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是相對稀有的並列交叉,全球只有不到3%的人口,坐擁罕見的、屬於固定命運角色。彷彿害怕我把「極端」的輪迴交叉演繹得太過普羅通俗,天王星對分的流年,特意替我選了一件4/1的戰服。
像是提醒我,都活到這把年紀,大家閨秀、宜室宜家的那套,不必再來賣弄。決絕地、貧賤不能移地,來做自己吧。這也是我步入凱隆回歸之前,最後一次自我校正的機會。(我的凱龍回歸是甚麼呢?誰想得到,居然是1/3不預期,命運好幽默。可能就是要趁中年危機,徹頭徹尾把自己出櫃、一路把制約脫光光,然後就可以隨心所欲地當個老頑童,來和人生玩碰碰車遊戲了。)
我身邊的4/1屈指可數,唯一有過深刻關係的,就是中學同學阿伍,她排行最小,父母希望她別沾染了么女的驕氣,做個安分保守隊伍的人。當然那個時候,我們根本不會知道命運軌跡是怎麼一回事。老師說,命運要靠自己開拓。不過,阿伍一直比我確定。確定她讀完書後要回家打理務農的家業。遠在我還放蕩不知所從的年少時期,我們會一起站在田埂上,數著阿伍家的田,一路蜿蜒到雲裡。
好些年過去了,阿伍始終站在田埂上。她有時會對我說,很羨慕你呢,東南西北都跑遍了。可是她的表情一點也看不出羨慕的樣子。現在想想,會不會是因為她早就知道自己的歸屬,不在別處,就在此處呢?
阿伍帶給我的確定感,當年覺得她老實呆板過了頭。在我們已經失去聯絡的十幾年後,繞了一圈又穩穩地浮現在我4/1極端的流年中。我好像看到阿伍還留著當年的小碎辮,從雲那邊的田裡、好整以暇地向我招招手。
以黑太陽15.4為首的並列交叉「極端」,RA留下的註解也極端簡短,” Every juxtaposition cross, the 64 juxtaposition crosses are unique. There is only one Juxtaposition Cross of Extremes. There is only cross that is only focused on variation. Now, this can be a brilliant gift. “ 我是這樣來理解的:「每一個位於並列交叉的主題,都是獨一無二的,而唯一位於並列交叉的『極端』,唯一關注的焦點,就是殊異性。這個天賦,也可被視為璀璨的禮物。」
我的手中,正揣著這份禮物,一半拆曉,一半隱封。
見光的部分在於,流年使我明白15.4的意涵、以及追求。壁花。沒有甚麼比這兩個字更能精確地描述、我在過往人生主要場景的感受。求學、交友、謀職。10、20、30、40,還包括了坐4望5的現在。
我覺得自己格格不入,始終在尋找無從描述起的「歸屬」,起碼讓我可以自在安放手腳,而不需要解釋為何我的手腳極小、膚色黝黑。
但「歸屬」很難得到,如同美劇裡裝扮怪異,不得不參加畢業舞會的怪咖或宅女,永遠只能靠邊站。總想著多做點別的,就可以掩蓋自己的先天不足或殊異,結果東施效顰,反而被取笑是在譁眾取寵。帶著對於集體環境的褻瀆感,我後來選擇循規蹈矩、乖乖扮演一朵小家碧玉。只有在少數能夠包容我的關係裡,盡情綻放本性中的荊棘和退縮。
那些年,怪彆扭的。以15.2的姿態,一邊與世隔絕,一邊生著龐大的悶氣。像喝過西瓜汁,微小的渣籽殘留在喉嚨某處,有一些隱約的不快,用力也咳不出來。
走進哀樂中年,小家碧玉的塑膠材質,跟臉上流失的膠原蛋白一起,抵擋不住歲月侵蝕而紛紛凋零,所以,群體的哀樂,我更無法天衣無縫地與之應和。我在意起自己的哀樂。
意識四爻的緊繃,和身體四爻的感受,有些不同。關於信念、原則、道路,可以非常有禮圓融地聽完對面的觀點,然而,道不同不相為謀,完全不想配合,也不想被左右。
首當其衝的,是我的工作。我發現,原本長袖善舞的優勢,漸漸變得力不從心、很難施展。2/4曾是天生優美的舞者,任何舞曲,就算自己不那麼喜歡,也可以跳得如同自己的定情曲一般。
4/1卻很有風骨,溫柔地在我腦袋旁邊吹氣,說不願意做違心的事,士為知己者死,我只跳給懂得的人看。只想跳自己有感的舞。無法再聞風起舞。
原本2/4的自己,簡直驚慌極了。你瘋了嗎?這樣搞不好會失去現有舞台的。
4/1沒有很在意,那就封舞好啦。也許可以把曾經跳得很好的舞碼,拆解成細緻易懂的教本,讓更多人來愛上舞蹈本身。幹嘛花時間取悅所有的人。
遇到棘手的案件,到了必須做決定的時候,我聽見自己實事求是的語氣,表達原湯原味的觀點。憑藉我對於事件的直覺、以及長久以與棘手對峙的經驗。向外協調折衝的身段,現在更往內裡深鑽,過去從善如流的,現今擇善固執。
同事私下敲我,「妳變了耶。」
「哪裡變?我還不是一樣恰北北。」我其實心知肚明。
「妳沒有恰啦。妳都嘛是最柔和的。但是,我喜歡妳現在這樣。」看到同事打出來的話,我好驚訝。
「謝謝妳很持平。講出自己要說的話,跟大家意見不一樣。也不害怕。所以我就覺得也沒甚麼好怕的。」原來這些改變,可以這麼輕易地被感覺到。
還靜靜躺在禮物盒子裡,尚待摸索的另外一半,也在於如何混搭2/4的舞衣、4/1的麾甲,把後中年人生穿得極端好看。比如我喜歡張曼玉的穿搭,飄逸裸膚的洋裝,斜披著修身鉚釘皮衣。無論出場順序先後,就算足踩90年代的霓彩絲襪,一腳踏進21世紀的紅毯,也都是搖曳的,局面風光,是因為鎮得住自己。
我現在覺得,極端之於4/1,精神上同文同種。既相輔相依,也兩相呼應。探索、迎接生命中的各種疆界和越界,接受自己常常不在線內,歸屬沒有著落,就把自己當成歸屬。
在這個流年初始時,我曾經悲觀地預設,此路將會荒煙漫草,非常寂寞。我可能會更為固著與圈限,不再熱衷拋頭露面。
但當我願意承認自己的這些轉變,不再修飾與做作,我反而因此看到了每個人的極端和執著,懂得去體貼一些看似有違常理、或不近人情的事。重新認識了世界和人際。
我知道,對方有對方的界限和極限,雖不必強迫自己忍讓或認同,但起碼保持察覺、理解。
而我也放棄爭取認同的鄉愿,活到這種歲數,當假掰的壁花是很累的。乾脆大方承認,你好,我是阿花啊。
書上寫的4/1,相對脆弱,缺乏一點彈性。最好是讓大家來配合你,而不是你去配合大家,不然會體無完膚。
身在其中,我目前能夠感應的,是那股不動如山的韌性,我很清楚自己的想望,願意為此持續前進,即使只是旁人眼中的小徑。
無摧,是相對的意志展現、而非絕對的蠻力抗衡。何必去衝撞不屬於你的世界,只為爭取靠邊站的位置呢?
全心探照自己、全然胃納自己,在自己的人生裡,不只作為壁上觀的塑膠,而選擇好好地、真實地綻放一次。你終會發現,你比想像中確定,你定義自己的路線,沒有誰可以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