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女-團錄 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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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陸回

KP:
次日早晨,旭日東昇。
協子依然是女房當中較為早起的那幾個。穿過凝露的清晨緣廊,偏殿裡的客人似乎也已穿戴整齊。
藤原協子:
「大人,日安。」疏理過後,來到客人守夜的廂房。
昨夜幾乎沒睡下,一闔眼,妖異的景象便是歷歷在目⋯⋯。
賀茂正行:
「⋯⋯早安。」不是很有精神的樣子。想來昨夜難以成眠。
雖說自己也為了應付突發狀況而選擇坐著歇息,總還算是有入眠。
「敢問身體有否異狀?」驅魔儀式的效用無法保證的情況下,先確認這點應是最妥當的。希望殿下昨晚亦沒有受怪夢及異常侵擾。
藤原協子:
「駿河身體並無異樣,謝謝大人關心。」抬眼望向裝有寶冠的盒箱,眼神內多有幾分戒慎恐懼。
「大人,您昨夜⋯⋯是否順利?」
賀茂正行:
「私昨夜行過驅魔儀式,不過私認為仍未全數解決。」畢竟節的反應是那樣。伸手按上箱蓋略有阻止掀開之意,回想昨晚寶冠模樣的陰陽師若有所思。「解鈴還須繫鈴人⋯⋯興許暫時還需要再叨擾。」
藤原協子:
「是。還要勞煩大人。」
終究是多有不便,即使受妖異所擾,那頂寶冠也仍是夫人與大人間定情之物。要將那樣的信物,交予他人處理,於情於理,夫人亦有不捨與顧慮。
思緒間又浮上心頭,是女性無數夜裡,為噩夢所苦的形單影隻與方才眉間的淡淡哀愁。
「大人,駿河有一事相求。」
賀茂正行:
「是。」聞言不由得抬起頭,等待對方說下去。
藤原協子:
「若您意欲前往藤原府邸,是否得以令駿河與大人一同前往。藤原兼明大人忙碌於朝中公事,其實駿河受矚咐,代替夫人向夫君大人傳達慰問與關心。」
賀茂正行:
前往造訪的雖是人類,輕薄女性的形象仍可能又會孕育出一位像那樣的姬君⋯⋯不免做了失禮的聯想,陰陽師點了點頭,掩飾那些對藤原氏不怎麼友善的揣度。
「私明白了。確有此意。」目光回到箱子上,思索的卻是那把鎏金折扇。但在那之前——「出發前,私想謁見殿下。私有些在意殿下昨夜是否無恙。」畢竟事情還沒有得到解決。
藤原協子:
「是,我明白了。請大人稍待。」聞言後,恭敬地退下,前往夫人居室轉達。
賀茂正行:
「有勞。」待人出去後,才伸手進衣內摸了摸放在身上的摺扇。殿下如此慎重禮待箱內的信物,於那位姬君既是能如此輕易出借的嗎⋯⋯沒有繼續深究之意,陰陽師收回手回歸等待。
KP:
協子來到裡間,正在由侍女們服侍穿衣的夫人看上去氣色紅潤了許多。看見協子略微蒼白的臉色,她的眼眸裡隱約流露出驚訝,仍然不動聲色地等待更衣完畢,遣退了侍女們,這才悄聲問協子。「怎麼像是沒睡好的樣子?昨夜裡協助那位大人做什麼了嗎?辛苦妳了。」
藤原協子:
