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靈足輕沾樹梢岩壁,盡使全力追她,未料此岩林地勢、植類遠比我想得複雜,起伏跌宕甚大,又不熟悉,和噬頭女距離逐漸拉遠。「窮寇莫追」說得貼切,我忽略地貌上的天然陷阱,被一道尖銳枝葉交錯組成的籬笆絆跤,禽滑已抵我身邊,扶拉我,道:「不行,這樣下去我們會再追丟。」我心底躥升智慧巫女的一句話:「噬頭女見到天雪罟,必會現身。」
「好,試試吧,托我上最高的那棵樹。」禽滑雙掌重疊,我扶他肩膀做撐竿跳,單足正落他掌中,援力施力,他騰飛我上附近最高的一棵樹,中途,我向噬頭女吹哨,左手順勢高拋柳筒,咻地一聲,筒內噴張蜘蛛天雪罟。
晶白軟網閃耀金光,與月輝爭姝,舞啟半空,仙女羽衣不過如是。
我仰頭看、禽滑仰頭看,噬頭女亦仰頭看──猙獰變柔和,噬頭女陷入回憶神情?她瘋狂轉身向我──事實向蜘蛛天雪罟撲來。
禽滑喊道:「下平地。」我左中指勾牢天雪罟,幾步鴻飛鶻跳,和禽滑猶若兩頭猛鷲,拖曳天雪罟尾翼,憑虛御風,落於森林平地,月夜下形象可謂美輪美奐。天雪罟雖拖曳極長,儼然生命,竟避繁枒簇葉,不觸碰到任何物體。
噬頭女高速追至我們跟前,她獨賸灰森森的右眼,緊盯蜘蛛天雪罟不放。我挑釁地甩動天雪罟,她則低吼著聲,禽滑道:「我偷繞至她身後,想辦法扣住她雙腕,你再撒網捉人。」我回應:「好,不知何故,她對蜘蛛天雪罟很感興趣,我引她注意,你截她後路。」我倆默契十足,禽滑彈指間施術隱身,噬頭女縮了下,發現禽滑消失,她渾身青白肌肉都繃緊,兇咧闊嘴銳齒,提高警惕、提防。
我存心一試千煞黑娜咒威力,直接殺將鉅子令和天雪罟兩軟兵器,一招「眾翟戰敵」連使數次。此招為「墨翟鉅子十二劍法」第十一招,總結前十招精華,威力奇大、進可攻退可守,兩件軟兵器攻勢綿延不絕,此招成敗與否,全憑武術者的體魄強度和反應能力:即使是重複性動作,也區分快打慢打之別、前後左右攻邊之距,以及閃躲對手攻擊反應。
我眼裡,噬頭女動作變慢了,且她全付心意奪取蜘蛛天雪罟,我完全可預測她攻勢,只她氣力強韌,不想讓她拉扯住鉅子令和天雪罟,是以我出招不溫不火、不停繞圈,周旋得久,噬頭女早失去耐性。我注意禽滑已達她後方,豈料些微分神,忽略噬頭女改變攻擊目標,往我撕來!
爪子一觸身,啪嘶幾聲,噬頭女撕碎我上衣,全身咒紋黑亮得光彩奪目、精細華美,錯覺紋路更繁複了。我不禁叫:「完了,我唯一的T恤。」禽滑顯身,笑道:「你那件T恤已經臭三天,也該換啦。」我往後一躍,順腳踢開噬頭女爪攻,認真說:「放屁,男人的內褲就是第一天穿正面,第二天反穿,第三天擺窗戶吹風,然後第四天週而復始、高密度循環,T恤同理可證。」噬頭女循聲旋身,伸長兩爪捷抓禽滑臉面,禽滑硬碰硬反扣噬頭女雙腕,再一個騰空大前翻,雙腿跪壓噬頭女肩上,使勁下墜,喊道:「著!還不擒下妳!」噬頭女驚慌掙扎,怪力扭動身軀,卻再也甩不開禽滑。
俄頃山霧大量湧現,禽滑冷笑:「霧遁?想得美。時候啦!」我鉅子令先鎖緊噬頭女右腕,和禽滑配合無間,他放手後縱,我凌空側翻,扯鉅子令再鎖其左腕,綁實她雙手,拋罟,裹緊噬頭女全身。
噬頭女一秒倒地。
倏忽,霧散。
「噬頭女的真身原來是那個!」我沉吟:「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烟。」禽滑落地,盯著被蜘蛛天雪罟化解力量的噬頭女,道:「果然,她是。」我對噬頭女大喊:「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烟。」
她滴下一顆淚。
一顆掉於地前,就化為珍珠的淚。
禽滑嘆息:「原來是⋯⋯南海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