釀影評｜《奇異博士2：失控多重宇宙》：失控的不是多重宇宙，而是山姆雷米與凱文費吉

喜歡山姆雷米這位從低成本恐怖片起家的導演粉絲，應該都能從去年底的《蜘蛛人：無家日》和如今他執導的《奇異博士 2：失控多重宇宙》這兩部商業大片，得到各種滿足感。

因為，先是三代同堂的《蜘蛛人：無家日》裡，可以隱隱聽見當年 Danny Elfman 為《蜘蛛人》撰寫的主題旋律（對某些影迷來說，這是宛若鄉愁般的淚點）；到了《奇異博士2》，更有各種山姆雷米運用如「作者簽名」般的恐怖片花俏手法：惡趣味、屍體復活、歪斜鏡位設計（儘管現在看來已經有些老套），或是從出道作《屍變》《鬼玩人》就開始用「主觀視角」鏡頭來嚇人──可別忘記，雷米在 PG-13 分級的《蜘蛛人2》就用這招做出殺戮不見血的效果。

但再仔細想想，這顯現出一個問題：理應是漫威電影宇宙第四階段重大篇章的《奇異博士 2：失控多重宇宙》，究竟是比較偏向山姆雷米個人風格的「恐怖電影」？還是漫威宇宙幕後推手凱文費吉的漫威電影？

畢竟，二十年前就在山姆雷米的第一部《蜘蛛人》擔任執行製片的凱文費吉，如今二十年後，已經成為家大業大的漫威電影工作室的核心人物。當年的漫畫宅宅製片人凱文費吉，與當時打下超級英雄電影票房根基的導演山姆雷米再度合作，可想而知，《奇異博士2》在某種程度上算是當年的黃金回歸。

然而，真要說起來，我們並未看到山姆雷米在《奇異博士2》的劇情關鍵「多重宇宙」的描寫上，拍出了什麼宏觀或驚人視效的失控（特別是珠玉在前──在它前幾週上映《媽的多重宇宙》有融合各種經典電影的玩法；或再稍早的《蜘蛛人：無家日》也在「多重宇宙」這主題上，玩進索尼三代蜘蛛人演員的大合體，讓《無家日》成為某程度上的「蜘蛛人電影第三階段」的《復仇者聯盟4》）。

在山姆雷米的惡趣味裡，「多重宇宙」這個概念在《奇異博士2》中，很明顯地更像是讓角色變成「可重覆利用」的素材──其中最明顯的，正是「光照會」一段。

明明在數年前的《羅根》裡，角色設定上雖是垂垂老矣，但失控時的超能力仍是全電影最驚人的X教授，在緋紅女巫那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的氣勢之下，短短數招就被解決；更不用說驚奇四超人的驚奇先生、黑蝠王、卡特隊長（順便一說，她的死亡方式令人想到當年《蜘蛛人》的綠惡魔，只差沒說「別告訴羅傑斯」）⋯⋯在這個平行宇宙最重要的環節裡，山姆雷米對於這個具有彩蛋禮包概念的漫畫角色大集結片段，沒有太多著墨，甚至讓觀眾感覺到各種突顯惡趣味的死法（or 玩法）。

當然更不用說，山姆雷米在《奇異博士2》給汪達的角色塑造，很明顯地，沒有像影集《汪達幻視》給她足夠充裕的篇幅去描寫她的哀戚心境：從「只為一個家」的自欺欺人，到緋紅女巫狀態時幾近不顧一切的偏執，透過小螢幕玩弄各種「Sitcom」形式的用心⋯⋯等等。

在《奇異博士2》裡，從出場就毫不拖泥帶水地，成為電影終極反派的汪達，某種程度上成為與《屍變》《鬼玩人》裡類似的形象：一切的惡行源頭。更何況，《奇異博士2》與《屍變》《鬼玩人》都用了一個，名稱及用法極為相似的「麥高芬」來推動故事：一本代表「邪惡」的書籍。

換句話說，與當年受到許多創作干預、完全是商業大片取向的《蜘蛛人3》不同，與粉絲及觀眾預期的心情也有些不同，《奇異博士2》反倒成了山姆雷米恐怖B級風格明顯的電影。

甚至可以反過來說：在 2015 年漫威與風格突出的導演艾德格萊特合作未果的《蟻人》（他仍然掛名製片及編劇）之後，2022 年的《奇異博士2》是難得讓「導演風格＞故事世界觀」的一次合作嘗試──即使，這個嘗試是讓熟捻超級英雄電影公式的導演山姆雷米，發揮他拍完《蜘蛛人3》後回到各種恐怖風格作品《地獄魔咒》、影集《鬼玩人》的B級感。

山姆雷米，一位憑低成本恐怖片在八〇年代美國獨立製片打出一片天的新銳導演，九〇年代打造過驚悚與暴力風格強烈的超級英雄「Darkman」《魔俠震天雷》，與大片廠合作時，《蜘蛛人》系列拿下非常優秀的票房成績，甚至在漫威電影的母公司迪士尼合作了《魔境仙蹤》尺度更安穩的童話電影（但與《奇異博士2》一樣，雷米永遠熱衷拍攝「巫婆」）；在影像風格之外，他更有意思地讓史傳奇這位超級英雄的「進化」，並非像其他超級英雄的自我成長，並非其他超級英雄面對邪惡的寬恕大愛，而是放下「我執」。

汪達再殘暴，都沒有史傳奇自身的糾結及控制欲，為其他多重宇宙帶來的災難龐大。史傳奇在看見每個多重宇宙的自己後，最終，他面對邪惡的、擔憂的、自己軟弱的，面對自己缺撼、自己所愛的之後，終於能放下糾結自己的種種──如同山姆雷米讓汪達看見真正的自己、殘暴的自己──在面對自己之後，說出他早該在自己宇宙道出的那句：「我愛妳，我在每個宇宙都愛妳」。

《奇異博士2》不會是漫威電影系列最優秀的作品，也不會是山姆雷米生涯裡最優秀的作品，但《奇異博士2》會是漫威與山姆雷米的合作裡，令觀眾留下深刻印象的作品之一。

畢竟拍給粉絲的商業爽片「殺必死」與作者風格的融合，山姆雷米嘗試許多次了。他成功被捧上天過，也失敗被痛批過，如今捲土重來，他也只是像古一大師在史傳奇頭上輕輕一點：「Open You Eye」，帶領觀眾以及接下來的超級英雄片創作者：哦哦，原來還有這樣的世界，這樣的玩法。也許，這就是讓接續的漫威電影走向能更多元、更搞怪風格的方式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