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向虎山行

車站前的『速食店』附近，
烏鴉趕在約定時間之前半小時就抵達，打算先做場地的勘查，雖然此處是公開場所，但是近來某些反對RFID的支持者，偶有脫序的行為，不得不慎。

首先來到對街的走廊下觀察，烏鴉快速地掃描左右，他觀察到附近有清潔人員，看來是幾位已經上了年紀的工作者，似乎不帶威脅。再來則是有位站在速食店隔壁，手提辦公提包，正在講手機的男士，然而他的目光卻是緊盯的速食店門口，明顯就是個可疑人士。

不一會兒，有十來位年輕人成群結隊地來到，從穿著來看，似乎是某種運動團體的打扮，但體格未免都過於健碩，烏鴉想起之前在巷弄中所遇到的那些黑衣人，似乎也有類似的體格，是該注意一下。

此外，烏鴉也迅速地規劃撤退路線，萬一當場有任何糾紛的話，可以快速地離開現場。從會面所在的二樓來看，所有的窗戶都已被廣告看板遮住，唯有靠右側的緊急逃生窗可用，如果將之擊碎，往外跳出，剛好可以跳上路邊停靠汽車的車頂，如此緩衝著地，應不會有大礙，而倘若不幸需要直達地面，以大約五公尺的高度，則需要緩衝減速才妥當，等下須留意店內有沒有椅墊之類的緩衝物品可用。

大致地準備過後，在約定的時間到達前五分鐘，烏鴉先至樓下櫃台簡單地點餐，之後領著餐點前往所約定的二樓，果然在講好的座位區，已經有位男士正在等候，而且他先用隨身包包佔據了一個對面的座位。

烏鴉走向前並且詢問著：「請問，是劉先生嗎？」

該位男士穿著中規中矩的正式上班族的襯衫，配戴水藍色領帶，有著稍微瘦小但明顯精實的身軀，在整齊梳理的西裝油頭下，佩戴著金框眼鏡，看來有些歲數的痕跡刻畫在蒼白的臉頰上，但眼光甚為銳利，那是種說不出來的深邃涼意。

男士笑笑地對著烏鴉說道：「是啊，請坐。」劉先生將包包移開，示意請烏鴉坐下。

劉先生首先拿出準備好的名片遞上，並說道：「這是我的名片，請多多指教。」

烏鴉接過名片看了下，名片的抬頭是行銷企劃經理，公司的類型是廣告行業。
烏鴉接著說：「很抱歉，因為我是自由業，所以沒有特別準備名片。」

「沒關係。」劉先生邊說著、邊拿出一份空白的個人資料表格，說道：
「我們先聊聊，如果你對這份工作有興趣的話，還請你填寫這份表格。」

「好啊，可否請劉先生先介紹一下這個工作內容。」

「是這樣子的，我們是家專門做網路行銷的公司，專門承接客戶以網路進行宣傳的工作，就如同大家所知道，網路已經成為現代人不可或缺的訊息來源，我們的工作，就是幫忙客戶有效的把訊息傳達給正確的人。」
「早幾年，大概接受一些商業產品的行銷計畫，近年來，我們也接受一些客戶意見在網路的傳達。」

「客戶意見？」烏鴉有點聽不明白地詢問著。

「你也可以說是『輿論』，如果要清楚地說的話。」
「我們一樣是利用網路，將客戶的意見，照他所需要的方式傳播開來。」

烏鴉心裡早已清楚，這擺明了就是『網路水軍』，沒想到還可以講出這麼冠冕堂皇的說詞。

劉先生接著說道：「今天想跟你談的這份工作，主要是留意網路上的訊息，並且配合公司政策，對於特定的事件，在著名的論壇上發言。工作時間可以自訂，但最終是以網路的留言數量、 回應的人流數等，來作為這項工作績效的評估。」

由於烏鴉此行的目的是要弄清楚反RFID背後的組織，但直接詢問恐遭質疑，改以這樣的方式詢問：「我大致了解工作的內容了，想知道我們的留言內容需要先經過客戶的審查過嗎？如果偏離客戶的期望呢？」

劉先生似乎有所警覺，回答道：「這點你不用擔心，我們也不是隨便找人來幫忙，其實我們觀察你有段時間了，當然是相信你有這樣的能力，而且立場與我們一致才會找上你。」

烏鴉接著問道：「那有沒有需要與客戶直接接觸呢？」

「原則上是不需要的，這裡因為牽涉到客戶的隱私，公司也僅有少數人有機會接觸到客戶。如果員工對客戶有聯絡上的需要，可以透過公司的管道來居中處理。」

碰了軟釘子的烏鴉，看來要發掘背後的種種，想來還沒那麼容易，還得要多下點功夫，他接著指向桌上的空白個人資料表格，說道：
「了解，既然守住客戶的隱私是那麼的重要，那麼相對的，我們是否也可以保留一些隱私呢？」

