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用工具人的101種完美結局(短篇小說)

快步走過隔壁班教室的彭佳佳才瞥見擺放在某張課桌椅上的白色小花立刻別過頭，她刻意不看並不是因為那幾朵花的花瓣呈泛黃捲曲近枯敗之相，而是因為這幾朵花總讓她想起上周這個班某個學生受不了同班同學長期的欺凌最後在家上吊自殺的事。所謂的升學名校傳出學生因霸凌而輕生是極損顏面的醜聞，就在教育局、新聞媒體、校內人士三方集體一輪亂鬥下，學校最終給了外界一個「該生因課業壓力過大導致精神狀態不穩」的理由就此一事不再二議。

大人就會打官腔。此時彭佳佳的手機螢幕顯示同學艾琳傳來的訊息：今天第一堂課小考！唸了沒？佳佳翻了一個幾乎到尾椎的白眼再回傳一個眼神死的貼圖給艾琳。是誰說學生課業壓力過大但每天的考試卻像丟炸彈一樣節節轟炸？精神狀態不穩分明就是瞎說，還不是怕死了個學生導致明年招生不足拿不到補助編出來的場面話。佳佳記得前陣子還看過那位同學，是個身材瘦小的女生，微笑時上揚的嘴角就像貓咪兩頰輕晃的鬍鬚，雖然佳佳並不認識她。

怎麼辦啦！考不及格又要被列印機罰寫了啦！艾琳又傳來訊息，甫進教室坐定位的佳佳瞄了一眼手機果斷關機，列印機是他們班私下給數學老師取的外號，這個老師不但上課準時，而且每次在黑板上寫出來的數字簡直就像列印機印出來般一絲不苟，這種老師最不好商量……在全班哀嚎聲中列印機還是發下了考卷。佳佳很快地掃了考卷一眼，有幾題還真沒複習到，都怪自己昨天玩手遊到凌晨才睡，早上來不及吃早餐還差點趕不上公車。佳佳咬緊嘴唇看著那幾道試題，鬱悶中她只聽到背後一陣又一陣的嘶嘶鼻息……黃耀燦你可不可以不要呼吸啊！你這麼吵我是要怎麼思考？佳佳很想叫坐在自己後面的傢伙閉嘴。此時列印機要求大家把考卷交給後面的同學交換批改。完蛋了……這次要不及格了……嘆了口氣的佳佳冷不妨被拍了一下肩膀，佳佳嚇了一跳回頭，黃耀燦那張肉乎乎的圓臉直衝著她笑，給我吧！黃耀燦伸手跟佳佳要考卷。凝視著黃耀燦幾乎被擠成一條線的眼睛和鼻頭上的汗珠，這傢伙不討厭甜食吧？佳佳遞出試卷，是朋友就幫忙把空白的那幾題寫上答案，請你吃團購界最夯的糖果怎麼樣？趁著列印機不注意，佳佳迅速的把兩顆包裝精美的巧克力塞進黃耀燦的筆袋，黃耀燦先是呆了幾秒然後害羞的低下頭輕輕咳了幾聲。

我真聰明！拿回考卷時佳佳心裡暗樂：看不出來黃耀燦膽子挺大，居然真把答案都寫上了！佳佳又塞了兩顆糖給黃耀燦，是他要幫我改的！如果不喜歡他大可拒絕啊！我又沒拿槍指著他……佳佳拼命說服自己，只是黃耀燦滿臉通紅接過糖的模樣讓佳佳突然感受到了某種特有的心領神會，佳佳再次從書包裡取出另一顆糖放進黃耀燦的筆袋。

耀燦我口好渴，你幫我去買瓶飲料好不好？還有我肚子也餓了，順便去合作社買個布丁給我可以嗎？

耀燦，昨天我跟一起打遊戲的夥伴吵架了，沒心情背課文，你隨便幫我填上幾行，分數不要太難看就好……

耀燦，前幾天列印機出的回家作業好難喔，你一定寫完了趕快借我抄，放心放心我會故意寫錯幾個數字不被老師發現的……

攻略遊戲裡的魔王可以提高戰鬥等級，等級不知道比黃耀燦高出多少倍的佳佳已抓牢黃耀燦的心理狀態。外型不突出的黃耀燦只有功課不錯這點堪稱可取，再加上這個萬般看臉丑人勿近的社會機制運作下會找黃耀燦聊天的女生大概只有校門口的義工媽媽。只要對黃耀燦說好話，給他糖吃再表現出依賴他的模樣，黃耀燦總一句「給我」就都幫彭佳佳處理好了，既然黃耀燦毫無抗拒甚至樂在其中，彭佳佳也乾脆的把黃耀燦使用到底。

