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的昏黃映照紅磚的牆,櫃上的酒陳列在薰人的光線下閃耀,既清澈又厚重。老闆擦拭著酒杯、準備著傍晚的開始,店內的音樂放的是老闆鍾愛的韓國偶像的演唱會錄像。
「匡噹」鈴聲隨著木門開啟響起。
「我們還沒開店喔…是妳啊,Bunny。今天也太早了吧。」一位身穿兔女郎裝的女性走了進來。
「真是…要你管,只是被老闆趕出來而已。」那位短髮的兔女郎面色略帶慍怒說道。
「你這次又做了什麼?」老闆繼續擦拭著杯子問道。
「把客人教訓了一頓。那種人就只會想佔人便宜。」Bunny 踩著兔女郎的後高跟鞋,喀噹喀噹的走到吧檯前坐下。
「所以妳…」
「反折他的豬手、推倒、按在地上踩。」
「用妳現在穿的高跟鞋?」
「有問題嗎?」
「沒有,當然」老闆笑著答道。「所以就被老闆趕出來了。」
「確切的說,是讓我提前下班。老闆跟那隻豬哥道歉商討後,那隻豬也沒有說什麼,一臉還很開心的樣子,真是噁心。甚至拿了一筆錢說要給我,很滿意我的服務。老闆你說,這些人是不是有病啊!」
「唉,沒事就好。世界上哪個人沒一點毛病呢。聽聽歌吧,來看這首,洗滌你的心靈。晶醬,我們的女神!」
「老闆你也病的不輕呀,別再安麗我了,先給我一杯吧,外面熱死了。」Bunny 無奈的說道。
「女神總是遭人忌妒的。但妳在外面說話要小心耶,幸好我脾氣好,不跟妳計較。」老闆俐落的拿起 Rock 杯,放入冰球冰鎮杯子後繼續說道到,「那你幹嘛不換掉衣服再來。兔女郎裝塑膠材質不透氣又緊」老闆順手將做好的冰飲送到Bunny 面前。
「太生氣就直接跑出來了,別再提了」Bunny 翻了翻白眼,看也沒看便啜了一口。「欸,老闆,你這也太淡了吧,黑店喔!」
「妳晚上不是還有舞蹈課要上,現在還喝酒?喝水啦妳!」
「欸...可是我現在就是想喝...」Bunny 委屈的說道。
「我的酒可以傷心的時候喝、可以開心的時候喝,但不能放棄的時候喝。」老闆停下了手邊的事,看著Bunny 說道,「Bunny 你要放棄嗎?」
「我也不想啊!但我有什麼辦法,平時打工賺錢養自己上課,剩餘所有時間都在練唱練舞,沒有休息沒有玩樂,為的是什麼?我已經24歲了,已經快沒什麼本錢了,可是一點機會也沒有,失敗了多少次,這次一點消息都沒有。這次選拔再沒上,可能連這個城市都待不了。」Bunny 嘆了口氣說,「我累了。我真的累了」她搖了搖頭扶著額頭,「生活一堆鳥事,彷彿所有事情都在勸退我。三年快第四年了,我還有多少個三年。唱歌跳舞作曲表演,但粉絲量、觀看數就是起不來,還是真要穿成兔女郎這樣才有人看?」Bunny 漸漸哽咽地說道,「老闆,我還要多少的努力才夠?還要多少努力,才能像老闆的偶像,像IU一樣閃閃發光。」
老闆沒有說話,拿出另外兩個杯子,一個放入冰塊攪拌,一個放入塵橙皮、方糖與些許黑色糖塊,輕柔的壓碎後加入些許苦精並攪拌,然後老闆從酒架一個不顯眼的地方拿來了一支橙黃剔透的威士忌,量杯倒入攪拌再加入些許冰塊攪拌。瀝掉另一個放冰塊的杯子多餘的水後,將調酒濾到冰鎮好的杯中,杯緣抹上橙皮的精油、灑了少許的鹽在杯口。
老闆緩緩將酒放在吧檯前說道,「偶像不是努力就可以做到的,多少人就算出道也紅沒過多久,但就算如此,妳不也還是想成為偶像?」
Bunny 低著頭想要忍著淚水,但淚水卻不斷地流下來。
