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三、蛛絲馬跡(上)
週六——
這天麗瑟照樣來到西側防禦門領取『犬型運輸車』，但她今天不是來運送電池而是有其它更重要的任務。至淨化任務結束後已過近三個月，如憶紋所說，人們在發現『運電工』這職業不會對身體產生危害後很快便接受了，現今方舟西、北、南方共計有超過九十座風力發電裝置，除北方因擔心有殘存的走屍存在，而使用地下管路輸電至方舟以外，其餘皆利用人力運電。
先前除了替逐草聚落與野獸群落看診、治療，麗瑟還要身兼運電工，但人力充足的現在，她的任務只剩下送藥與診療了。
乘著運輸車來到『蔓草古都』，入口處一名持弓的半人馬已等候多時，他走至麗瑟面前半彎下身，「麗瑟小姐您好，請坐上來吧。」
「今天是盧卡斯值班啊？」麗瑟跳上盧卡斯的背部笑道，「你對我這麼恭敬讓我好不習慣，不如恢復以前？」
盧卡斯沒有馬上回話，只是直起身子往古都中心奔去，過了半晌他才有些彆扭的開口：「別笑話我了，依妳目前對我們聚落的貢獻，我怎麼敢用以前的態度對妳啊……」
與逐草聚落來往已有好些時日，深知他們規矩的麗瑟也不再為難盧卡斯，只是笑了笑收緊環抱著對方腰際的手。
盧卡斯的腳程相當快，不消十分鐘兩人便抵達位於古樹旁的『醫院』。
由於麗瑟每周都會來為半獸們看診，薩堤爾便提議弄個醫院，這樣需要接受治療的人也可以在較好的環境進行休養，在管理階層全體一致通過後，醫院也在短短兩周內建設完畢。
但……與其說這裡是醫院，倒不如說更像一堆的病床與醫師的診間，這座坐立在古樹旁的醫院，是利用殘破的樓棟勉強組成，除了二樓有個完整的小房間外，二樓以上的樓層均被夷平，而一樓用來擺放病床的大廳甚至還破了個大洞，用防水布與木頭勉強遮掩著不讓風雨進入病患休息的地方。
但以逐草聚落的資源與技術，能提供這樣的診療環境也是竭盡全力，已不能苛求更多了。
「謝謝你。」麗瑟從盧卡斯身上躍下，「可以讓需要看診的人過來了。」
說完後麗瑟便走入醫院，她先是依序檢查大廳內病患的狀況，給予對應藥物後，才沿著樓梯走到二樓的診間等候其它病人到來。
只承接診療與送藥後，麗瑟的工作內容簡單的多，花費兩小時到達逐草聚落後她會在這停留四小時進行診療工作，逐草聚落裡的人們的病況不太複雜，不是外傷就是些感冒之類的小疾病，麗瑟曾在看完他們的分析報告後問過方舟：「為什麼他們的癌細胞數量反而比方舟內的人還少？」
對此方舟則表示：「那些無法在汙染環境存活的物種均已死去，剩下的自然全是適性較高的個體，且多數已經演化出可以與癌細胞及污染共生的方法，或許就是因為這樣，他們不論是癌細胞數量，或是惡化的比例都遠比方舟內的人來的低。」
「醫生……請問可以看病了嗎？」
耳邊傳來病患虛弱的呼喚，麗瑟才回過神來，望著已經排起隊伍的半獸人們，麗瑟深吸了口氣，微笑道：「請進。」
一連忙碌超過三小時後，排隊的人潮才消化完，麗瑟才剛鬆了口氣，薩堤爾便走進來，「我來打預防針。」
麗瑟點點頭，熟練地替對方綁上止血帶後，找起適合的血管。
「妳最近看起來心情不錯，比起先前總是繃著個臉，現在好多了。」望著麗瑟將針管刺入血管的專注神情，薩堤爾笑道，「難道是有對象了？」
「胡說什麼啊……」麗瑟將剛抽取的血液樣本收入保溫箱中，問道，「最近接連診斷好幾位女性都懷孕了，村子比較穩定了是嗎？」
薩堤爾點點頭：「目前村內糧食充足，大家都有能吃飽飯，比較能集中精力對付野獸，雖然還是會有人員犧牲，但比起最初那時狀況已經好很多了。」說到這他聳聳肩，「或許是因為這樣，大家也開始有心情考慮繁衍後代的事情。」
「這樣啊……」麗瑟說著露出欣慰的笑容，接著又問，「還有什麼我能幫得上忙的嗎？」
聞言，薩堤爾狡猾一笑，「那妳願意懷上我的孩子嗎？」
「你就不能認真點嗎？」麗瑟沒好氣地瞥了眼薩堤爾，又說，「我很認真在問。」
三個月的相處說長不長、說短卻也不算短，足夠讓麗瑟習慣薩堤爾這人，那些她原本不知該如何應對、似真似假的玩笑話，如今她已可以四兩撥千金輕鬆帶過。
無視薩堤爾不滿的『我明明很認真啊……』，麗瑟又問：「若你們人口增加了，目前的住房數量能負荷嗎？」