聽聞夫人慰問,僅是淺淺一笑,搖了搖頭。
「謝謝夫人關心,不過是有些疲憊。」隨後便將大人謁見的意願,如實稟告。
KP:
夫人在偏殿接見冬郎。只有協子隨侍在側。
隔著簾幕,隱約可以窺見殿上華服女子所著織物明豔的色澤。雖不能直接面見,倒也感覺溫婉嗓音裡多了幾分朝氣,她說道,「大人一早便來問候,不知是否有什麼吩咐?」
賀茂正行:
「感謝殿下接見。聽聞殿下精神,私便安心了。」應以一禮,從聲音猜測對方昨晚應是一覺至天明,不由得鬆了口氣。但——
「昨夜私雖行過儀式,仍未能徹底祓除⋯⋯查明緣由前,私許得再次叨擾。」安穩的嗓音不帶迷茫,陰陽師恭謹的敘述所需。即使自認沒能帶回捷報是何等不中用,亦無法在此刻便撒手不管。
KP:
「大人客氣了。因大人鎮守此地之故,連日以來總算得以安眠……應該是我對大人表達感謝之意。」夫人微笑說道,「不論有什麼需要的,儘管交付她們去辦便是。」
向夫人辭別後,冬郎和協子一同前往藤原兼明府。這座府邸佔地之廣,僅是稍遜於左京大夫府,而宅院的主人如此年輕,可見藤原家的權勢。
僕役將你們引入中殿,藤原兼明正在那裡。他不愧為京城的藤原公子之名,面若冠玉,豐神俊朗,身著淺黃長袍,繡以絲線,甚是儒雅。手上一柄折扇,更顯翩翩公子之姿。
雖然素不相識,他也並未覺得困擾,態度友善地問道,「聽聞陰陽師大人來訪,不知何事指教?」
賀茂正行:
如此風度翩翩的公子,能擄獲任何芳心亦不足為奇。視線不禁往對方右肩一側偷覷——然後在對方發話時回以來意。
「私素來對他界之事頗有興趣。」儘管說法生澀卻並非謊言。「耳聞殿下曾前往龍宮,特來請教詳細⋯⋯是為其一。」
KP:
「原來這樣的鄉野傳聞也會使陰陽師感興趣。」藤原兼明從容地笑了笑,做了個請的手勢,「那麼有必要請閣下喝一盞茶了,雖然不知我等凡人所見,是否能令陰陽師大人滿意,我會盡我所能講述這段難忘的旅程⋯⋯」
他留意到後方身著壺裝束的協子,話頭稍有停頓,輕聲問道,「這位是⋯⋯?」
賀茂正行:
「這是自然——有勞。」能夠知道越多越好。「是私仕祈福之儀時領路的關係人。今日似亦有事來訪便一齊同行。」
藤原協子:
「久未問候,藤原大人。」既是同族高位者,亦是所侍奉姬君的夫婿,未作多言,恭敬行禮。
「怕是大人勞碌於朝中要事,駿河受夫人囑咐,傳達慰問關心。」緩步向前,呈遞上的,是夫人特意讓自己捎來的和歌。
KP:
「哦,是妳啊。」聽了聲音才認出來人,藤原兼明接過和歌,臉上有幾分驚訝。確實,橘氏姬君還沒有做過這樣的事呢。
他隨手把信箋按在桌上,沒有立即拆閱,視線轉向冬郎,「如此說來,是在左京大夫府上舉行的祈福儀式?出了什麼事了嗎?」後一句,他又是放輕語調向協子說的,清俊的面容流露出關心的意思。
藤原協子:
「夫人近來睡得不安穩,才請來陰陽師大人行祈福之儀。」
KP:
「是嗎。想必有妳在旁侍奉盡心,會漸入佳境吧。」藤原兼明點了點頭,倒也沒有太過在意這件事。
《暗骰》
侍女為你們添上香茗和精緻的茶菓子。在香甜的點心氣味、縈繞鼻尖的茶香之中,藤原兼明說了繪聲繪色的精彩旅途故事——蝦兵蟹將、引路的海龜、如仙樹般壯麗的珊瑚,以及水晶宮裡的龍女。就像是曾經聽聞過的浦島太郎傳說得到了證實,加上藤原兼明的口才和自信風采,原本彷彿是聽過的故事,在他娓娓道來偏偏增添引人入勝之感。
