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儀的心事

14.

見過孩子以後，王揚智時而激動莫名，時而落寞寡歡，工作的感覺來時，比之前都勤奮認真，工作告一段落時，不是一個人坐在辦公桌前發呆，就是靜靜地站在窗前，像尊辦公室的裝置藝術品似的，一動也不動的望著窗外。

「你有外遇囉？不會就藏在對面的高級公寓吧！」太太沐晴察覺異樣。

一句玩笑話點醒了王揚智。他才想起，從回國那天和李達毅談及孩子開始，他一心只懸念孩子，不知不覺冷落了沐晴，就連陪著她參加親友聚會的時間，偶爾也因為想起孩子而心不在焉，有時候到了孩子的放學時間，他甚至還會感到焦慮。王揚智當然明白自己不該如此，也絕對不能讓沐晴發現他的心事。在沐晴面前，他壓抑自己的情緒，努力做好人夫的角色，而其實心裡還在想孩子。有好幾天實在坐不住，他真的去等小孩下課。上次那樣遇見芊儀母子女三人之後，再假裝巧遇有點怪，王揚智只好等在街角，遠遠的看著他們，這時間接小孩下課的家長屈指可數，車若剛好停校門口，芊儀只下車打開門讓小孩上了車就走，若停遠一點，芊儀左右手各牽一個散步到停車處，子瑄總是邊走邊跳邊和媽媽說話，他覺得這孩子像芊儀也像自己，一直到他們的白色轎車從視線消失為止，他都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們，尤其是子瑄。

「親愛的，你看我們今年到哪過聖誕節好呢？」正在看電視新聞報導的沐晴問王揚智。

「好幾年沒在台灣過新年了，今年就陪家人過好了，妳也好些年沒在聖誕節去看看妳母親了，不是嗎？」

「也好。快來看！市長要為市府前的聖誕樹點燈了！」就在燈亮的那一剎那，和太太一起坐在電視機前的王揚智，想起了另一個他的家人。

「看來今年得多準備幾份禮物了。」沐晴說的興奮。

「確實。」王揚智答的肯定。

因為沐晴的母親在聖誕節前夕難產生下沐晴而過世，所以沐晴的爸爸總會在聖誕節前，安排一天帶著沒見過母親的沐晴到墓園陪伴沐晴的媽媽，讓她看看一天天長大至亭亭玉立，如今已為人妻的沐晴。沐晴的爸爸希望女兒一生都像沐浴在陽光下般，過著充滿幸福的日子，所以給在又雨又冷的日子出生的女兒取名為沐晴，也藉此懷念使盡全部的力氣，用生命為他生下女兒的妻子。在他們父女選好日子之後，王揚智也藉給小孩聖誕禮物當見面禮約了芊儀。

見面地點芊儀選在秋雲家，怕發生尷尬場面無人排解，秋雲還約了麗綺，不管怎樣，相較於秋雲，麗綺和王揚智還更熟識。至於禮物，王揚智刻意選了中性的湯瑪士小火車。

「禮物就只有小火車啊？那妹妹呢？」沒結婚也沒小孩的秋雲認為小火車是男孩的玩具。

「沒關係，我可以跟哥哥一起玩，我喜歡跟哥哥一起玩。」

「太好了！子瑄真聰明，待會吃完點心，我們就和哥哥一起把火車裝起來。」

「好！」

聽了子瑄這番童言童語，沒人能體會王揚智有多開心。在秋雲家，大家都覺得自在，秋雲準備了不少吃的喝的，麗綺還帶了聖誕蛋糕，今天的主角是芊儀的小孩，話題都圍繞著這對小兄妹轉。對子瑄了解的更多，王揚智更難捨下這孩子，他已經認定子瑄就是自己的了，他恨不得今天就可以把子瑄帶回家，告訴她自己才是她的爸爸，親爸爸。小孩吃好了想玩，芊儀帶他們進浴室清理。

「芊儀就是芊儀，連小孩也養成一樣的習慣。」

「這兩個小兄妹乖巧又長的標緻，真的是天使，芊儀真幸福。」

「沒生養小孩的人別說的那麼輕鬆，那兩個小孩可是芊儀好不容易得來的。」

「秋雲還是沒有走入婚姻，建立家庭的想法？」

「是還沒遇到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吧！」

「愛情誠可貴，自由價更高？」

「我心中理想生活就像現在，至於理想的家庭生活嗎…。」

「理想家庭生活談何容易！別看芊儀現在看來光鮮亮麗，還帶著兩個人人稱羨的孩子，其實…」

「芊儀怎麼了？我看挺好的，當個心無旁鶩的全職媽媽，一心一意的教養小孩，陪伴小孩長大，這不正是大部分這個年紀的女性同胞想要的嗎？」

「芊儀是不得已的。」

「別再說甚麼不得已了，反正這也是當初芊儀想要的，芊儀原本就計畫生了兩個小孩之後，就要在家當全職媽媽。」

「說到小孩，」麗綺停頓了一下，看了看秋雲，接著說：「王揚智，你有沒有覺得芊儀的女兒既不像爸爸，也不像媽媽？」

「嗄？」突然被麗綺這樣一問，王揚智五味雜陳，一時語塞，正想說沒見過孩子的爸爸之類的應酬話，秋雲及時替他解了圍。

「別再提這無稽之談了！芊儀好不容易走出憂鬱，好不容易才走到現在這狀況，妳就別老在孩子身上做文章了。」

「王揚智，妳說她這是不是無稽之談？哪有人懷疑自己肚子裡生出來的孩子是別人的？」

王揚智心頭一震，這席話令他心疼、自責、心虛、又驚訝，但他只能沉默。這時孩子們從浴室出來了，拿了他們的禮物，邀請王揚智一起下來玩，孩子興奮地拆開包裝，拿出所有的零件，他帶著兩個孩子靜靜地組裝小火車，享受片刻當爸爸的樂趣，幸福地看著孩子們喜悅又期待的表情，待鐵軌架設好，車站、山洞擺好，火車啟動聲一響，孩子拍手歡呼，感染了他也舉起雙手，但一股莫名的寂寞穿過他的身心，就像被天外飛來的箭射中一般。

「芊儀憂鬱！」王揚智始料未及，難怪她之前有那樣忽而冷漠，忽而熱情的反應。孩子是不是無稽之談？是，也不是，不然他今天又為何而來？雖然他還沒以科學證明。沒想到麗綺竟敢對芊儀肚子裡生出來的小孩起疑，但麗綺這女性的第六感，令他起雞皮疙瘩，好像麗綺看透了他的內心，發現了他的祕密似的。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