麗瑟的擔憂並非無緣由，逐草聚落內的人們在戰爭爆發前多為農民或農場主人，對農業、畜牧業是精通沒有錯，但其他就不太行了，若不是聚落內還有幾個工匠，他們可能連壞掉的農具都沒辦法修復。
逐草聚落的人們目前主要居住在古都內尚可遮風擋雨的破房內，或是將古樹粗大的枝幹鑿成洞穴作為簡單居所，但倘若人口持續增長，只怕沒幾年就無法容納增加的人數。
「嗯……其實我們已經開始移除一些無法住人的樓棟，但受限於受手邊的工具進度非常緩慢……」薩提爾撐下頷，總是輕浮的臉上難得露出苦惱，「還有就是……我們這邊沒有懂建築的人才，就算只是蓋個農場的小屋，也不知從何開始下手好。
「這樣啊……」麗瑟點點頭，「我會把這個狀況匯報給方舟，看看能不能提供些幫助。」
「謝謝妳。」薩堤爾說完，忽地像想到什麼一般，開口：「說到拆除作業，前幾天我們在搜索要拆除的樓棟內，發現一些看上去還能使用的設備，但因為沒有電源無法確認，妳能來幫忙看看嗎？」
「設備？怎麼樣的設備？」
「就一些電腦還有舊式的燃油發電機。」薩堤爾搔了搔頭，「我們的女性幹部們都在抱怨，說是現在這種用刀在木板上刻畫的方式太耗力耗時，希望能有更便利的紀錄方法，若電腦可以用的話，他們做一些文書的工作，像是紀錄總產量與種源預留數量就可以省去很多時間。」
「原來如此……」麗瑟轉向身後拿出了一個巴掌大的圓柱體，這個是方舟開發的攜帶型電源，她每次都會拿兩個過來，其中一個用來維持大樓病患們的所需的儀器運作，另外的她會用在診間的儀器與燈光上。
既然現在沒有看診需求，這顆電源帶著也無所謂吧？
麗瑟如此想著，開口說道：「雖然不知道舊型的電腦能不能用這個電源……總之先帶我去吧？」
薩堤爾隨即二話不說地領著麗瑟來到廢棄的樓棟中。
「就那些。」
順著薩堤爾手指的方向，麗瑟看到放在桌上的電腦，與置於地面的燃油發電機。
「還不少啊……」
麗瑟走向眼前數台薄如雜誌的電腦，摸著周圍拉出了一條只有小指粗的塑膠纜線。
「那個就是電腦的電線了，妳那顆電池有可以插的插座嗎？」薩堤爾問道。
「插座是什麼？」
麗瑟從背包拿出『攜帶型電源』，將整個圓柱體湊到薩提爾面前，薩堤爾仔細地檢視了遍，卻發現這上頭一個孔都沒有。
他不禁感到困惑：「這東西連個插座跟插頭都沒有，平常怎麼給儀器供電的？」
麗瑟聳聳肩，「這東西只要感應到儀器就會自動進行供電了。」
「自動……？」薩堤爾更是疑惑，他試著將電源放到電腦旁，原本還暗著的電源燈卻突然亮起，「……這技術真厲害啊。」
薩堤爾隨即將平如書本的電腦展開，按下電源鍵，螢幕立即亮起顯示出純黑的頁面與上頭密密麻麻的白色文字。
「這……這寫的是什麼？」麗瑟指著螢幕問。
「我也看不懂，可能是程式碼之類的東西吧。」薩堤爾嘗試著觸碰面板或點擊鍵盤，隨後他一臉可惜地說，「啊……這台不能用……」
說完薩堤爾便放下這台電腦改為測試其他幾台。
麗瑟見狀捧起那台被拋下的電腦又問：「什麼意思？」
「那台完全死機了，看那程式碼像是接收了大量的訊息，或許是被攻擊了吧，總之那台是沒辦法用了。」
聽完薩堤爾的話，麗瑟再次望向螢幕，她依舊無法辯讀上頭的程式碼，但她卻留意到每串文字中都有一串編碼是她所熟悉的。
NSARK……
麗瑟在醫院內上傳病患紀錄時曾看過這樣文字，那提示視窗總是一閃而過，最長顯示時間不超過三秒，但每次上傳都會顯示。
NSARK-G00HM……
麗瑟還記得自己曾問過憶紋那是什麼東西，是什麼異常訊息嗎？
還記得那時憶紋一臉無奈地唸叨著，為什麼連這麼小的事情都要關注？在自己一番窮追猛打後，她總算是開口說明。
『那是上傳資料的通知訊息，代號由前至後分別方舟-職種類別及部門即將傳輸資料……』
所以……
麗瑟將剛剛薩堤爾說的內容，與腦中的訊息結合，得出了一個結論，這台電腦是因為受到來自方舟某部門的攻擊才會癱瘓，那麼……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會受到攻擊？又是誰從方舟內發起的攻擊？
麗瑟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的電腦螢幕，被螢幕的燈光所照亮的雙眼中，閃爍著疑惑又不安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