「⋯⋯我向龍宮的姬君說道,『受此隆重款待實在受之有愧,實在令我心生不安吶。』龍宮的姬君說,何出此言呢?我回答,『因為我此行是為了我心屬的那位姬君,願求得貴寶地的寶物,好教我能夠討取她的芳心』⋯⋯
而就如同傳聞,龍宮之民向來慷慨好客,聽說了我這一番緣由,便答應成人之美⋯⋯是故,我就順利取得了來自龍宮的寶物,總算不負所托。」藤原兼明笑道。
藤原協子:
打從信箋被按在桌上,雖笑顏未變,眼眸中卻閃過些許陰霾。
「⋯⋯。」我並不意外——佳話終究僅是佳話。

《冬郎洞察檢定》
《1D100 ≦ 45:86 → 失敗》
賀茂正行:
「如此好客之人,私亦是初次聽說。」鮮少有表情變化的陰陽師,眼神閃爍著光芒——非常理的現象讓人聽得津津有味。
無論那是否為真,都是讓被世道侷限的想法一時之間能夠得到解放的良方。即便安倍殿明示過眼前的人沒有資格,亦無損本人敘述故事時的精彩。
「藤原殿可否還記得當時是往哪個方向造訪的龍宮、以及寶物生做如何?」無論如何,該做的事情是不會變的。藤原兼明尚未真正透露欲知的細節——按捺不住在意,陰陽師開口求教。
KP:
「出了京城,一路向南,直至海岸⋯⋯至於寶物,正是我贈與左京大夫的姬君那件,駿河也看過,是一件黃金打造的寶冠。姬君是柔婉的性子,大約不會輕易示人吧。」藤原兼明悠然說道,「那件寶冠啊,見過的人便知不是凡俗之物,即使是我,也不曾見識過那等精緻做工,真不愧是龍宮匠人之手藝⋯⋯」
他一邊形容那件寶冠如何華美,不時看向協子,以驗證自己所言非虛。
藤原協子:
烏雲中瞳孔密佈凝視的光景彷彿再現,但眼前的⋯⋯是姬君的良人,於是又將袖裡指尖的輕顫按住,抿嘴硬是將內心萌生的什麼嚥了回去。
「——寶冠信物是巧奪天工,若不是有幸,誰又會相信能在這凡塵俗世親眼窺見其華美富麗。」
賀茂正行:
「是嗎⋯⋯儘管私亦想拜見,但並無僭越之意,只能想像得了。」專注於求知的陰陽師視線沒有往同行少女身上去,只是輕輕帶過可能會觸及不舒服的話題。
出京城後一路向南嗎⋯⋯撇除真偽,描述確實很具體——藤原兼明是有著才華的。想必為他傾心的人,無不是因其風度所折服。
只是,他似乎並不知曉那信物擁有怎樣的內幕。「敢問殿下,彼時是與龍宮之人透過交易而得?」只說順利取得,卻沒說透過什麼方式——如是趨近佳話美談,想必會是回以用不可多得的心意打動非人之物吧。那會是段相當動人的故事。若非如此,很可能⋯⋯不經意的視線落於右肩,隨即撤回。
再怎麼說,擅自的猜測都很失禮。
KP:
聽見協子的附和,藤原兼明的臉上更顯悅然和自得。
「說的是呢,我當時確實有此打算。」藤原兼明摩娑扇柄,笑得輕鬆恣意,「不過可惜⋯⋯龍宮秘境並非那麼容易抵達之處。在岸邊尋覓可能的入口時,一個大浪把我和隨行的家臣打散了,我身無分文,在海岸徘徊許久⋯⋯或許因此才得到機遇進入龍宮吧。
