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台劇｜《黑喵知情》：人類，也可以這樣溝通嗎？
《黑喵知情》是一部於今年八月上映，講述寵物、飼主與兩者間的橋梁──寵物溝通師的台劇作品。
我想「寵物溝通」對大眾而言，應該算是比較生僻的領域，即使家裡養過寵物，大概也有不少人不知道或不相信寵物溝通。
雖說我自己並沒有養寵物，不過因為平時有在看一些貓狗影片，所以我對寵物溝通不算太陌生。每每在 Youtube 上看到飼主分享自己去寵物溝通的經歷、聽到那些科學難以解釋的故事時，我都會覺得既神奇又有趣，一直很想理解那樣的世界究竟是如何，沒想到台灣就將它拍成戲劇了！
《黑喵知情》整體集數不多，裡面卻收錄了各式各樣的溝通故事，無論是人與寵物的溝通、人與人的溝通，劇中都刻劃地十分仔細，很能勾起觀眾的日常記憶，特別是飼養過寵物的家庭，我想更容易被劇中各種暖心橋段打動。
⚠ 以下有大量劇透請注意 ⚠
▌你相信有人可以跟動物說話嗎？
最一開始要談的，當然就是這部戲的核心──「寵物溝通」了。
雖然觀劇之前我有聽說過一些寵物溝通的案例，可畢竟我也只是個普通的「麻瓜」而已，寵物溝通對我來說依然屬於玄學的領域，我沒有辦法理解溝通師究竟如何與寵物溝通、也無法體會與寵物心靈相通是什麼感覺。
然而《黑喵知情》卻透過溝通空間的塑造、主視角的切換以及寵物的口白帶我體驗了溝通師的世界。
我們能透過畫面看見寵物眼中的一切、藉由配音聽到牠們的心聲，還可以從氛圍節奏感知牠們的情緒。這些將感受具象化的設計使寵物溝通師在劇中不再那麼玄妙，即便是普羅大眾，也可以輕鬆理解寵物溝通到底是什麼感覺。
我承認一剛開始聽到寵物的配音時多少有點違和，不過只要習慣這個設定，後面就不會再有需要對頻率才能看下去的戲份。而且不得不說在完全習慣寵物配音後，每次聽到羅鈞家那隻操著台灣國語的天竺鼠講話都覺得超好笑的 XD。
▌我要回家了，對不對？
當故事進展到中後期，劇中出現了許多承著悲傷、痛苦，甚至瀕臨死亡的寵物。牠們微弱的心聲、狼狽的模樣總會讓人忍不住心疼，然而更摧折人心的，是在那份狼狽之下，寵物對人類娓娓道出的情感。
無論信任、警戒、喜歡、厭惡，寵物們的一字一句都離不開身邊最近的飼主，或許是無悔的包容、也或許是由衷的抗拒，唯一不變的是，牠們說的每句話都足以直擊我們的靈魂深處，觸動那顆赤裸的心。
也許對飼主來說，寵物只是短暫的陪伴者，是參與自己某段人生的角色；但對寵物來說，主人就是牠的全世界。牠們的喜怒哀樂、一言一行都會被身邊的人牽引，那些人們藏在心底的情緒和傷口，牠們也都再清楚不過。
▌人類也是動物，那可以用這個方法來溝通嗎？
起初，我一直認為寵物溝通是這部戲探討的主題，可在看完之後，我反倒覺得它更像是用來引導觀眾提出質疑、反思自我的鑰匙。
當各種寵物溝通的案例被推到眼前時，我常會看著看著就忍不住思考：
明明寵物溝通那麼簡單，為何與人類溝通卻變得這麼困難呢？
又為何明明住在同個屋簷下，人們卻只想親近寵物而不是家人呢？
我覺得這正是寵物溝通劇中最特別的一處定位，它不只是一個噱頭或題目，更是引導觀眾反思為何人與人的溝通會變得如此困難的關鍵。
劇中不管是羅鈞佩珊、沈清楷一家或是葉醫師和她爸，都存在大大小小的溝通問題，而這些問題很有可能也會出現在我們身邊。因而當我們看著溝通師利用寵物溝通輕而易舉解決各種問題時，才常會冒出「要是寵物溝通可以用在人身上就好了」這類的念頭。
若單就我自己的角度來說，我會認為劇中的寵物溝通之所以能夠那樣順利，是因為溝通雙方都抱有平等尊重的心。
無論是構築空間、邀請寵物或是進行溝通，這整段過程中溝通師與寵物的地位都是平等的，沒有什麼威逼利誘、上下尊卑的問題，兩者之間坦然相待、誠心對話，才有辦法化解一個又一個的問題。
這個道理放在人與人身上其實也適用，只是人類往往沒有寵物那麼單純，在經歷社會化後就容易因為現實、權力、情感等多方面因素，忘了如何真誠地與其他人溝通。我想正因如此，劇組才希望藉由單純的寵物，引領大家重新思考溝通的本質吧！
▌不在家的時候，你都可以在這裡跟我說話。