老闆走到Bunny 旁坐下,雙手撐著下巴、平視著自己一直以來的位置與酒架繼續說道,「或許,當個兔女郎也沒關係。兔女郎跟偶像在資本社會下都是娛樂的商品,可能本質上是差不多的。陪笑、服務粉絲、吸引顧客、提高關注度、提供安慰、提供娛樂,這些既可以套用在兔女郎,也可以用在偶像。」老闆慢慢吸了口氣緩緩說道,「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為IU的,不是每個人都能在最好時機被最適合的人看上。能照顧愛惜自己就好了。」
老闆將酒拿到Bunny 面前,「記得妳給我的簽名嗎。我是妳的第一個粉絲、到現在我依然關注著妳。儘管很多事我們無能為力,我都還是希望能在舞台上看到妳閃閃發光的樣子。」
然而Bunny 只是哭泣,從默默流淚到啜泣、到失聲哭泣,她不甘心,好不甘心,儘管不斷充足自己,卻不被選上、不被看見,但這些痛苦與辛苦她都堅強的忍了下來,她沒時間為那些無法掌控的事情哭泣。可是老闆的話卻說到她的心坎裡,說出她的無助、亦說出她的不想放棄。故作堅定的心牆粉碎成血肉,Bunny 只能哭泣,她不想承認自己是這麼的無力,但事實便是如此。
「夢想…我不想放棄…偶像就是因為…承載著大家的夢想…才能…才能成為偶像的…偶像跟兔女郎…兔女郎…不一樣…」Bunny 哽咽地說道。
兔女郎給的是一種虛假的溫柔,而偶像給的是一種真實的夢,儘管那樣的夢很遠、甚至很不切實際,但偶像就像證明給眾人看一般,將這樣的夢給實現了。偶像,就像太陽一樣,耀眼、溫暖、令人憧憬。如果偶像是粉絲的夢的寄託,那粉絲的支持就是偶像持續發光發熱的源泉。
Bunny 靜靜的哭,而老闆靜靜的聽。酒吧裡的聲音只剩下偶像IU的歌聲,輕柔又深刻。
“ 한숨이 흘러도 가슴이 슬퍼도 그래도 울지 않아 ” (即使嘆氣 即便難過 我也不哭泣)
“ 언젠가 또 다시 쉴 곳을 찾을 걸 알아 ” (我知道有朝一日會再找到休息的地方)
。。。
窗外的光線昏黃,透過玻璃映照在店內紅磚的牆。老闆擦拭著酒杯、準備著器具,輕輕地和著店內播放的音樂唱著。除了老闆的聲音,還有另外一個清澈乾淨的聲音。
“ I'll be there 홀로 걷는 너의 뒤에 ” (我會在你身後獨自行走)
“ Singing till the end 그치지 않을 이 노래” (唱到最後 這首歌停不下來)
“ 아주 잠시만 귀 기울여 봐” (聽一會兒)
“유난히 긴 밤을 걷는 널 위해 부를게” (為走過格外漫長的黑夜的你歌唱)
「哭完了?」老闆低著頭做著自己的事說道。
「嗯,沒事了,大概…」Bunny 輕輕地笑了,她拿起眼前那杯酒說,「我不會放棄的。」輕輕地喝了一口,柳橙的香、威士忌的刺激與辛辣漸漸在喉頭展開,但在糖的甜跟老闆配方的調和下卻是如此舒緩,舒緩的如同陽光一般溫暖、和煦,緩緩地帶出一點樹木的香氣與陽光的味道。
「偶像不單單只是舞台上那盡心盡力的表演而已,還包含了台下粉絲的支持與期待。就像老闆你說過的,IU的名字,I and you。我也想成為太陽,就像當初看到閃閃發光的他一樣。」
老闆笑笑不語。而Bunny 接著問道,「不過老闆,這old fashion 跟以前不一樣耶。」
「妳哭太久了,冰塊都溶了,味道當然不一樣。」老闆調皮地笑了笑,「主要是基酒的威士忌不一樣,我珍藏的,Soleil。」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