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JO／布加拉提×喬魯諾】Spring Breeze

01.
他不喜歡打雷。
漫漫長夜中，轟轟作響的雷聲如蛇一般爬上他的肌膚，一點一滴啃蝕著他，止不住渾身的顫抖。
明明已經習慣了孤獨，心底卻有絲毫不甘。

顫抖也沒用的啊，哭泣也沒有用。
既然如此為什麼身體會不由自主做這種無謂的事呢？

他並不是害怕雷聲，只是更會令他感受到自己確實被孤寂壟罩著而討厭。

不經意咬了手指的舉動直接性地暴露他最真實的感受，但喬魯諾卻沒有察覺那是自己在最弱小無助的幼年所養成的習慣。年紀輕輕便成為「熱情」組織教父的喬魯諾，短短數年間就改變了熱情所殘留的陋習，這不只是為了他心中的理想與他所堅持的正義，更是為了那短暫時光中一同踏上旅途的夥伴們。為了這些，他從來就沒有退路可選，而是只能不停地邁出步伐，朝向未來繼續邁進。為此，他連悲傷與快樂都沒有過多的停留。

「布加拉提……」喬魯諾緩緩吐露出日日夜夜思念的名字，可那人已經不會再回來了。黃金體驗的奇蹟只有一次，人死本就不能復生，這明明是再尋常不過的道理，喬魯諾．喬巴拿卻時不時擁有不切實際的妄想，想像有朝一日他會突然出現，對他說：「嗨，喬魯諾，我回來了。」然後，如同他們第一次見面，訴說夢想那般自在愉快的談話。

真是不切實際啊。
…不過，這樣就夠了。

似乎光是幻想就足以令他恢復冷靜，身體不再顫抖，因為光是回憶就給予了他無限的勇氣。喬魯諾閉上雙眼，嘴角微微上揚，堂堂教父只能依靠如此形式掩飾自己無法捨棄的脆弱，想想真是可笑。

「喬魯諾…不、GIOGIO…我要進來了哦。」米斯達禮貌性地敲門，喬魯諾睜眼望向門外，答覆道：「請進來吧，米斯達。」

得到回覆後，米斯達開啟了辦公室的大門，溼漉漉地帶著同樣渾身溼透的一名男孩進入了黑幫教父的辦公室。雷雨交加的夜晚，見到滿身狼狽的兩人一點也不奇怪。

「請問，這是怎麼回事？」見米斯達支支吾吾，注意到因被冰冷雨淋濕的男孩，身體瑟瑟發抖，喬魯諾心想再凍下去想必會得了感冒吧，於是率先發問。

「這孩子的父母是熱情組織幹部的手下，但先前因為任務的關係雙雙去世了。因為這樣導致這孩子沒地方可以去…剛剛我回家的路上啊，看到他淋著雨，感覺這樣怪可憐的…但是我那裏又住不下，想說能不能請你幫忙收留他一下？」米斯達邊說邊打了個噴嚏。如果只是感冒的話，喬魯諾是沒有辦法治癒的，他聽著米斯達的解釋，一面拿起自己預留在辦公室的毛巾交給米斯達，並給孩子披上件外套。

「倒也不是不可以，名字呢？」

「布羅諾…他的名字是布羅諾。」米斯達的話聽來有些試探，興許是他知曉這孩子的名字與那個人相同而有所猶豫。「由於雙親受過布加拉提的恩惠，為了紀念他而取的名字。」

此話一出，自然免不得換來喬魯諾的一陣沉默。但沒過多久，他便開口道：「布羅諾，是個好名字呢。」

「我的名字是喬魯諾．喬巴拿，熱情組織的首領，他們都稱我為GIOGIO。你沒有地方可以去的話，就留下來吧，布羅諾。」
「但我並不勉強你，如果不想被牽扯進黑幫的世界的話…就到此為止，我會找個好人家扶養你的。」

喬魯諾仔細端詳這孩子，說巧也不巧，倒與布加拉提有幾分神似。

「…GIOGIO，請讓我留在這裡。」布羅諾－與布加拉提同名的孩子－的眼神堅定而深邃，讓喬魯諾產生了既視感，彷彿看見了再熟悉不過的布加拉提的眼眸。

…布羅諾嗎？
希望你能成為像他一樣出色、強大而溫柔的男人呢。

02.