「溝通空間」是這部戲中我非常喜歡的一個設定。簡單來說這就是一個溝通師在溝通前，會先在心裡構築出的場域，如此一來在寵物溝通時，便能邀請寵物至這個空間中進行對話。
對溝通師來說，這個空間是內心的寫照，是他最真實、柔軟、有歸屬感的地方；而對寵物來說，這個空間則是牠能直接觸碰到溝通師內心，產生信任的地方。
就如同每個人的經歷、喜好不會完全相同，溝通空間的模樣當然也因人而異。
對佩珊來說，她最有歸屬感的空間是小時候與羅鈞上課的教室。這是她心中最美好的地方，也是她與羅鈞的夢想起點；而對羅鈞來說，他最有歸屬感的空間則是與佩珊一起生活的這個家，這也很能對應他最後對羅育棋聲嘶力竭吼著的那句：
「我最大的心願，就只有跟佩珊兩個人平安的度過每一天！」
劇中的溝通空間還有另一處讓我印象深刻的橋段，那就是羅鈞接觸到非法繁殖場的動物後，過往柔和平靜的空間突然變得可怕、危險，連帶讓羅鈞的溝通能力徹底失控的轉折。我覺得這個轉折再次強調了寵物溝通跟人一樣，只有在「雙方平等」的基礎下才能順利進行。
前幾次羅鈞遇上的寵物狀況都相對平和，因此還有餘裕被邀來溝通空間，將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訴他；但從非法繁殖場中活下來的動物自出生起沒見過陽光、沒踩過地，日復一日被苛待、毆打、催生。牠們的內心狀況是極度不穩定的，根本無法像其他寵物一般能被安穩邀請到溝通師面前。
不僅如此，這些動物強烈的痛楚還反倒改變了這個由溝通師創建的空間模樣，讓它變得不再安穩、平和。
這個「由動物改變空間」的設定再次說明了溝通是雙方共同構築出來的，即便寵物一直以來都是「被邀請」的角色，可他們也不會一味居於被動。當牠們情緒起伏過於激烈時，也同樣會對溝通師產生影響。
▌可以透過寵物知道別人家裡的秘密，不是有點恐怖嗎？
隨著劇情演進，我們可以看到能與動物對話的羅鈞從被一開始人質疑，漸漸轉變為身邊眾人羨慕、求助的存在。還記得我第一次看到救援波波的劇情，在那個所有人都關注羅鈞一舉一動的當下，心底就隱約泛起一絲不安。
確實，看見廢材羅鈞終於被肯定我很高興，不過同時我也擔心這樣超群的能力之後會反過來傷害到他，或連帶使寵物溝通這個概念在整部劇裡神格化，扭曲原先的立意。
寵物溝通的確很厲害、很神奇，但相對地，如果今天別人只透過一張照片就能了解你家的一切，你和家人的個人習慣、隱私生活都會透過寵物傳播出去，這難道會是好事嗎？
當然，我始終相信只有內心足夠澄淨、能夠高度共感他人的人才得以被賦予與寵物溝通的才能。不過就算溝通師本人沒有惡意，也難保這份超群的能力不會被其他心懷惡意的人所迫害或利用。
像劇中的佩珊和羅鈞也都是非常善良的人，可他們一個被非法繁殖場業者不停恐嚇甚至追殺身亡；一個則被人利用殆盡後背了黑鍋丟了工作。
從之前到現在，社會上都不乏有堅守善良的人被那些追求自身利益的人肆意踐踏犧牲的案例。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善良」成了軟弱的代名詞、「擇善固執」成了吃力不討好的事，而不擇手段反倒成了人們獲取成功的必要條件。
「喜歡動物的人本來就不應該這麼辛苦啊。」
是啊，為什麼「善良」會變成一件這麼辛苦的事呢？
或許這個問題這一輩子都無法獲得解答，但我想這是每個人都值得反覆深思的。
▌精采劇情
在做最後的總結之前，我還想聊聊劇中幾個讓我印象深刻的畫面。或許有些並不是重點劇情，不過都是我在觀劇時被深深打動的橋段。
▸ 我也沒有等到她
「妳沒有等到她，是因為她出了意外。
我也沒有等到她。」
我也沒有等到她。」
佩珊生前，曾經替被主人拋棄的寶寶，轉達心聲給他的飼主佳婷。聽著佩珊替寶寶譯出的話語，羅鈞才意識到其實佩珊一直以來要的都不是他的功成名就，她只想要他多多陪在她的身邊而已。
「也許雅雲姊跟佩珊要的都不是我們有多偉大的成就，要的只是陪伴而已。」
——羅鈞
我還記得我第一次看到這段劇情，聽到羅鈞帶點哽咽地說著：「她還跟妳說了什麼？我想知道」的當下，我的眼淚就在眼眶裡打轉。
旁白是佩珊溫柔述說著寶寶的心聲，畫面卻閃過她與羅鈞過往的生活，同樣一段告白，卻乘載了兩個不同故事。
而在這段回憶的結尾，羅鈞用「撿到妳，是我的幸運」呼應了佩珊過去說的「被你撿到很幸運」，將他對佩珊的愧疚與情感收束起來，下了一個很棒的句點。
