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 請坦率（2）— 芋頭米粉

我將視線由手機螢幕移轉開來，發現天色不像剛才的明亮，柏油路上有幾點水滴，遠方的天空滿佈著整片的烏雲。抽完兩口手上的菸，將手機放回褲子口袋正想進店裡跟周曉光說快下雨了，一陣凜冽的強風刮過，身旁的溫度頓時下降許多，碩大的雨滴伴隨悶雷的聲音，我不禁抬頭盯著烏雲驚呀的發現，烏雲已經來到不遠處。

老闆跟周曉光兩個人走到店門口，周曉光開口：「雨下得好突然。」

「午後雷陣雨是我們村在這個季節的特產。進來店裡面、不要坐在屋簷下，有時候閃電會打進來。」老闆說完轉身回店裡。

我不知道閃電會打進屋簷是真還是假，但我還是乖乖的站起來跟著進到店裡面，跟著周曉光坐在店裡一張蓋著玻璃桌面的木頭書桌前。不一會閃電的光透過老闆的方格玻璃木門將小店照的光亮，巨大的雷聲震動著所有的門窗，我有些不安的搓著手，周曉光只是安靜的看著窗外的傾盆大雨，在兩個人的沈默裡，我聞到食物的香味，就像是小時候外婆爆香蒜頭跟蝦米的味道。

老闆端出三碗米粉放在桌子上跟我們說：「雨還會下一陣子，不過不會太久就看這片烏雲走路的速度快慢。先吃碗熱的，等你們吃飽雨就會停。」

我還想客氣一下，周曉光已經由米粉裡夾出塊芋頭說：「老闆你米粉湯裡面放芋頭？」

「我跟你說、我做的芋頭米粉是我們村裡最好吃的，你試看看。」老闆說完，走到放飲料的冰箱裡拿出個繫著紅色塑膠繩的塑膠袋，打開塑膠袋將裡面的白色泡菜倒在我們面前的盤子裡。

「醃大頭菜！」周曉光馬上叫出泡菜的名字。

「帥哥很識貨，我醃的大頭菜全村莊的人都搶著要，米粉你們要趕快趁熱吃。」老闆得意地笑著。

在我休假的第四個小時，我在個不知名的小雜貨店裡，吃了碗熱騰騰的芋頭米粉，這種事也只有跟周曉光在一起時才會發生。

雨停後，我們告別的老闆帶著周曉光買的零食飲料回到車上。我拉開副座前的置物櫃，拿出包淡七星抽出一根含在嘴裡點上。帶我抽煙的是周曉光，但在他重考大學那年戒掉抽煙，戒菸了的他不知道為什麼總會在副座前的置物櫃裡放包淡七星。就像在抗議他丟下我自己戒菸一樣、只要搭他的車就一定要抽他放在副座前的煙。

「當兵的伙食不錯喔？！你看你油亮亮的。」周曉光把車窗按開個小縫。

「伙食就不會餓到、好吃說不上來，重點不是在於伙食而是在運動，關於我我油亮這回事是不成立的。現在我等於每天進行高強度的肌耐力與高強度的重量訓練，軍中的伙食根本無法滿足我所消耗的熱量，所以油亮這個詞不能形容我，因為我現在是精實的帥氣。」我吐出口煙繼續說：「你醫學院到底畢不畢得了業？」

「小翰！你真的是不會聊天的句點王。你就這麼的看不起我！我以為我們是很了解彼此的好朋友」」周曉光一臉燦笑的回答。

「我一直都覺得你考上醫學院是靠老黃的。」我說完下意識的看了周曉光一眼，周曉光仍舊一臉燦笑。

老黃是周曉光的小學同學，大大的眼睛、左臉頰有個酒窩，高中時以能夠上一女中的成績來跟我們當同學，聽說她除了學雜費全免外，如果將來考上國立大學還有一筆為數不少的獎學金。像老黃這樣的資優生在我們學校裡每個年級各有一班。

剛開學時我陪著周曉光去老黃教室找老黃，一轉進資優班的走廊馬上感受到彷彿國三最後一學期的肅殺之氣，周曉光毫不在乎的站在教室前門找尋老黃。

「黃玉鳳！黃玉鳳！」周曉光揮著手壓低聲音的叫著老黃全名。

老黃走出教室微笑著開口：「幹嘛？」

「你們家還有缺打工的嗎？我跟小翰有空，要不要約我們？」周曉光伸出手臂想搭上我的肩膀，我默默地往旁邊移一步避開他的手臂。

老黃笑出左臉頰上的酒窩回：「你想要去別人家騙飯吃，麻煩要有好的態度。」

我看著陽光斜灑的走廊，周曉光跟老黃的聲音傳入我的耳朵卻進不到我的腦袋裡，車禍之後偶爾會有這樣的情況，我能聽見旁人說話的聲音但沒辦法明白旁人所說的內容，每個音我都知道只是無法組合成詞彙，有時候更是連聲音都無法傳入我的耳朵裡。外婆為了這件事帶我跑了很多間醫院檢查，但得到的答案都是車禍所造成的後遺症，有可能會復原、有可能就只是這樣，在沒有更惡化之前還是先觀察，定期回醫院做檢查。

「劉阿翰！」感覺到周曉光的手臂搭上我的肩膀時我聽懂自己名字「你中午的便當是什麼？」

周曉光很妙，總是對別人的食物很有興趣，他有時候會捧著看起來很營養高級的便當，硬要跟我交換我花$50元向學校訂的難吃便當。平日不怎麼會理搭別人的他，會因為看上別人手裡的食物而跑去搭訕別人，我很確定因為我不是唯一的苦主。

高一那年，周曉光發現學校福利社新設了個烘培坊，裡面有名店的限量葡式蛋塔。周曉光在看到張貼在看板上的廣告時，就一直不停的碎念他必須要吃到限量商品。教室在校園另一頭的我們，不管用多快的速度抵達福利社，國中部的學弟妹總是早先一步搶完葡式蛋塔，我努力了兩天就向周曉光宣布放棄，告訴他有機會回台北時去買一盒帶回來分給大家吃，周曉光對我露出我是背叛者的眼神後，消失在第一節下課。

周曉光每天都消失在第一節下課大約兩個星期左右，我看到他拿著塊葡式蛋塔，招搖的站在我教室門口囂張地吃著葡式蛋塔，我問他蛋塔怎麼弄到手的？

「我因為被朋友背叛只好去交個國中部的新朋友，我新朋友很講義氣的幫我弄了兩塊限量的葡式蛋塔。人家國中部的年齡雖然小，但是不會背叛朋友.....」周曉光喋喋不休。

「你少屁，你花多少錢叫學弟去幫你代買？」我直接打斷他。

周曉光瞪了我一眼說：「原來葡式蛋塔要熱熱的吃，外皮才.....」

「另外一個蛋塔呢？」我再次打斷他。

「當然是趁熱送去給老黃啊！想不想知道限量蛋塔的味道？我今天特別容許你可以舔我的食指。」周曉光一臉得意對我伸出食指的機歪樣，我終於忍無可忍地在教室門口跟他打了起來。

每次想到這樣的他總是讓我不自覺得微笑。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