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四月,去了中山堂聽一場高中時期國樂社的學弟--林恩緒的吹管獨奏會後,屢次於網路上獲知有關台北市立國樂團的消息,腦中總縈繞著學弟當天的吹奏旋律,頓時,一股莫名悵然的心緒又悄悄地籠罩上來⋯⋯
這位學弟相當不簡單——他是台北市立國樂團的嗩吶演奏家,同時也是台北市立國樂團附設少年國樂團的指揮,帶領少年國樂團從北到南順利完成數場的國樂巡迴演奏,並獲得高度的讚賞及廣大的迴響。
之所以特別因他為文,除了被他的演奏感動外,還有一件特別值得一提的事,那就是:這位學弟實現了我當初一度規劃出來的夢想之路。
那麼,這條路難不難呢?有何值得拿出來說呢?
以一個一路走音樂路線的普通高中生來說,這是必然的選擇;但若是以一個走技職體系的學生來說,這不啻是遙遠的夢想,甚至還必須隨時懷抱著阿Q精神,否則很難堅持走到最後。而我呢,當初在沉溺於笛子吹奏技藝更上層樓之際,整個人生未來的規劃,除了繼續走技職升學路線之外,還曾一度認真的考慮朝鑽研國樂的路線走去。只可惜因為一念之差,而選擇了這兩項之外的從軍之路。
如今想來,自己也不知道當初是怎麼想的,或許那只是一種逃避的行為。
高一入學那天,整個校園沉浸在一片迎接新生的歡樂氛圍中。三層樓的校舍圍繞著中庭廣場形成口字形建築,讓學校內任何較大聲響都能產生微妙的廻音效果。從校門口進入至中廊後,緊接著又直接貫穿到後廊進入操場,從空中俯瞰又像極了「中」字。這是一個中規中矩、格局方正的有趣校園,儘管未見幾顆像樣的綠樹,但是屬於青澀歲月中所有大大小小、令人難忘的趣事、糗事或不堪的回憶,都曾在這個中庭發生。
那天,中廊右側三樓傳來悠揚的笛聲,時而高亢跳耀、時而低聲傾訴,透過校園特殊的建築結構,猶如空谷廻音,迴盪於整個校園。令人不敢相信這只是一所位於台灣南部的公立職業學校。
加入國樂社,選擇笛子為學習的樂器,一方面是因為那天在中庭被悠揚的笛聲所深深的吸引;另一方面則是因為笛子是所有國樂器中最便宜、也是容易攜帶的樂器,但要學的好並不容易。在我身邊一起學習的同儕中,大多數在國中階段已經是學校國樂團的成員,也有了一定的根基,加上先期的優勢,我幾乎沒有機會迎頭趕上。
或許是天賦,抑或音樂潛能已然被開發出來,我對於學習笛子的熱衷程度,是一般人很難想像的。我堅持每天回家三小時的練習,讓鄰居從原先魔音穿腦的嫌惡,逐步轉變成為每日期待聆聽的餘興節目。直至半年之後,全村都知道村裡有那麼一位笛子吹的還不錯的年輕人。
高二那年,曾經瘋狂的報名參加獨奏比賽的南區選拔,卻在一次觀摩少年組(國小、國中組)的比賽後,信心被徹底擊垮,深知光有狂熱還是不夠的,還要能夠在台上有穩健的表現,而我,偏偏又是個容易因為緊張而失常的人。直到我高中畢業後進了官校,面對台下參謀總長郝柏村及上千官校師生的情境下,由樂團協奏,我站立於樂團外面對群眾吹奏的一首「陽明春曉」,證明我已經可以全然無畏的暢然演出。
我欣慰於自己吹管的學弟,終能如願進入高中時期我們口中夢幻的最高殿堂--「北市國」,那個我們或許終生都無法企及的夢想,如今有人幫我們實現的那種感動,是如何的令人感到光榮與驕傲了!
一首學弟自己作曲的「故鄉」,也是最後的壓軸,寫的正是我們共同的故鄉——屏東,以及他對於故鄉的懷念之情。當管子富有磁性而又滄桑的音色,透過一個異鄉遊子的口中吹奏出的思鄉愁緒,帶我進入時光隧道,回到我大武山麓的家鄉,那吹笛少年正反覆的練著快板吐音,不到滿意絕不停歇⋯⋯;那沿山公路兩旁一整片的台糖蔗園,還有兒時經常流連玩耍的蔗園灌溉溝渠,以及那沁骨冰涼的山泉水,從腳底涼到頭頂淋漓暢快的享受,讓人懷念至今。
最後來到承載著無數思鄉遊子愁緒的高屏舊鐵橋,想起當初搭火車經過鐵橋,進入鳳山陸軍官校入伍的複雜心境。望著窗外鐵橋快速從身後掠去,直到縮小而至消失,竟如已然拋下的愛戀與曾經構築的夢想般……
管子的樂音娓娓而出,眼眶早已孕出了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