經歷數年，布羅諾已成長為少年，如今身形也與喬魯諾比肩，喬魯諾卻恍如停滯在十五歲的年歲，歲月竟未曾在他身上留下多少著墨，連身高也不見精進，不知道的人們甚至會以為他們是要好的兄弟。所幸的是，喬魯諾本人並不介意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奇怪現象，反倒認為或許有一天能夠拿來加以利用。

在喬魯諾的悉心栽培之下，布羅諾得以安穩上學，毫無後顧之憂，且行事如同喬魯諾一般遇事總是心思縝密，性情溫和聰慧。布羅諾在組織裡的地位雖比不上波魯納雷夫與米斯達、福葛他們，本身似乎也沒有替身能力，而他儼然已是喬魯諾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同居人與幫手。

喬魯諾識人一向很準確，布羅諾不負所望是個性格極度溫柔的好孩子，對此感到放心的喬魯諾將一部分的冀望放在布羅諾身上，期盼他能在這樣的社會上獲得更多的愛與希望，成為優秀而美好的男人。

他們感情很好，布羅諾還小的時候，喬魯諾甚至唸過故事書給他聽，然而布羅諾總是過於認真地聽取喬魯諾編織的每一個物語，導致失眠。喬魯諾後來便不再講故事了，但仍會耐心地待他沉沉睡去以後，再去忙熱情組織裡需要親自處理的事務。偶爾，布羅諾在夜裡醒來，會瞥見坐在床沿的喬魯諾蹙眉，滿懷心事的凝視著樣式奇怪的髮夾。那幅景象讓布羅諾久久不能釋懷。

某日，喬魯諾趁著飄落細雨的午後，領著布羅諾來到神聖莊嚴的墓園，哀弔故人。此前喬魯諾不曾帶布羅諾來過此處墓園，若是組織其他逝去的成員的忌日，他必然會選擇與米斯達、福葛一同前往緬懷。獨獨只有這一天，即便已與他們一同來過，他也必定會另外再找一個時間點獨自憑弔。

墓碑上銘刻的名姓是「布羅諾．布加拉提」。

喬魯諾為他獻上鳶尾花花束，一句話也沒有說，迎來的是長久的靜默。布羅諾為他撐著傘，見喬魯諾一動也不動，忍不住出聲呼喚：「GIOGIO。」

「雨漸漸大了。」

「嗯……。」喬魯諾垂著頭，依然單膝跪地，絲毫沒有起身的打算。

「GIOGIO。」布羅諾也不知自己是否該催促他，能做的只有無力的呼喚。

「我知道。」喬魯諾語調有些微顫。

我知道，該回去了。

十五年了，時間始終在前進，而我也已經比當時的布加拉提還要年長。

可我心中的某一部分卻停滯不前，被留在了那個時候。

要說沒有後悔的事嗎？

不，後悔的事簡直多不勝數。

如果當時能在那一日發生以前，由我親手將迪亞波羅擊殺，是不是就可以不必面對與你過早的離別？

短暫的九日像是刺青般烙印在喬魯諾的每一寸肌膚血肉之中，他永遠不會忘懷那段時光，這些珍重的記憶，遠遠勝於他生命中遇到的所有美好事物。

說著不喜歡無用的事重複唸叨，諷刺的是自己卻總是反覆咀嚼這段璀璨的青春歲月。

暗藏著永無結局的愛戀。

布羅諾望向天空，烏雲密布的雲層中，夾雜著轟隆作響與微光，他略顯躊躇，最終視線還是坐落在喬魯諾微微顫抖的身軀上。不知為何，布羅諾覺得那個背影看起來竟有些無助徬徨，像是下定了決心，布羅諾握緊拳頭，拋開了雨傘。

「我也知道您不喜歡雷聲。」

布羅諾微微傾下身，環抱住他的雙肩，仔細地說道：「不喜歡吵鬧，不喜歡做無用的事，不喜歡背叛。喜歡吃的東西是披薩跟甜食，像是冰淇淋、布丁之類的，因為沒人敢說什麼，所以如果不好好把控的話營養會失衡的很厲害。」

「我還知道…你喜歡布加拉提。」當他在喬魯諾耳邊說出這幾個字時，喬魯諾外表看似無動於衷，內心卻如平靜的水面被投入小石子般，瞬間濺起漣漪。

「…我說對了嗎？喬魯諾。」

布羅諾的聲音與布加拉提愈發相似了，外表也是，性格亦然。

可終究他們不是同樣的人，喬魯諾也從來沒有把他當作布加拉提的替代品去呵護。

「…好像有些過火了呢？布羅諾，我可是你的教父。」喬魯諾面色陰沉，避開了正面回答，抬手欲撥開布羅諾的擁抱，然而布羅諾卻倔強的不肯鬆手。

「這麼多年了，你還是放不下，不是都跟你說了『別在意』嗎？」布羅諾貼在喬魯諾的耳旁輕描淡寫地說道，音色溫柔而甜膩，容易讓人沉浸其中，難以釋懷。喬魯諾彷彿回到與布加拉提死別那日，他只能愣愣地聽從他口中吐露出的每一個字句。