劉先生的臉色瞬時略有難色，遲疑了一下講到：「看狀況而定吧！但是確認工作同伴的身分與立場是必要的。既然你提到這點，我們就開門見山來說好了，其實你的看板的確吸引了不少的流量，尤其你以『寒江雪』的板主身分，與『蕭蕭然』的激烈筆戰，看來頗有意思。」
「但是，我們也懷疑，會不會其實『寒江雪』跟『蕭蕭然』根本就是同一個人，只不過是你利用精彩的討論在看板吸引流量？」

此時會談的氣氛似有凝結，烏鴉心中最大的顧忌，果然被對方懷疑上了，但就此關鍵時刻，還得更持穩才是，烏鴉不動聲色將內功運起，在最快的時間內，調整自己的呼吸，在均勻的吞吐中，控制心跳節奏以及保持略帶輕鬆且鎮定的笑容，回答道：「劉先生，你想太多了，其實我也很頭痛，那個『蕭蕭然』死死地盯著討論看板，不斷地點燃戰火來踢館挑戰，我可也是騎虎難下啊！」

劉先生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這樣子好了，不如你就在討論看板內發個意見，我們來看看『蕭蕭然』是不是會有反應，如果有的話，那至少澄清我們的這項疑慮！」

烏鴉心中一沉，只是冷冷地說到：「 劉先生，我是說『蕭蕭然』死盯著討論看板來發言，可是就不知道他是不是『馬上』會有反應啊？」

劉先生語帶輕鬆地說：「這沒關係，我們有的是時間，不是嘛？」同時轉身望向那群做運動員打扮的年輕人，似乎在暗示，這裡可有他的人馬在。

眼見當場氣氛不對，烏鴉說道：「既然劉先生堅持，那我就試看看吧！但是我們可要先說在前頭，如果『蕭蕭然』在半小時內沒有回應，那麼我可也沒有辦法，就當我跟這份工作沒緣分吧！」

此時，劉先生沒說話，只是面無表情地輕輕點頭。

烏鴉在劉先生的面前拿起手機，打開討論看板，以『寒江雪』的板主身分，登入後並新建一個反對RFID的議題：
『RFID植入人體，影響免疫系統，造成慢性疾病者快速惡化！』
之後將手機放於桌上，就只等待『蕭蕭然』是否會上來接續留言挑戰。

儘管兩人面對面而坐，但此時氣氛卻不和諧，烏鴉因為無法再使用手機，也只能放空自己定點凝視他方，然而等待的時間是難熬的，望著牆上的電子時鐘一分一秒流逝，討論看板上依然沒有動靜。

「這個用餐時間，可能『蕭蕭然』也正在吃飯，沒有空上看板吧？」烏鴉窮極無聊地自言自語說到。
話音剛落，突然間，看板上顯示『蕭蕭然』上線，緊接就看著他將一則新的留言貼上來：
『又來了，網路發言要有證據，請提出正確的消息來源！』

烏鴉如釋重負地深吸一口氣，接著抬頭望向劉先生，只見他笑笑地說道：「果然你們兩個結的樑子可真深啊！對不起，是我們多疑啦，不過，這也讓你知道，幹我們這一行的，還是得處處小心才是。」

烏鴉無奈的表示：「就是說啊，這個『蕭蕭然』真的是有病，整天閒著到處修理人，我們這些反對RFID 的都是他的眼中釘。」

劉先生將桌上的表格遞給烏鴉，說道：「接下來，就請你填寫個人資料。」

接過表格的烏鴉，開始埋首寫著，幾分鐘後將填寫完的資料遞給劉先生。
當然啦，這些資料都是烏鴉早就想好的人設，烏鴉估計對方大概也猜得出來。果然劉先生也不留意表格所寫的內容，只是隨口問道：「你剛剛提到的自由業，能不能說談一下具體內容？」

於是烏鴉把早已想好的角色設計說出：「因為大學所學不實用，畢業之後做過幾份工作，但因為種種原因而中斷，倒是花不少時間在網路上，平常打打遊戲，也會到各個網站看看，因為對電腦網路略有心得，有準備往這個方向走，說不定做個Youtuber 來介紹科技新知之類的……」

劉先生看來有些疑惑，明顯是對這個捏造的身分不是十分滿意，但或許是因為此工作有其急迫性，只得露出有些尷尬的笑容，並說著：「謝謝你今天撥出時間來面談，我這邊沒有其他問題了，你還有什麼想要了解的嗎？」

烏鴉盤算著還是盡快離開著個是非之地，但還是得小心地說道：「也謝謝你，我也沒有其他問題了，那接下來我要準備什麼嗎？」

劉先生回道：「接下來就請等候通知，公司人事會儘快與你聯絡。」

「謝謝！」
烏鴉說完就起身離開，然而心裡卻慶幸著：「幸好還不需要執行撤退計畫。」

往二樓的樓梯口走去時，烏鴉瞄到不遠處的獨立座位，有位正在把玩著手機的人，在他不經意露出的臂膀上，隱約可見有個刺青圖案。

「我好像在哪裡見過這個刺靑圖案？」烏鴉在心中納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