龍宮的姬君聽了我尋訪的故事,便將寶冠贈與我。雖然我希望能夠回以相應的報酬,可是再派家臣去尋找,也遍尋不著龍宮的入口了。能有如此璀璨奢華的工藝品,想來人間的財寶未必能入得了他們的眼中吧。」
賀茂正行:
沒有正解、卻也毫無破綻,想必輾轉多人之間已然應付過許多情況——「藤原殿果真才識過人。」不知是滿足還是遺憾的輕嘆,「私確實開了眼界。」
「事實上私在探尋異聞時,亦收集到相當名貴之物,特此向見多識廣的殿下請教⋯⋯不過在此展示或許不太方便。」意指出希望能取得僅剩彼此二人的空間。
KP:
「哦?」沒預料到陰陽師竟還有這樣的目的,藤原兼明露出驚訝的神色,但他對此很感興趣,很快便答允道:「既然如此,請閣下入內一敘。」
藤原兼明走在前頭,冬郎跟隨,明亮雅致的書房就在鄰近不遠處。侍女恭敬地行禮退下,並將障子合攏。屋內只餘二人相對。
藤原協子:
同兩位一併起身,行禮後注視著兩位大人往書房走去。
賀茂正行:
「是這樣的,私耳聞過龍宮美談,亦有尋找他界充作增進修為之意,並且在一處別緻的古宅內取得此物,受託尋找原主。就私所知,物主右肩上有塊胎記——不知殿下是否聽聞過、或者對這物品有所印象?」取出該把鎏金摺扇——據說是給某位姬君的信物,一面觀察對方的神情。
《冬郎洞察檢定》
《1D100 ≦ 45:29 → 通常成功》
KP:
那把做工亦甚為精美的鎏金摺扇展現之時,藤原兼明的眼神便沉了幾分,再到冬郎意有所指的話語,俊秀的面容真正顯露出不悅來,他輕蹙眉間,打量冬郎,有些猜疑和防備。「閣下的意思,倒像是特地尋我而來。我肩上胎記與生俱來,有過交情的公卿都知曉。不錯,這柄摺扇是我向京中工匠訂製的,也曾為我所有,後來轉贈他人。卻不知閣下是如何得到此物?」
雖然藤原兼明表現得尚算平靜,冬郎卻察覺他望向鎏金摺扇的目光裡隱隱有著恐懼。
賀茂正行:
「⋯⋯是。私認為這柄扇的物主,興許遇上了一點麻煩。縱使此刻徵兆未顯,亦不表示能輕易脫身。」既然別無第三者,陰陽師也不再隱瞞,僅是簡要說明是從一位姬君那裡收到委託而來。「請安心。如私欲對殿下行不利之舉,便不會要求獨處⋯⋯相對的,私想知道殿下遭遇過什麼。」
KP:
藤原兼明的焦急之態漸漸掩飾不住。他在書房裡來回踱步,捏緊扇柄,皺眉愈深。
「⋯⋯請原諒稍早我在席間的信口開河。」他踟躕許久,才下定決心般說道,「並非有意欺瞞⋯⋯若是告知旁人所謂真相,恐怕不是好事。閣下是陰陽師,我想這件事或許可以交付于您。」藤原兼明看向冬郎,認真地說道。
「所謂的龍宮之民、姬君⋯⋯或說龍女,並非人們所想那般美好。實際上他們凸眼鱗面、滿嘴利齒、手腳有蹼、面目兇惡,說是鬼怪也不為過。為了尋得龍宮寶物,我不得不與龍宮之民打交道⋯⋯這柄鎏金摺扇便是我用以和龍女交換寶冠的物品。所以,我也想知道閣下為何能夠取得這件本應不在人世之物?」
賀茂正行:
「私能明白殿下的顧慮與考量,因此無意於席間揭露。想必當時殿下亦不好受⋯⋯此事確實並非常人力所能及。」伏下視線,陰陽師思考了半晌。凸眼鱗面、滿嘴利齒、手腳有蹼、自龍宮取得的寶冠、以及交換的摺扇⋯⋯倘若那才是姬君等人的真面目,那座宅邸,當初能夠活著走出來,會否是種幸運?
