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往的大半年,每天放工從港島離開,幾乎都是在公司門前的車站,乘搭可以直達家門樓下的巴士。不過,最近有點心血來潮,又或者自覺很久沒有好好散步,放工離開時,會選擇另一條路線回家,當是為疫情期間的苦悶,稍為自得其樂一下。
說起來,在以前的中學年代,有時放學也喜歡選擇不同的方式回家,好像探索了一些新的路線之餘,也覺得每天要重複相同的步伐,有點像是機械人的倒模生活。
這晚放工離開港島,沒有乘搭平日經東隧往九龍的「601」,而是走到南洋酒店前的車站,選搭經紅隧往九龍的「101」,總站是觀塘裕民坊,巴士停泊在最近剛啟用的公共交通運輸處。
裕民坊大翻新後,到過這裡幾次,建築外表無疑華麗非常,然而與周邊的氛圍卻明顯格格不入,尤其看到近日有關該區強行清場的新聞,更覺這種璀璨美豔的背後,又是一堆堆被時代巨輪埋藏的舊日記憶。
套用官方常用的詞彙,這個新落成的「裕民坊」,大概只是「打造」新觀塘的第一步,而當下所感覺到的格格不入,他日亦會因「新觀塘」的構成而被同化,最後留低的除了記憶,可能就只剩下一個小角落,展示殘留的舊事舊物,就像放置在「裕民坊」商場裡的微縮藝術展。
當然,這些對傳承記憶與文化也很重要,但除了在舊物拆卸後作懷緬,更重要的是,留有一顆保育文化的真誠。看著商場內的展品,腦海忽爾閃過這種感悟。
發展商與政府的心意,大眾固然無法猜度,但至少我們對自家本土的文化,可以多加留意和欣賞,因為在今時今日的香港,每吋風景,稍不留神,隨時不再復見。
在告別裕民坊的那晚,剛好與朋友路過這裡,跟一位拿著相機的男生擦身而過,想必對方前來,也是希望拍低這裡的最後風貌。
由此想起,早陣子發過的一個跟「觀塘」有關的夢:
房裡有些認識的人,也有些努力回想過後,仍然不知道或記不起是誰的人。
雖說有些自己認識的人,但卻還是有種陌生的感覺,因為室內周圍的人都在說著普通話。
跟其中幾個用普通話聊著聊著,才發現原來對方也懂說廣東話的,只是說起來發音不太準確,像帶著鄉音般有點怪怪的。
似是大佬級人馬的肥胖中年,走過來跟我打招呼。
回了一句不記得是甚麼的廣東話俚語,卻惹得哄堂大笑,只見他笑意盈盈地用半鹹不淡的廣東話說:「依家冇人咁講架喇。」
然後,大家繼續歡樂地打桌球。
抬頭看到牆上的顯示板所示,往觀塘的巴士班次,將於十二點二十五分開出。
「今天往觀塘的只有這班車嗎?」我問。
有個人回答說「是」,然後就把我帶到樓下的車站。
好奇有著幾十萬人居住的觀塘,為何全日只提供一班車的服務,就問他:「觀塘不是個很熱鬧的地區嗎?」
「很悲哀的,已經不像從前了,那裡現在變得很荒蕪。」
不確定自己是否有登上巴士,只記得最後拼命地想拿起手機拍低照片,身體卻不停墜落,跌進一片頹垣敗瓦之中。
然後,夢醒了。
總覺得,眼前的觀塘/新觀塘,彷彿只是這個城市的一片縮影。身處當下的香港,留不低的東西實在太多,或許有天,連人都沒法再留下,想來不無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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