
莉娜微微抬起頭，看向漆黑走廊中唯一的光芒。
「……什麼線索？」
「因為兩起事件的邏輯係數遠低於平均值，涅希斯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向妳彙報，還請見諒。」
涅希斯彷彿因為猶豫而停頓了一下。
「蘭在進入失控狀態時的腦波，和莉娜曾經在某一時段的腦波，具有極高的相似度——該時段即是不久之前，妳不慎將醫療噴槍摔落至地面的時候。」
——不小心把噴槍摔到地上……？
莉娜想起剛才與蘭對話時，自己確實有失手讓噴槍從手中滑落，而這個不起眼的意外，是莉娜當時重溫了那噁心的「預感」所造成的。
——為什麼蘭失控時的腦波，會跟我感知到預感時的一樣？
難道是因為兩者都失去理智的關係嗎？
——如果是這樣，那為什麼會找不到相關的精神疾病資料？
莉娜絞盡腦汁的想著其中的關連，卻只覺得越來越困惑與疲憊。
「涅希斯彙整的資訊僅有以上，若仍無法提供有效的協助，涅希斯深表歉意。」
總算放棄思考之後，莉娜聽見涅希斯響著電子語音。
「……沒關係涅希斯，辛苦你了。」
「這是涅希斯的義務，請毋須多慮。另外，正在接近電磁波訊號來源。」
語畢，莉娜才發覺他們已不知不覺來到了走廊的最深處。
映入眼簾的，是一間並無區別的玻璃隔間。莉娜一下子就想起，這是姐姐用來堆放雜物的房間。
莉娜隔著朦朧的玻璃面板往裡面看去。房間裡的東西有點多，但算不上擁擠。大大小小、高矮不一的箱子被放在地上，牆邊則是靠著一張堆滿雜物的工作桌。這些物品連同地面，也都不外乎被一層厚厚的塵埃覆蓋著。
認出是姐姐的儲物間之後，莉娜就猜到了電磁波的來源。
「……偏振通訊器。」
——比起莉娜，姐姐可說是對打造精密儀器一點興趣都沒有。但即使如此，她仍親手打造過一台機器。
那就是，別稱「惠勒電報機」的「偏振通訊器」。
驅使姐姐動手組裝機器的，是她心中某個偏執的想法。因為親眼目睹父母罹難、對死亡介慎恐懼，姐姐在年幼時就許下了一個願望。每當她向莉娜提起那個願望，情緒都會變得異常激昂，莉娜也總覺得那樣的姐姐，並不是她所認識的姐姐。
——莉娜，我們一定要找到觀測未來的方法，看看我們在未來過得好不好、還活著沒有，這樣一來——
……就不必擔心自己會隨時死掉了。
因此，在來到這裡之後，姐姐就根據偶然在圖書館中發現的一張藍圖，逐步打造了那台能夠實現她願望的機器——偏振通訊器。
就好比任何一種通訊裝置一樣，偏振通訊器的主要功能也是傳送訊息；然而不同的是，它並不是在不同「地點」之間傳送訊息，而是在不同「時間」之間傳送訊息，包括過去，或是未來。
這正是姐姐組裝這台機器的目的：她想試著去接收來自未來、由未來的自己發出的訊號，好確認未來的她是否還活著。
只是，在組裝完通訊器的數週後，她卻遲遲接收不到到任何訊號。
就算是主動發訊息到未來，也杳無音訊。
幾個月後，莉娜發現姐姐的精神狀況變得越來差。某晚，莉娜決定將通訊器收在平常沒在使用的倉庫中。隔天早上醒來，姐姐與她大吵了一架，最後明白莉娜是為自己好，才答應莉娜今後不再把通訊器的事放在心上。
現在回憶起這些往事，莉娜才明白通訊器為何都沒有接收到訊號。
那顯然是因為，姐姐確實不存在於未來。
只不過——
莉娜走向房間，輕輕將玻璃門推開。
被太陽風侵蝕過後的門，少了之前的厚重感。
呀的一聲，門被開啟。涅希斯滑進房間內，高速旋轉其中一隻足部上的滾輪，撥開地上的塵埃。
「接觸到電磁波訊號的來源。」
一個徽章大小的機器，出現在塵埃之中。
圓盤狀的扁平機身上，閃爍藍色的提示燈。那代表通訊器接收到了來自未來的訊息。
「讀取裡面的訊號吧。」
莉娜示意。然而，在接收到指令之後，搬運機卻只是停頓在那裡。