耀燦耀燦，今天我大姨媽來肚子疼的要死，那幾題……彭佳佳今天照例使喚黃耀燦幫自己改考卷答案，豈料黃耀燦這回先聲奪人，給我一盒糖！黃耀燦拍了佳佳的肩膀，佳佳聞言驚訝回頭。這傢伙居然開始討價還價……佳佳嘴裡咕噥但仍回答哎呀明天再給你囉，等到隔天放學被黃耀燦叫住時佳佳還想明日復明日的耍賴推託。黃耀燦笑笑說：別吃糖了，我們一起去吃蛋糕。什麼？佳佳心想這傢伙真是得寸進尺，我不要！佳佳一口回絕。黃耀燦聽了眼睛頓時瞇成一條縫然後扳起指頭開始數：四月二十日數學小考６５分、四月二十五日古文默寫８８分、五月三日英文生字抽考七十五分……你……佳佳氣鼓鼓的瞪著黃耀燦，這卑鄙的傢伙居然把每一次幫自己改過答案的科目名稱還有分數統統記了起來，明擺著就是威脅自己。好啦我去啦，佳佳氣極。

從坐上捷運開始佳佳的臉色就臭到不行，難道以後自己都要被黃耀燦威脅？那怎麼行？佳佳看著身旁自得其樂玩著手機的黃耀燦牙一咬從書包裡拿出一台相機，對不起啊耀燦，我以後不會再要求你幫我改考卷答案了，這是我最喜歡的相機，送給你。佳佳硬擠出笑容。這可是目前美肌效果最好的相機啊！佳佳心疼的想：可以別再威脅我嗎？黃耀燦一時受寵若驚，他突兀的開始咳嗽，這麼貴重的東西我不能要，但是你既然願意把最喜歡的東西送給我，那我也要把自己最重要的東西給你才公平。黃耀燦極其小心的從書包裡取出一個布袋。拜託！誰要你送的東西！佳佳無奈收下的同時一股噁心反胃的感覺從她胃部直竄喉頭。抱歉，我身體真的不舒服，下次有機會再一起去吃蛋糕吧！捷運到站鈴聲才響起，佳佳起身就往外衝，黃耀燦原想拉住佳佳卻硬是被上車人潮隔開，佳佳又聽到了那熟悉的嘶嘶鼻息。討厭討厭討厭！噁心死了！佳佳落荒而逃。因此事心情極差的她當晚入眠時竟遺漏掉艾琳傳來的一條訊息。

謝謝你們對耀燦的照顧，請大家保重身體。收拾完黃耀燦抽屜裡的物品，黃母神情悲戚的在導師陪同下離開教室。這也太誇張了吧！佳佳心想黃耀燦還真死了，那麼……佳佳拉開化妝包拉鍊，這個東西還是早點還給黃媽媽。叮咚！艾琳傳來訊息，佳佳嘖一聲，下節是自習課艾琳絕對要偷懶了。佳佳不經意的看了手機一眼，我剛偷聽到老師說黃耀燦是因為猝發性氣喘死掉的。氣喘？那傢伙沒帶藥嗎？死的也真冤，他那時好像說……佳佳的思緒轉啊轉的，突然間整個人像是被凍住，背脊發涼的她慢慢取出布袋鬆開袋口，幾個字樣露了出來。

佳佳嚇得當場把袋子丟在地上，這東西能還嗎？如果黃耀燦病發時身上僅有這包藥，那麼所有人都會認為自己是害死黃耀燦的唯一兇手。你當時為什麼見死不救？為什麼？黃媽媽的眼淚、眾人的指責、殺人的罪名全部化成一層黑霧將佳佳包裹起來，感覺像是被拋進另一個時空，佳佳好慌好亂好怕，要先把氣喘藥藏起來才對，可是才彎下腰佳佳卻感覺肩膀被人拍了一下，黃耀燦死了，自己背後的座位早就空無一人，那剛剛拍自己肩膀的是誰？佳佳抬頭慢慢往後看，熟悉的鼻息再度響起，嘶嘶、嘶嘶，那聲音由遠而近然後愈來愈近……碰！黃耀燦的桌沿突然被一雙手抓住，彎曲的指節可見力道之大，此時映入佳佳眼簾的還有昨天死去的黃耀燦，黃耀燦整個人趴在桌上，熟悉的圓臉早已扭曲變形腫脹成豬肝色而後皮膚漸次塊狀剝落。給我！給我！黃耀燦嘶喊著，已成白骨的雙手眼看就要抓住佳佳……

啊！佳佳發出慘叫，兩眼翻白倒在地上的她不停抽搐，同學見狀趕緊將她送醫，途中佳佳淒厲的尖叫沒有停過，還有她想抗拒什麼不停向上攀抓的雙手。

就像溺水的人無法呼吸，在場的人這樣轉述。

佳佳在醫院裡躺了三個月，學校又一句「該生因課業壓力過大導致情緒不穩」帶過。出院後的佳佳變得不愛說話也不喜歡與同學玩耍，即便四周有人佳佳也不敢坐在房間裡的最後一個座位，一要她坐就哭，日常靠牆移動是佳佳最安心的行走方式，佳佳甚至不敢排隊買票，偶爾被拍肩便反射性瘋狂尖叫，因為每次回頭佳佳總是會看見那雙手，那雙彷彿要把自己拖入另一個世界裡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