即便這整段劇情只有交錯穿插的幾句台詞、幾幕回憶，可無論畫面、表情、旁白、配樂都有將那份既溫馨又悲傷的氛圍烘托出來，是我心目中最美的劇情畫面之一。
▸ 要是沒有離開家就好了
「他還有再說什麼嗎？」
「他說，要是他沒有離開家就好了。」
「他說，要是他沒有離開家就好了。」
我想波波的故事是所有寵物中最賺人熱淚的一個，也是我認為有養過寵物的人一定會被深深觸動的片段。
當寵物的生命到了盡頭，牠們最想要的往往只是回到牠們的家、回到牠最愛的家人身邊，就算被遺棄了，這個心願也從不會改變。
我自己也曾經歷過陪伴很久的狗狗去世的悲傷，而且當時的我還因為身在異鄉，無法見她最後一面。在那段總會忍不住懷念她的日子裡，我都會不時想著：
她過世之前，會不會希望能再見我們一面呢？
她臨終前到底在想些什麼呢？
或許正因為體驗過寵物離世的感覺，波波的故事才會如此觸動我，尤其是牠臨走前對家人們說出的感謝，更是一字一句都直擊我的淚點。
「波波說，謝謝阿嬤常常都會瞞著媽媽餵他吃肉乾。他說妳是世界上最好的阿嬤。」
「波波說，他在外面的時候還是常常擔心爺爺，因為爺爺看起來很冷。他說每一次你腳在抖的時候，他就會跳到你的腳上想要讓你溫暖一點。」
「波波還有提到一個相框，他希望可以把那個相框丟掉，就是他常常弄倒的那個。他說大家每次看到那個相框都很難過，尤其是爺爺。」
「波波還有再說什麼嗎？」
「他說，要是他沒有離開家就好了。」
▸ 沒有辦法再被治療了吧？
「像我這種人，應該沒有辦法再被治療了吧？」
在故事後段，殺害佩珊的兇手羅育棋在創傷諮詢團體中剖白了自己殘忍、不堪的過去。
這段自白是整部戲裡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演技場面，不得不說王家梁真的把這個角色刻劃地非常好，閃躲的眼神、顫抖的動作到逐漸泛紅的眼眶，每個動作都將羅育棋身上既善良又邪惡、既冷酷又溫柔的極度反差詮釋地有聲有色。
我覺得羅育棋這個角色十分有趣，他是一個色彩獨特到我幾乎找不出幾個擁有類似氛圍的配角。若要簡單陳述他，大概就如同葉醫師所說，是一個很像流浪狗的人。
他是一個被人類社會拋棄的存在，不擅長與人交流、感受不到情緒、找不出自己身而為人的價值。然而，他卻對動物有著絕對的溫柔，甚至可以為了動物不惜代價與人對抗。而這份溫柔也連帶使他對殺了愛護動物的佩珊這件事，第一次感覺到愧疚。
「過了這麼多年，我好不容易覺得我自己活得像個人，我有了情緒，卻是因為我殺人所產生的愧疚感。」
「像我這種人，應該沒有辦法再被治療了吧？」
我之所以喜歡這段劇情，除了王家梁的演技太過精湛以外，最主要還是它將羅育棋的故事做了一個相當漂亮的收尾。
這段自白既是羅育棋對葉醫師的告別，也是他終於願意以「人」的身分面對罪孽、接受制裁的證明。
當像流浪狗一樣的他尋回了身而為人的意義，開始會打從心底對殺人感到愧敬、會心甘情願為此贖罪之時，我想無論未來如何，都代表他已經邁開治療的第一步了。
▌總結
雜七雜八分享了這麼多，也該是時候做個總結了。
平心而論，這部戲還是存在許多問題，比如劇情節奏稍微緩慢，特別前幾集實在乏味到讓人很想快轉；以及後期反派之間的關係非常混亂，張本善、陳天福、楊陳傑等人的關係糾結到讓人摸不清楚頭緒，一度以為在看八點檔。
不過這部戲最打動我的，是他們對「溝通」及「情感」的細膩刻劃。無論是人與人亦或是寵物與人，劇中出現的各種衝突、各種感動、各種愧疚都非常真實，很容易讓我想起自己生命中也曾面臨過類似的情景、有過相同的疑問。
因此我依舊認為《黑喵知情》是一部值得一看的戲劇作品。尤其是曾經養過寵物的觀眾們，相信這部劇一定有許多能讓你感同身受、會心一笑或甚至紅了眼眶的橋段。
那最後也私心推薦一下周予天演唱的片頭曲〈小小的愛〉。這是一首輕快溫暖的歌曲，很適合這部作品的調性。雖然 MV 主題是有點微妙，但能看到羅鈞客串還是滿驚喜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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