「你…是誰？」腦筋飛速思考，翻遍了每一個知曉此事的可能性，最終喬魯諾將其歸因於不知名的替身攻擊。莫非這場埋伏自十五年前就種下了嗎？我一直被矇在鼓底嗎？我太大意了嗎？喬魯諾已經叫出了替身，但卻遲遲下不了手。

「是不是替身攻擊，用你的『黃金體驗』觸摸我，就會明白了吧？」布羅諾毫不畏懼，堅定而溫柔。

在喬魯諾尚且感到猶豫之際，『黃金體驗鎮魂曲』因為擁有過強的自我意識，已經不受控制的觸摸上布羅諾的肩膀，感受到他所散發的靈魂能量，喬魯諾簡直無法置信。

怎麼會…竟與布加拉提相去無幾，不…可謂是一模一樣了。

「很震驚嗎？…說實話我也很困惑，死去以後立刻轉生，這種事真是沒想過啊…恢復身為『布羅諾．布加拉提』記憶時，也是不久之前才發生的，起初覺得很不真實，直到某天你累得在辦公室睡著的時候，聽見你嘴裡叫著我的名字…」

「那個時候我才確信，原來是真的啊。」

「喬魯諾．喬巴拿，你又一次地令我重生了呢。」

你所引發的勇氣，你所帶來的奇蹟，你真的是…我的太陽，我的命定之人哪。

我一定就是為了與你相遇，與你重逢，才會出生在這個世界上吧。

喬魯諾的替身早已被收起，布羅諾．布加拉提從喬魯諾的側臉瞥見喬魯諾滿臉充斥著止不住的淚水，滴答滴答的跌落在他的衣袖上，不曾見過他如此坦露感情的布加拉提著實嚇了一跳。布加拉提轉身撿起方才丟落在地的傘，為喬魯諾撐起傘，一面使力將他扶起身，接著以哄孩子般的語氣輕聲道：「我的GIOGIO，別讓雨水浸濕了你，染上了風寒可不好，我們回去吧。」

喬魯諾無聲嗚咽，不願被看見如此狼狽的模樣而刻意側過臉，任由布加拉提帶他回宅。

03.

恢復冷靜後，是否要對其他人說出布加拉提的事情，成為了喬魯諾內心掙扎的一個課題。

實際上他並不大願意進一步揭露布加拉提的身分，只因這有可能為他再次招來諸多風險，儘管布加拉提不可思議的展現出『鋼鏈手指』至今依然伴隨著他，仍舊無法讓喬魯諾輕易地放下擔憂，是因為害怕再次迎來他的終結與離別。矛盾的是，他認為如果米斯達、福葛，甚至特莉休知曉此事，必定欣喜若狂，大家心中暗藏的苦痛似乎也能撫平幾分。

至於心意被拆穿一事也是始料未及，喬魯諾自認隱藏得很好。在那被追殺、逃亡的旅途中，喬魯諾也一次都沒有表明他對布加拉提的好感。那麼，布加拉提是什麼時候發覺的呢？莫非，是在轉生以後才發現的呢？喬魯諾百思不得其解。

「喬魯諾。」布加拉提已洗沐完畢，出來後瞧見喬魯諾梳洗後尚未整理，髮絲帶著水珠的金色長髮，不禁皺眉斥道：「你不是說不需要我協助打理嗎？怎麼還在發呆？」

「…抱歉，要整理了。」喬魯諾回眸望向已整裝換上睡衣的布加拉提，才準備起身去拿吹風機吹乾，隨後雙肩被布加拉提壓回床上坐著。

「我幫你吹吧。」

「…麻煩你了。」喬魯諾就這樣任由布加拉提拿起吹風機替他弄乾頭髮。

喬魯諾如同太陽般耀眼的金色長髮比起他還身為布加拉提時的記憶時要長得多，與他秀氣的外貌相襯，簡直還像是個十幾二十初的少年純潔青澀。自然，這些話布加拉提是不會說出口的。只是外貌停留在少年的模樣，著實讓少年在組織中的信服力顯得不夠充足，甫當上首領時，必然花費不少心力吧。

「啊！」打理好親愛的首領的儀容以後，布加拉提自豪地拿了手持鏡給喬魯諾，鏡中映照出的是喬魯諾沒有經過精心打扮的髮型因不得已變成微帶著捲度的長直髮，喬魯諾不禁驚呼出聲。