「私⋯⋯係因此物為向該姬君出借,受託欲尋與其承諾婚約的夫君而取得。位置是位於城西處的古宅,近日私巧因工作造訪。私雖認為背信不妥,亦認為事出有因。另外,方才殿下提及寶冠是為夫人的信物,既非此世所有,私認為許非世人所能接觸之物。如若殿下重視夫人,或許再次三思較為妥當。」為了橘殿的心意,陰陽師知道自己只能講到這裡。
《暗骰》
KP:
「不愧是陰陽師,能理解我的苦衷,並慎重看待異聞,實是我等人民幸事。」藤原兼明的神情鬆緩不少,他略作思索,恍然說道,「莫非祈福儀式也與此相關?我當時只一心求取寶物,竟不知異世之物會產生什麼影響⋯⋯橘氏姬君可有大礙?」他流露的擔憂不似作偽。
賀茂正行:
「不敢當,此為私的職責。祈福之儀,私僅是循例操辦。若心懷擔憂,私認為殿下可回歌詢問。」夫妻這塊的互動,可不是自己擅長的領域——只能給出沒有太多用處的建議。「只是,私對於龍宮寶物有在意之處。觸碰異世之物需要付出的代價仍是未知,延宕越久,許越不好處理——過去藤原殿接觸寶物的時候,有否異狀?」
KP:
藤原兼明思索了一會兒,搖頭說道,「不曾,倘若我知道寶物對人體有害,又怎會將其交給姬君?至於異象或是感應之類的,也並未見過。」
他沉吟少許,看向冬郎,「會不會是龍女到了岸上,才使得寶物發生作用?雖然我對其知曉不多,但龍女滯留京城恐怕會對人造成威脅⋯⋯」藤原兼明板正臉色說道,「我希望閣下能退治龍女。所需人力,我可以調遣家兵協助,只不過對付異世之民,應當還是得仰賴陰陽之術。事成之後,我願重金酬謝。希望閣下看在京城安危,與橘氏姬君的安全份上,鼎力相助。」
賀茂正行:
「即使殿下與那位姬君曾有婚約,亦欲與其干戈相向,而非履行約定、或返還寶物嗎?」低垂視線的陰陽師,以對方所見不到的角度輕勾唇角——那是苦笑。
人們對於異世之物的忌諱與拒絕,自己並非首次體會。世界是以人為中心運轉,要保護民生、使國泰民安——長久以來,都是被這麼教導的。可是⋯⋯
面向非人的恐懼與危害,藤原兼明即承認是自己所為,卻想先選擇以武力掩蓋這些痕跡,而非認錯、更非因為考慮到殿下安危而選擇處置寶物之時,又何曾想過接受允諾的那位姬君,心思是否與人類相同會感到痛苦呢。
KP:
「那不過是一場交易,怎能稱之為婚約?」藤原兼明詫異地挑起一邊的眉,「莫非陰陽師大人看待異世之民與我等人民不分彼此?可我等又如何能與彼世結秦晉之好。請閣下莫要聽信龍女一面之詞。」
「至於返還寶物⋯⋯我已將之贈與橘氏,即使我意欲返還,也不能擅自決定寶冠的去留。」藤原兼明頗有幾分無奈。「我並不知曉龍宮寶物會造成這些後果⋯⋯橘氏姬君定然也不明就理,若是貿然討要,反倒是我休棄她的意思,甚是不妥,於藤原氏、橘氏兩家交情也會再生嫌隙。」
賀茂正行:
「⋯⋯私明白了。」不分彼此——是的,或許這才是自己真正的想法,何等的自以為是、不自量力。
即使如此,那一天因眼前少將無心之過而見到的哀傷容貌,以及輾轉難眠的橘殿,都是剪不斷理還亂的男女之情中,讓人嘆息的部分。
陰陽師所能做的,不是為殿下與他界之物拂去悲傷、也不是持干戈上戰場、更不是教訓眼前少將做人的道理。該做的事情,是找出能保護人們的解決之道。