「報告，剛才偵測到訊號時，涅希斯就已經與通訊器進行連線。很遺憾，涅希斯無法解讀它的訊號，推測訊號有經過加密處理。」
那是意想不到的回答。莉娜鎖了鎖眉、彎腰拾起通訊器，輕輕吹掉上面的灰塵。
「被加密了……？」
——會是誰傳的？又為什麼要把訊號加密？
莉娜看著不斷閃爍的藍燈。面對這則不請自來、無法解讀，分辨不清來者是否友善的訊息，莉娜猶豫了起來。
她大可以不必去理會這個可疑的訊號，回到大廳等待蘭醒來、尋找能夠治好蘭的方法，並打發她回去本來的地方。
然而，就如同通訊器機身上規律閃爍的藍色光芒一樣，那絲在門外想起往事時所感到的莫名期待，此時也在莉娜的胸口中不斷鼓動著。
——果然，不能就這麼放過這則來自未來的訊息。
這麼想著，莉娜深深吸了一口氣。
一旦讀取裡面的訊息，或許就無法回頭了——即使有這樣的預感，她仍無法忽視那盤旋在心中的期待，開始思索起解開密碼的方法。
「對……所以會是誰傳送這則訊息的……」
或許先找出訊息的發送者，就能隨之找到解密的方向——莉娜這麼想到。
——除非另有其人，否則有機會使用這台機器的，目前只可能是我或是蘭了。
——又或者，雖然可能性很低——難道這個訊號，會是姐姐發送的？姐姐實際上，並沒有死嗎？
但，就算是姐姐，姐姐、蘭、莉娜，這三個人當中的任何一人，應該都沒必要故弄玄虛替訊息加密才是。
——這麼說的話……
「涅希斯，可以幫我掃描這台通訊器有沒有故障的地方嗎？」
「沒問題。」
搬運機發出一陣短暫的刺耳金屬音，隨後恢復安靜。
「掃描完畢。機器並沒有故障，只是內部的晶片和藍圖記載的有所出入，導致部分功能受到影響。」
——果然是因為姐姐在組裝時犯了錯嗎……
「涅希斯，我猜訊號並沒有被加密，也沒有受損，應該是通訊機有某個功能失效，導致接受訊號時遇到問題。」
莉娜對涅希斯說。她將通訊機翻面，看了看背蓋上的四個螺絲孔。
「只不過……如果要調整機器的話，訊號的接收就會被中斷，以後也無法保證能接收到相同訊號……」
「涅希斯同意莉娜的推論。涅希斯建議嘗試修復訊號，而非替硬體進行斷電微調。」
到頭來，情況跟一開始相比並沒有太大區別。他們仍然需要破譯編碼不完整的訊號，才能讀取裡面的訊息。
唯一的好消息是，現在解碼的範圍稍微縮小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可以用一些低階的變換方法去修復嗎？」
「理論上可行，涅希斯正在嘗試帶入可能的方法。」
涅希斯的韌體裡安裝著成千上萬種演算法，應該能找出適合的方法。
「……測試結果如下：適用於此個案的修復方法共12種，皆為類QKD修復法。所有方法都需要帶入一組量子參數進行變換，才能還原原始訊號。」
涅希斯報告出分析後的結果。
雖然只聽得懂一半的內容，但莉娜明白最關鍵的部分，似乎是那組量子參數。
——量子參數？
她呆呆的盯著通訊器閃爍的藍光發楞。
莉娜曾經在資料中見過這個怪詞，似乎是指一種極難被仿製的加密金鑰。
也就是說，手上這台電報機，就如同被上鎖的箱子，若是沒有鑰匙，就無法得到藏在其中的內容。
「這麼快就到死路了嗎……」
「死路？這裡就是走廊的最底端不是嗎？」
突然，耳邊傳來銀鈴般稚嫩的聲音。莉娜發出一聲驚呼，嚇得往一旁跳開。
只見一名白髮少女，撐著一根金屬桿，就站在玻璃門旁邊。
「蘭……妳醒了？」
「……醒？原來我是從無意識中恢復過來的嗎……」
蘭用沒有撐著拐杖的那隻手揉了柔太陽穴。她的回答讓莉娜感到困惑。
「妳剛才突然就不見了，所以我就跟著妳的味道走過來了。」
「什麼……味道？」
「啊……也對……你們的嗅覺應該比我們遲鈍很多……總之，大部分的氣味對我們來說都是很好辨認的，只要聞一聞就能知道誰在哪裡……聽說跟一種叫『狗』的哺乳類動物很像呢，哈、哈。」
