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去台北了

(一)
那天下午四點左右，淑芬騎著摩托車，載著幾個壓扁的紙箱要去回收。

遠遠地淑芬就看到阿美穿著拖鞋站在她家門口，直望著院子。

淑芬把車子停在路邊，準備要移走踏板的紙箱。

阿美走過來，邊說著謝謝，邊從摩托車的踏板幫忙拿走紙箱。

淑芬望向院子的角落，那位老婦人仍然不見踪影。

淑芬指著角落問: 「那位老太太怎麼很久沒看到了?」

阿美回著:「她去台北了。」

「她去台北?她為什麼去台北?」淑芬問。

阿美熱切地又說了一次:「她去台北了。」

淑芬想: 老婦人一定到台北幫她的女兒或媳婦做月子，不少這種年紀的老婦人都忙著這樣的事，也可能她的兒女有緊急需求要她去照顧小孩。

以前淑芬下午四點半後載紙箱去，老婦人的院子幾乎淨空，看得出打掃清洗的痕跡。
而現在她的院子放滿了要回收的東西，她一定在台北忙得無法抽身，才任由院子散亂著。

(二)
以前淑芬都把要回收的紙箱，置放在一座神壇的右前方。

神壇就在這條馬路的前端，平常有三四個上了年紀的人坐在路邊的椅子上，邊嚼著檳榔邊聊天，這條馬路流量很小，幾乎只有附近的人出入。

每次她放下紙箱，都會聽到一句:「謝謝!」

那幾個嚼檳榔的老人禮貌的回應，讓淑芬不斷的把紙箱往那裏擺。

(三)
那天淑芬沿著神壇前面這條叉路往前騎，在路的轉彎處看到一個瘦弱的老婦人在院子的一隅整理著回收物，有兩個約十歲初頭的女孩站在門口說著話。

那個站在前頭的女孩天真無邪的笑著，淑芬的心情不禁愉快起來，她已經很久沒看過這樣無憂無慮的笑容了。

坐在角落的老婦人叫著「阿美....」，站在前頭的那位女孩走到老婦人跟前，老婦人對她說了一些話。

淑芬見到叫阿美的這女孩一直笑著。

她想這位阿嬤隔代教養兩位孫女，生活可能陷入了困境，才做起資源回收。

於是她把家裏放置在陽台的舊鍋子，書櫃上的舊書等等都拿去給這位老婦人。

有一次她甚至把六七個半新的資料夾拿去要給她回收。

老婦人說:「那是塑膠的，不能回收。你可以把那些放在路口，等一下四點半垃圾車來就會收走。」

淑芬看到馬路乾乾淨淨的，不敢把那包資料夾放在路口，就從錢包拿出十元硬幣遞給老婦人說:「拜託你幫我丟垃圾車。」

老婦人說:「不好意思啦!」

老婦人明白淑芬不是要占她便宜的人，就不再提防她。

有次淑芬問她:「你昨天怎麼沒做回收?」

她說:「我昨天胃痛。」

她嘆了一口氣說:「我阿姐說我做回收，自找麻煩。」

淑芬大聲地說:「你這是救地球ㄟ!」

老婦人愉快的笑了。

淑芬一直認為做回收的人讓可用的物質再度被使用，減少垃圾的產生，她是從心裏尊敬他們的。

(四)
又過了一些日子，淑芬騎車經過那棟收回收的房子。

阿美仍站在門口，有人送來回收的東西，逕自放在地上， 她仍舊微笑著大聲說:「謝謝!」

老婦人坐的位子仍空著。

淑芬問:「那位老太太去台北嗎?她什麼時候回來?」

阿美大聲的喊著:「她不會回來了，她不會回來了。」

阿美好像希望淑芬聽到她說的話。

淑芬想這是非常決絕的決定啊! 這位老婦人到底遇到了什麼困難?她被丈夫家暴了嗎？

(五）
又過了幾天，天色有些暗，淑芬又騎車經過那棟房子。

阿美不在了， 院子裏有一個穿著時髦的三十多歲的女人，把整理好的回收物一袋一袋放上推車。

「請問那位去台北的太太不回來了嗎?」淑芬問。

「誰說的?」少婦驚訝的問。

「這裏的一位小女孩說的，她說那位老太太去台北了。」

「那是我婆婆，她往生了。」

「怎麼這麼快就走了?那天她還好好的。」

「她住院治療一個月。」

「那女孩...」

「她是我小姑，她不是女孩，她四十歲了，我婆婆做回收是為了讓她有工作的機會。」

那少婦在她自己的頭上比了個手勢。

原來那個笑得天真無邪的小美是老婦的女兒，她已經四十多歲了。

後來有幾次淑芬特意騎車經過那棟房子，她看到院子停放著一輛轎車。

但是她沒再看過阿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