「私需向殿下言謝,並未將私所言視為兒戲、以及願意將龍宮之實透露與私。」再次抬首,陰陽師的眼神不再有迷茫。「既然已經知曉姬君的目的、以及殿下的意願,私認為或許還有他法,動兵並不急於一時。」
即使並沒有接受退治的委託,陰陽師亦無放棄解決的打算,只是安靜地將摺扇藏回身上,表露欲離席之意。
KP:
藤原兼明似乎還想出言挽留,但見冬郎去意甚堅,欲言又止,輕嘆一聲說道,「那麼我且等陰陽寮是否能有更好的對策吧。但願京城平安無事⋯⋯」
他送冬郎到書房門口,吩咐侍女好生將兩位貴客送到府邸之外。
賀茂正行:
「藤駿河殿。」走出戶外,陰陽師在距離看不見藤原府邸時才開口。「雖然唐突,且能請藤駿河殿陪私走一段?」思緒滿是在剛才的對話,陰陽師甚至沒有意識到邀請對方走在身側的意義。
藤原協子:
視線隔著輕紗窺探同行者的表情與眼神,此次卻不是於前方領路,亦不是落於幾步後,放緩腳步,並肩而行。
——首次地主動與大人搭話,而不僅是回答。
「您的眼神已與稍早前不同。駿河若是多有冒犯,請大人原諒。」
賀茂正行:
「不同⋯⋯嗎。」未能咀嚼出少女話中語意,陰陽師微微側首。「不,不會的。是私的請求。」以為對方是指走於身側一事,有些生硬的回應後,陰陽師再次以僅有彼此聽得見的音量開口。
「私本以為兩件事並無關聯,故一直沒有透露。但⋯⋯」不願意將本便在猜測的真相用於傷害他人,加上過不去心裡的坎,始終保持沈默至今。
考量了半晌,陰陽師終於緩緩開口透露了藤原兼明所述的龍宮、寶物與信物、以及與另一非人姬君交易的婚約之事——「非常抱歉。突然便說許多難以理解的話。」
頓了一會才往下說。
「私認為目前所能做的,僅有將那頂寶冠歸還予對方,解除約定以保平安。然而⋯⋯那頂信物對殿下而言同樣意義非凡。即使是咒物,或許亦不會輕易處理罷。藤駿河殿認為如何?」若是不可行,就只能再想想其他的方法了。
藤原協子:
——只是大人並不知道,袖子下的是,隨著聽聞事實,便未曾鬆開的掌心,以及輾轉的思緒。
倘若昨日未見著那般異象,則絕不會輕信。徹夜未眠裡,有太多不解、臆測徘徊,直至再次見到藤原少將,胸中總有著某種醞釀。
藤駿河——藤原協子,究竟何以如此焦躁。「駿河不敢妄自揣測心思,然夫人確實相當重視與藤原大人間的情誼⋯⋯」
⋯⋯⋯⋯⋯⋯果真,是如此嗎?
「⋯⋯請大人切勿將龍宮真相告知予夫人。」
賀茂正行:
「⋯⋯殿下與藤駿河殿,本便不應因藤原殿下擅舉而遭受無妄之災。請安心,私會守密。」只是,如果不給個因由便要處理寶冠⋯⋯「藤駿河殿可有他法?」
工作時的自己,是連他人痛苦的權利與時間都會剝奪的陰陽師,亦是情緒的止水閥。解明異象是為本業的話,心如明鏡便是本能。
藤原協子:
「⋯⋯。」此次回應的,卻是沈默不語。
賀茂正行:
「藤原殿既想出兵征討,只是⋯⋯」對方並非人世之物,亦有一舉破壞京城之力,卻沒有選擇立即進攻或入侵,而是找人委託,那就還有交涉的餘地吧。
「藤駿河殿?」意識到對方的沈默,陰陽師緩下腳步。
⋯⋯是呢。想方設法明明是自己的工作。