蘭再次發出機械式的笑聲。莉娜不自在的移開了視線。
此時，地上的涅希斯也突然發出電子語音。
「根據資料記載，有一種名為『豬』的偶蹄目動物，具有比犬科動物還要敏銳的嗅覺，因此做為類比，以『豬』來形容會更加貼切。」
涅希斯將機身抬高，看似興致勃勃的說道。只不過，蘭此時卻回復了嚴肅的表情。
「不好笑呢。」
蘭低頭，以一慣冰冷的眼神看向涅希斯。矮小的機器人縮了縮足部。
「失禮了。涅希斯將重新建構幽默學習網路。」
它短促的說道。
——這兩人到底在進行什麼對話？
滿頭霧水的莉娜頓時有股想命令他們兩個都出去的衝動。
「所以呢，妳和涅希斯到底跑來這裡做什麼？」
「呃……來這邊嗎……」
蘭緊接著問道，就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莉娜輕輕嘆了口氣，開始娓娓解釋起剛才涅希斯偵測到訊號的經過，以及偏振通訊器的事情。
「原來如此……看來我真的都忘了，完全記不起涅希斯偵測到訊號的事。」
聽完莉娜的敘述，蘭擰起眉頭，看上去對自己剛才失控的事完全不知情。
「忘記？妳剛才……昏迷了半個小時。」
莉娜注意到蘭的話中有蹊蹺。只是，她也刻意避開了蘭的恐怖舉動不提。或許只是希望蘭不要責怪自己而已吧。
「昏迷……？所以並不是失去那段時間的記憶嗎……啊，事情是這樣的……」
彷彿這時才注意到莉娜越來越困惑的表情，蘭連忙解釋起來。
「……自從我失憶之後，我就常遇到跟剛才類似的狀況……也就是突然記不起前幾十分鐘前發生的事情。我以為這同樣也是記憶出問題導致的，不過聽妳剛才的敘述，確實與昏迷的症狀非常雷同。可能性相當高呢，從以前的經歷來看似乎有很多條件都符合……」
接著，蘭又逕自喃喃自語了起來。
——除了沒有意識到自己的人格會切換之外，蘭甚至不知道自己會在這之後陷入昏迷？
——更不尋常的是，這種現象還會經常發生……？
這些話的背後，似乎還藏著更加離奇的事情，莉娜不禁陷入了沉思。
她又再次想起涅希斯不久前說，蘭失控時的腦波反應，跟自己經歷『預感』時的腦波互相呼應。
——預感？
「蘭，妳在昏迷的時候有感覺到什麼東西嗎？例如預感之類的？或是說……請仔細想想，妳沒有印象的那些時段，是不是其實還殘留著一些模糊的記憶？」
莉娜打斷了仍在自言自語的蘭。白髮少女回過神，遲疑了一陣之後，緩緩閉上眼，努力回憶起來。
「被妳這麼一說……好像有……」
她深鎖著眉頭。
「不過……真的太模糊了。只能隱約感覺到，好像有……妳，還有……一些看不清楚的畫面……總覺得，有很高的機率，會是那些跟妳和妳姐姐有關的記憶……」
——跟我們有關的記憶……所謂別人的記憶？
莉娜這時瞥了一眼手上的機器，通訊器的藍燈仍規律的閃爍著。
她接著把視線移到蘭身上。凡人少女頭上那支天線一般的角，吸引了莉娜的目光。
突然，靈光一閃，莉娜發覺了一個看似毫無關聯的可能性。
——記憶、訊號、角、來自未來——
「涅希斯，可以把剛才你跟我說的那個腦波反應，轉換成量子參數、代入到訊號修復方法裡面嗎？」
「涅希斯正在即時嘗試中。」
涅希斯精簡的答覆，彷彿立刻就理解了莉娜的意圖。
搬運機開始發出運作的滴答聲，莉娜的心跳彷彿跟著這些急促的電子音不斷加速。
滴、答、滴、答、滴——
最後，聲響停止，涅希斯抬起機身。
「訊號還原成功。莉娜，理論上腦波無法直接帶入修復方法，但以特定濾波器解析共同波型之後，涅希斯成功將腦波作為參照生成一組量子參數，並帶入到修復方法，成功還原訊號。」
涅希斯報告道。
莉娜一屁股坐到地上，揚起了塵土。
即使不明白涅希斯分析的方式，訊號終究被還原成功了。