「其實這樣也不錯，不覺得嗎？」布加拉提滿面春風，坐在喬魯諾身旁，抬手拂過喬魯諾柔順的髮絲。他的聲音溫柔寵溺，兩人之間的互動不似是友人，反倒像極了戀人。

「確實也沒有不好，就是不大習慣。」

「你的髮質…你應該本來就是直髮？」

「連這你都可以知道嗎？」

「哈哈，這個表情…看來不用試探就可以知道，沒有在說謊呢。」布加拉提湊近喬魯諾的臉龐，少見的露出流氓般的姿態。喬魯諾知道他在開玩笑，想起了初見時的場面，忍不住提問：「那個時候，你說通過汗水你就能分辨說謊的味道，這是真的嗎？」

「這個嘛…你不是親身經歷過了麼？」

「嗯…不好說啊。」事實是喬魯諾也沒有辦法向其他人打探出布加拉提的這項特技是否屬實，只能勉強將他當作是兩人之間最親暱的一次互動，即便當時他們還是敵人。

「所以呢，你喜歡我嗎？喬魯諾。」他的手貼上喬魯諾的手背，從掌心傳來的溫度是如此溫暖，溫暖得令喬魯諾乾涸的眼眶忍不住又要氾濫，因為這一次是如此的『真實』。

「你真是太狡猾了…什麼都不回答，就光問我。」喬魯諾苦笑，他閉上雙眸沉思片刻，不論這份情感有沒有出口，不管是否能夠得到回覆，僅盼此生至少最後都不要再留下遺憾。

「Ti amo，布羅諾．布加拉提。」

「能再相遇真是太好了。」

你知道嗎？喬魯諾。

從知曉你的『黃金體驗』能力以後，該怎麼說呢…我一直忍不住聯想到年幼時讀到的希臘神話，書上提到大地女神的能力就是賦予與創造生命。每次與你對上視線，好似彷彿感受到春日迎面而來的和煦微風，令人安心而滿足。

或許我比你預想的還要早喜歡上你哦。

布加拉提輕輕撥開喬魯諾長長的瀏海，在他額上落下一吻，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著他的臉龐，堅定而柔聲道：「我也是，喬魯諾．喬巴拿。」

「能遇見你真是太好了。」

我想你已經不記得這件事了。

在你雙親帶著你搬來那不勒斯，並展開他們甜甜蜜蜜的蜜月旅行時，我們就在村邊的海岸見過了。那時的你畏畏縮縮，察言觀色，眼神中盡是空洞，小小的雙手無助地摀著飢腸轆轆的肚子，卻又不敢出聲告訴雙親。我向獨自待在一旁觀察著雙親的你搭話，那時我沒意會過來你並不懂得義大利語，只見你搖了搖頭，拒絕我的關心。

我聽見你的母親喊你：「初流乃。」

你怯生生地奔向母親的身旁，接著連拉帶跩的被帶離此處，你回首凝視著我，似乎有許多想說的話，卻咽在喉中。我同樣注視著你，直至看不見身影為止。

在生命的最後，思緒的跑馬燈帶我領略過諸多回憶。我們彼此相望，而你的模樣竟與那孩子身影重合，當時我就意會到，原來早在那麼久以前就已注定我們的相遇。

會對你說不要在意，其實是我的一廂情願。

寧願你忘記我，把我當作完成你的理想的墊腳石，也好過你暗自譴責與苦痛。然而，是我錯了。驀然回首這十多年待在你身旁的時光，乍看之下你始終朝向未來邁進，實際上你卻把你最真摯的情感留在了無法跨越的過去。

喬魯諾頭倚著布加拉提可靠的肩膀，臉上掛著的是滿足而颯爽的笑顏，任由布加拉提左手摟著自己的腰間。兩人儼然像個老夫老妻似的，但膩在一起也不覺得煩悶，這段緣份得來太過不易，他們比誰都要來得珍惜彼此。

「我可以對米斯達他們說的吧？你的事情。」

「你決定就好。」布加拉提伸出右手輕輕拂過他的髮絲，將其捧在手心中湊近自身臉龐，迎面飄來的是如花香的芬芳。

「你希望我繼續在他們面前扮演著毫不知情的布羅諾，還是坦誠地說我就是布加拉提都可以，唯一不會變的就是我現在就在這裡，永遠效忠並屬於你。」

喬魯諾青碧色的眼眸倒映出的布加拉提，與往日重疊，流露出一如既往的溫柔與忠誠，他微微一笑：「好，不過我不需要你效忠於我，你與我是對等的…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我要你做我的靈魂伴侶。」

「我願意，喬魯諾，不論幾次我都願意。」

雨後天晴，舒暢清爽的春風自窗外吹入屋內，彷彿女神在他們額間分別給予了祝福，祝禱同樣擁有滿身荊棘的過去的兩人，這次能攜手走向幸福的未來。

這一次我一定不會再與你錯過了，我的GIOGIO。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