給他人帶來如此不堪的回憶不說,由自己開口造成的不舒服,以及未知寶冠的危害等等不安的因素,現正落於昨晚徹夜難眠的少女小小肩頭上。「⋯⋯稍微休息一下嗎?」
藤原協子:
「不勞大人操心。」短暫沈默後,向著身旁的大人淺淺一笑,繼續往府邸歸去。
賀茂正行:
那笑容不減風采,卻令人有些不安。這是反過來被顧慮了吧。
本不會失去寧靜與安逸的人們,會因此憤怒且痛苦是理所當然。
對藤駿河殿而言橘殿是如此重要——相對的,她對橘殿而言也是重要的。就這麼沈默下去會發生什麼⋯⋯不清楚,但,很顯然少女已經承受了過多本不應由她苦惱的事。
「藤駿河殿。」陰陽師停了下來,視線落於地面。語調安穩而輕柔。「即是私自幼與異象為伍,尚且無法立即習慣,遑論未曾觸碰過的人們。」或許會被認為弄不清輕重緩急、也可能被當成多管閒事。但,陰陽師是清楚的——被異象逼到絕境而痛苦的模樣。「恐懼、痛苦與憤怒,私認為都是被允許的。」無計可施一點也是。而承接這些並找出方法,就是自己的工作。
「私相信仍有方法,只是,私亦有無法僭越之處,需要藤駿河殿相助⋯⋯為此私希望,藤駿河殿能更重視自己些。」
藤原協子:
「⋯⋯更重視自己一些?」踏出的步子先是稍有停頓,才又輕柔地落於地。
這次投射在陰陽師身上的,是沒有絲毫掩飾的不解。
賀茂正行:
沒有斥責、也沒有輕拂過去,有的只是清澈透明的疑惑。那副神情隔著薄紗都能促使熱流湧上心頭。壓抑住一曲訴衷腸的慾望,陰陽師輕輕頷首。
「藤駿河殿抑制住情緒的勇氣,私由衷佩服。」若這也是能前往龍宮的資格之一,自己果真為修行不足之身。「或許是多管閒事⋯⋯正如藤駿河殿希冀為殿下分憂解勞,私亦希望能夠分擔,為藤駿河殿略盡綿薄。」在少女的身後,亦有重視她的人——自己想要為了她們這麼做。
參雜其中的私情,許是離經叛道、修行未足,卻忍不住訴諸於口。
藤原協子:
——抑制住情緒的勇氣,是嗎?
「這並不是勇氣,而是『必須這麼做』啊⋯⋯」
是啊⋯⋯從出生、懂事,被教導著如何謹守本份、名譽、家族,以一名女性的身份,以女房的身份,以藤原氏——藤駿河的身份,只是從未有人提及『藤原協子』又該是如何?未有人教導過我,不,是未有人教導過『我們』⋯⋯長姐也是、夫人也是,還有我。
不過一夜間,熟悉的世界竟如此傾斜。
「始終我們女子,沒有什麼可以去的地方呀⋯⋯」
賀茂正行:
「即使如此,承受不住而逃跑,也是會發生的。」側面承認了那份勇氣,陰陽師聽聞對方洩漏的些許心思,回應時沒有太多猶豫。「或許在京內是如此。反過來說,走出京城便是哪裡也能去的自由之身也說不定。」雖說不能排除藤駿河殿真正在意的並非此事的可能,卻總比什麼話也不說來得好。
談及自身深處異於常人的世界觀,冬郎不覺失笑——或許正因過於自由,藤原兼明才會惹上這樣的麻煩,殃及無辜。
藤原協子:
「⋯⋯。」似是而非的答覆,是讓人有些哭笑不得。
不過,並非空守一處,而是四海為家嗎?
「這是大人您親身的感受嗎?」
賀茂正行:
「是的。」不知怎地開啟了對話,陰陽師點了點頭,重新邁出腳步。願意開口是好的開始——雖然無從得知究竟能分得多少擔子,緩慢的步調足以讓人有時間再次整理現狀了。
藤原協子:
——即使現況並無著落,嗎?