然而這份喜悅，卻被隨後於心中閃過的一絲不安所掩蓋。
「怎麼了，什麼腦波？妳解開訊號了？」
片刻之後，莉娜才注意到蘭在一旁的追問。
「……我偶爾會接受到……某種『預感』。」
——即使那是幾個小時前才開始發生的——
「涅希斯說，當我有這些預感時，大腦會發出特殊的腦波——那種腦波，和妳剛才……昏迷不醒時發出的腦波，是互相吻合的。」
「……互相吻合……為什麼……？」
蘭瞇起了眼睛。
「……我也不清楚，這是涅希斯發現的。但從這點去推論，我就猜測妳那些被植入的記憶，可能也跟我的預感一樣，是屬於妳未來的記憶……例如那些與我有關的事情，可能是妳在遇到我之後才知道的事，但卻被妳事先預知到了也說不定。」
莉娜瞥了一眼若有所思的蘭，以及她頭上剩下來的那支角。看著那「用於接收意念」的器官，實在無法不讓莉娜想到，那些不屬於她的記憶，或許就是透過角接收到的。
「……所以，如果說我的預感和妳的記憶都跟未來有關，那麼這個『能夠接收未來訊號』的通訊器，或許也跟我們特殊的腦波有什麼關聯也說不定……剛才是這樣想的，就讓涅希斯去試試看，結果就成功了。」
——只是，訊號修復成功，就意味著那些預感確實不是一般的預感。
它們，可能是千真萬確的預言。
蘭的詭異症狀，果然也不是普通的精神病症，難怪圖書館沒有收藏任何相關的資料。
——但，這些現象又代表著什麼？
自己的不祥預感、蘭的失控和錯亂的記憶、通訊器接收到的未來訊號——這三者之間的怪異關聯，怎麼看都不像是偶然的巧合。
彷彿，一股來自未來的惡意，正威脅著此時的莉娜，試圖讓她所理解的現實崩塌……
「莉娜，已經讀取完訊號。訊號中僅包含純文字檔，涅希斯可將其朗讀。是否聆聽？」
涅希斯發出的電子語音讓莉娜回過神來。
她看著手上已不再閃爍的通訊器，才想起她們已經可以讀取裡面的內容。
「……嗯……好，就交給你了。」
「瞭解。以下是文字檔的內容。」
經過短暫資料讀取的時間，涅希斯揚聲念出信中的內容。
『嗨，莉娜，過得還好嗎？』
信的開頭，是意料之外的問候。
——那是對自己的問候。
莉娜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繼續聆聽涅希斯接下來朗讀的文字。
『我在這裡過得很好哦！如果那個新人類允許的話，可以來下面這個座標找我。』三組數字隨後被報出，『希望妳能快點過來，這邊只有我一個人，實在有點無聊。剩下的話，就等碰面之後再說吧。』
涅希斯停頓了一下，最後將屬名念出。
『愛妳的姐姐留。』
程式語音就此停止。
一陣暈眩，也在此時衝上莉娜的腦門。
——愛妳的姐姐——
莉娜迅速從地上站起，瞪大雙眼。
「姐姐還活著！」
「據信中的屬名，是的。」
涅希斯說道。
——是姐姐，她還活著，只是去了未來——
眼睛正逐漸變得濕潤，肺裡的空氣不斷躁動，快要從胸口宣洩出來。
「等等，莉娜……」
但，就在此時，蘭突然走近莉娜，抓住了她的肩膀。原本撐在她手上的拐杖也摔落在布滿塵埃的地上，發出沉悶的巨響。
她的舉動與剛才失控時有些神似。莉娜嚇得倒抽一口氣，差點潰堤的情緒也一哄而散。
「妳冷靜點，還不能亂下定論。除了屬名之外，沒有其他東西可以證明那就是妳姐姐寫的信。更何況，妳不覺得奇怪嗎？」
那雙冰藍色的瞳孔，看入了莉娜濕潤的視野中；原先急躁的心跳，也漸漸安靜了下來。
「為什麼那邊只有她一個人？我們去哪裡了？」
蘭問道。
她的提問，筆直的刺進了莉娜的心房。
「這——」
「我覺得很可疑，還是先冷靜下來比較好。無法確認的變數實在太多了。」
蘭放開莉娜的肩膀，踉蹌著撿起剛才落下的拐杖。
「總之，先回去大廳吧。」
莉娜望著白髮少女的背影，恢復平靜，默默想著蘭所說的話。
