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工作的因素,頻繁跑基隆,到了基隆港,心中總會不自主冒出電影【太平輪】的一段話:
「千千萬萬個人像螞蟻一樣在地上爬,兩個人遇到有多難?」
我的外公,當初就是搭著太平輪從基隆港上岸,來台灣旅遊的他,沒想到這麼一腳踏上台灣這片土地,因為大時代的悲劇,就再也回不去。
我跟我外公感情很親,儘管我們差了快60歲,是那種在身邊不需要多表達,卻彼此知道在,一種安心、踏實的感受。所以他過世後,我心中花了很長的時間撫平,我記得那時的形容詞真的是「心空了一塊。」
那一年,我的大學時期,我們陪他回浙江永康,其實在那之前他已經回去過幾次,反倒是我,沒踏進過他的家鄉,那是我第一次進去,記得開了很久顛頗的道路。外公個性一直都悠悠淡淡的,那時一如往常的淡定,沒多跟我說什麼,我湊過去牽著他的手,我永遠都記得,當我踏進去那個外公的「家鄉」,我居然心窩滿了一股溢出來的情緒,嚎啕大哭,哭到不能自己,是一種很溫暖的感受,卻蠻多的悲傷。那時身邊的家人,我媽媽,我小姨,我外公外婆,都被我嚇壞了,一直問我:妳哭什麼呢?
我只記得我哽咽地回答:我不知道。
直到年紀更大一點,回頭去想:我想這就是我跟外公情感上的連結,不是用腦袋控制的。就如同我現在站在基隆港,我卻想起我的外公。
聽媽媽跟大姨說,他們的小時候倒是常常來基隆玩耍。長大才知道,是他們的爸爸媽媽(就是我外公外婆),為了要調解他們的阿姨跟姨丈的婚姻吵架,聽起來是很嚴重的問題,所以常常特別從苗栗竹南坐車上來,我想這又是另外一層家族故事。聽他們陳述,外公一直是個很棒的傾聽者,外婆則是她姊姊唯一情緒的出口。但那時媽媽們的童年,其實都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只知道又可以上來基隆,這個相對於竹南小鎮是個繁華的城市,常常讓他們目不暇給,而最棒的是可以跟他們的表姐們玩耍,媽媽片片斷斷地說出中正公園、好吃的。不管怎樣,至少,基隆,這個城市,對老媽跟大姨來說,就是充斥著笑聲的回憶。
那天,我帶著三位長輩重遊基隆,我感受到如同他們小時候的雀躍,跟我一言一句分享了很多。大姨說:「以前他們坐著火車來基隆,經過一個又一個的山洞,數著數,就跟妹妹(我老媽)哈哈大笑。」舅舅說:「那時他年紀還小,在基隆想要跟著大孩子們一起玩,結果一個閃神,就跟丟了,那時迷路他很慌張,就繞著繞著看到了基隆港口,就完全的心安、不害怕了。」
那個他們所謂的阿姨家,也就是我的姨婆,就在委託行街區巷口出來一整棟,當時相當的富裕,據我所知就在我表舅經商失敗,一個家族的衰敗,那些年的區間的確有一些悲劇發生,反正,整棟大樓就拍賣了。
基隆有種魔力,就是舊有的建築物一直都在那裡,可能舊舊老老,但物換星移、人事已非,有種穿越的電影感。帶著他們走到忠三路,只見他們三姊弟,拿著手機拼命的拍攝,那個被競選海報蓋住的建築物,拼湊著他們片片斷斷講著小時侯的回憶。最可愛的是,彼此之間的記憶,還有些落差。
不過我始終相信,回憶可能不是完全的事實,情感卻是實在又真實的。這些故事,總是支撐著他們彼此家庭的連結與開心。有句話是這麼說的:幸運的人用童年治癒一生。
基隆市區,擁有狹窄、不整齊的建築物跟街道。偶爾伴隨著魚腥味,跟電線桿電線仍亂竄在頭頂上,像時光隧道般回到過去的台灣。舅舅邊走邊拍攝著街道,因為他說「很可愛」,看起來,現在的基隆市區跟他們小時候的印象,沒有差別太多,才能引發出他們這麼多的悸動。
而不只是他們的小故事,這個地方,一直是個有故事的城市,這個港口的過客,就是來自世界各地上岸後旅客,人與人之間的交流,這樣情感的堆疊,更累積了許多故事,從委託行的興盛到衰敗、咖啡廳的文化、巷弄間、二樓的酒吧、廟口的食物等等,都是歷史跟文化的發展,這裡就像一個讓我們走讀的圖書館。
慢慢散步回到基隆港,想起外公從這裡上岸,往台北西本願寺住宿,當帶著一顆旅人的心情的外公,當時應該從沒預料到的要在這個島定居,接著遇見了我的外婆,有了我的大姨、媽媽跟舅舅,我眼前的三位。
港口,船隻在這裡停泊,人們在這裡上岸、離開。而,現在這個地方叫「國門廣場」,我走在這裡,看著港與船還有來往的人,我骨子裡像時空旅人,穿越到此。
而我,好想我的外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