在身側大人視線未及之處,露出了微笑。
「謝謝大人。」
賀茂正行:
正因有束手無策之刻,才能突顯出是人。思緒才至一半,便被謝聲截斷。
「⋯⋯嗯?」自認什麼也沒做便收到感謝,這次換年輕的陰陽師掩藏不住困惑。
但很快便將此事暫置,重新開了口。「失禮,藤駿河殿。私先回陰陽寮一趟。既可能攸關京城安危,許先回報為上。」若是交涉無望,很可能會造成傷亡的話——事前的聯繫便顯得重要。只是這樁醜聞想必不能透露於太多人。
藤原協子:
「是。那麼,駿河先行回府,夫人還在等候著。」已然重拾儀態,行禮暫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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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盡的風霜過後,必有曙光——願以文字傳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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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禮了,藤駿河殿。私沒想到安倍殿會動手。」垂下眼簾,陰陽師知道同僚的行為並非自己的責任,卻不認為該因此置身事外。 「大人,請毋須在意。」回應身後的歉意,僅落下一語,步履輕盈,依舊走於前方領路。
「令人在意嗎⋯⋯最近是有個很流行的傳聞啦。」伊藤聳聳肩,他自己並不是很感興趣的樣子。 「說是城西的古宅鬧鬼。要我說啊,如果是真的古宅,有什麼地縛靈或是福神不是很正常嗎?⋯⋯欸,對耶,你好像是陰陽師來著。」他突然睜大眼睛看著你。
「我對案山子可沒興趣,不如你自己去問他吧。」安倍捏住轉動的扇柄,忽然一笑,往旁斜倚,扇端隔著輕紗挑起協子的下顎。「若是真有所謂龍宮,倒是妳能進得去的地方呀。如何,想去嗎?」
冬郎準備外出時,在陰陽寮外碰見一位頭戴市女笠、服儀典雅的女性,若不是在街上走,其舉手投足便猶如貴族一般無二。她微微挑起帽緣的輕紗,似乎在找路,隱約能看見白皙的手和娟秀的面容。
門楣橫匾上掛著「昭德門院」的題字,正是協子侍奉的姬君,橘賢子的寢殿。匾額由左京大夫橘氏所書,意在勉勵自己的女兒靜心修德,成為擁有賢良名聲的淑女。 經過狹窄的長廊,從障子裡透出微微光亮,正好可以照明前方的路。夫人應該已經歇下了。然而這時,卻忽然從裡面傳來一聲略帶驚惶的喊聲。
「⋯⋯失禮了,藤駿河殿。私沒想到安倍殿會動手。」垂下眼簾,陰陽師知道同僚的行為並非自己的責任,卻不認為該因此置身事外。 「大人,請毋須在意。」回應身後的歉意,僅落下一語,步履輕盈,依舊走於前方領路。
「令人在意嗎⋯⋯最近是有個很流行的傳聞啦。」伊藤聳聳肩,他自己並不是很感興趣的樣子。 「說是城西的古宅鬧鬼。要我說啊,如果是真的古宅,有什麼地縛靈或是福神不是很正常嗎?⋯⋯欸,對耶,你好像是陰陽師來著。」他突然睜大眼睛看著你。
「我對案山子可沒興趣,不如你自己去問他吧。」安倍捏住轉動的扇柄,忽然一笑,往旁斜倚,扇端隔著輕紗挑起協子的下顎。「若是真有所謂龍宮,倒是妳能進得去的地方呀。如何,想去嗎?」
冬郎準備外出時,在陰陽寮外碰見一位頭戴市女笠、服儀典雅的女性,若不是在街上走,其舉手投足便猶如貴族一般無二。她微微挑起帽緣的輕紗,似乎在找路,隱約能看見白皙的手和娟秀的面容。
門楣橫匾上掛著「昭德門院」的題字,正是協子侍奉的姬君,橘賢子的寢殿。匾額由左京大夫橘氏所書,意在勉勵自己的女兒靜心修德,成為擁有賢良名聲的淑女。 經過狹窄的長廊,從障子裡透出微微光亮,正好可以照明前方的路。夫人應該已經歇下了。然而這時,卻忽然從裡面傳來一聲略帶驚惶的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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