——只有姐姐的屬名，確實不能保證這封信就是她傳來的。
貿然根據信中的內容採取行動，很有可能讓自己陷入危險之中。
但是——
「不確定的話，親自去確認就好了。」
莉娜擦去眼角的眼淚，沒有一絲退讓的說道。
——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不論這封來自未來的信，代表著姐姐多少的存活機會——那怕是萬分之一——只要不是零，莉娜就絕不會讓這份希望從眼下溜走。
「親自確認？」
原先要踏出門外的蘭回過頭，擰起細長的眉毛。
「直接前往那個座標嗎？再怎麼說，發生意外的機率也都太高了……」
突然，她就這麼打住了話。
不像剛才在大廳起爭執那樣，連珠炮似的拒絕莉娜。
莉娜明白這或許是因為，自己的雙眼，此時正前所未有的閃爍著光輝吧。
「沒錯。我要去未來，親自確認姐姐是不是還活著。」
她堅定的說道。
白髮少女不自覺的退後了一步，遲遲沒有開口。
「……觀測之前……可能性也是同時並存的嗎……」
一陣沉默後，蘭才再次喃喃自語起來。最後，她嘆了一口氣，抬頭注視莉娜。
「……好吧，不過，要前往未來的話，會有一些限制。」
白髮少女的眼神恢復以往的冰冷。
「自從你們智人也發明了時間旅行技術，我們凡人就不得不介入管制，以預防時間旅行被濫用，產生嚴重的後果……現在，進行任何一趟時間旅行之前，都必須先通過『光錐』的批准。」
「光錐」是一台時空觀測儀，只有我們的世界才有。它能預估進行某趟時間旅行是否會產生封閉類時曲線，也就是俗稱的「破壞因果律」——蘭繼續說明。
「此外，時間旅行還必須遵守兩個毫無但書的鐵則，其一，絕對不能旅行到過去的時間；其二，與第一點相仿……」
蘭頓了頓。
「任何旅行只能朝單向旅行，不能返回。」
「——沒問題。」
莉娜毫不猶豫的回答。
這時，蘭嬌小的肩膀，似乎又因為震驚而顫抖了一下。
「……真是強烈的決心呢，哈哈。」
蘭輕輕笑道，聲音和之前有些不同。
似乎，聽起來比以往都來得自在。
「雖然確實是理論上可行的事，但換作是我，應該做不出這種決定吧……或許該向妳學習呢，莉娜。」
「沒……沒什麼，我只是想去找姐姐而已……。」
突如其來的讚賞，使莉娜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對了，提到光錐……我正想提議讓妳跟我回去我們那裡呢，畢竟這裡應該是無法生存了。」
彷彿重溫歷史一般，蘭再度提起一樣的事情。
莉娜心中掠過一絲詭譎，然而她也明白現在的情況已不像剛才。
再次接受蘭的幫助，似乎變成了無論如何都無法避免的事情——只不過，確認姐姐的存亡，卻也比一切都還要來的重要。
因此，短暫的猶豫後，莉娜就點了點頭。
「好，那就先去妳們那邊，用那個……光槌……什麼的評估，再旅行到那個時空。」
「是光錐。而且也要看測出來的結果才能決定旅行的可行性。」
「不管啦。走吧，涅希斯。」
一邊呼喚著搬運機，莉娜邁開步伐向房間外走去。
「我們，要準備前往未來——」
心中的焦躁，與直到剛才的有些不同。這是與發現新藍圖時相同的躁動。
「——目標，是確認姐姐的存亡。」
腳步揚起了地上的塵埃，防寒大衣也發出颯颯聲響——
然而，此時的蘭卻突然露出為難的表情。
「話說回來……要回去我們那邊的話……」
凡人少女少見的吞吐了起來。
「……我就得先花點時間……研究一下該怎麼回去了。」
她一邊用手指捲弄銀白色的頭髮，一邊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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