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山丘上的忒修斯》

凌晨三點，走廊上唯一還殘存微光的204寢，三坪半大小的房間裡，靠進窗口的那張桌子，一盞白熾燈照耀著一個睡眠不足的面孔，一臺筆電和一杯萃取不到100ml咖啡的玻璃茶壺，筆電的主人此時早以承受不住連日趕作業和稿子的疲憊，拿下耳機，枕著手臂趴在書桌上打起盹來，在他的電腦螢幕上還開著尚未存檔的word工作介面，上頭打著一段千年前由希臘人所寫下的哲學典故，寫著：

「A5466，休眠時間完畢，請到母艦指揮中心匯報室聽候差遣。」

行禮如儀的AI叫喚聲，將A5466從低溫1度的冷凝休眠艙中叫醒，等待20年，又是個勞碌的一天。看著個人休息室的時間，試圖想起螢幕上數字代表的意義，A5466心想：原來距離上次被喚醒已經是這麼久的事了嗎？

依照慣例，像A5466這樣的調查員，啊不，正確來說是「智慧生物行為模擬調查官」，必須在被喚醒的三小時內，前往艦橋中控室，向那些成天帶著人造義眼運算著海量數據的老前輩，聽取這次行為調查任務的彙報。是的，A5466是一名研究與參與高智慧生物的調查師，他的祖先們在數千年前逃離了原本的行星，只為了讓「被選召的子民」參透銀河系深遠處的文明，並推算出拯救自身衰敗文明的方案，殊不知這個計畫早已變成了少數權謀者進行跨星系殖民的藉口。啊，不過讀者們別擔心，這些殖民過程不像我們所熟知的人類歷史，或是重演IH67星一族歷史上曾經遭遇的種種血腥戰疫。經過千年的省思，IH67早已發展出一套不被殖民星球生物察覺的完美滲透手段，那些殖民地星球上的高級官員、天才巨擘們，早就偷偷被A5466高智商的祖先們以無數個秘密任務，替換成自己的族人了，「老祖宗們要是地下有知，或許不能苟同，但他們一旦看見那些被殖民的星球，被我族導向更進步的方向發展，還是會挺欣慰的吧？」一名高階上級調查官D3407在教導還是實習調查官的A5466時曾經這麼說過，那時他從正從一座能源耗竭的偏遠銀河系邊陲內戰文明歸來，歷經10年與當地有力族群的英雄們調停戰爭，D3407甚至以自己的政治手腕成為了那個文明的巨型聯合企業總裁，見證這些事蹟的A5466心想：天知道要在這冷冰冰的巨型鐵皮大船裡頭苦撐幾百年，探勘過多少星球的異文化，才能像他一樣發達呢？

正在一邊搭著輸送艙一邊回憶過往時，A5466被突然煞停的搖晃感弄得回過神來，此時他已來到了研究站艦橋入口，這是由十二面深黑巨型鏡面建築而成的空間，一座懸空的長廊通往拱形的指揮站大門，踏進這個艦橋彷彿來到一座長年沒有日光照耀的深谷，在這座深谷中間矗立的是一座由四面正三角形建成、具有黑曜石色澤的金屬外殼構成的金字塔，小得不成比例的梯形正門是這座金字塔唯一的入口，入口上頭銘刻著用雷射雕刻而成的幾個大字：智慧生命主體思想改造研究中心，嗯，A5466每次看著著幾個字，想著門後那群大腦袋的老人們實際上籌畫的事情，內心總會暗忖：真是不光彩的一個名字啊。

拖著被休眠艙冷藏多年，缺乏運動而弄得肌腱無力的雙腳，他緩緩走進這座中心的大門，在這座深黑色金字塔內部，有一座像是葡萄園劇場一般的空間，幾十座長座椅圍繞著整個指揮中心與情報彙報站，每張座椅上無不坐著全身幾乎早已被人造器官與線路升級身體機能的老長官，座椅上矗立的全息投影幕，上頭飛快地運算著眼花撩亂的程式碼，「他們還真不愧對自己的『功能」啊…」A5466嘲諷地看著。

走進了與休眠艙溫度幾乎雷同的彙報室，一字排開的是專心搜索著外星生命訊號和遠端任務匯報電訊的各層級調查官，他們各個都有一副帶著暗紫色金屬光澤的深沉臉孔。坐在匯報室右排第三層座位的副指揮官─代號X－是A5466這次任務的監理人，只見Ｘ瞧了A5466一眼，微微側身手指望空中一劃，從一片空無中開啟了環型的全息投影螢幕，一面用幾乎不帶感情的語氣說著：「A5466，敬請聽令。」

「靜候答覆」語畢，A5466單膝跪地，雙手一攤向上伸著平舉。

「這是你這次的調查領域，A5466，你將要前往的是邊疆Q2象限的固態行星，位在座標 514,24,340的星球」

「514,24,340…呃呃，沒有搞錯吧？那不就是地球？」霎時A5466抬起頭，一張臉整個垮下來，表情像是聞到排泄物一樣，「報告長官，我們族人上一回進行有關地球的調查行動應該是…100年前？」他狐疑地想再次確認這聽起來頗為人失望的決定。地球？那座傳說因為被高智慧生物—人類的短視近利，搞得地表生物燃料即將耗盡、維生資源分配極度不均、汙染驚人的麻煩星球？

「有何問題？」指揮官面無表情的回望著，看上去就像一具沒有情緒的石像。

「報告，我請求上級給我更高階的設備協助」A5466語帶微慍地回應。

「請求解釋」這時X身邊的另一名副指揮官RA，同樣加入了這場任務的討論。

「報告，這是我第三次進行智慧生命調查任務，前兩回的任務結果我相信各位都有目共睹，按理來說本人有權要求諸位給我更好的技術協助來完成你們的託付。」

兩位老長官你看我我看你，低聲交換了一陣意見。沒多久，副指揮官X與RA轉身面對A5466：

「抱歉，我們恕難同意你的請求，一致認為這項任務不需要太高階的設備協助。」

這回換A5466表情變得像石像了:「好…好的，悉聽尊便。」

「不過，若是你成功完成這次任務，我們或許會視情況將你升職。也許我們會向最高領導呈報你的任務貢獻」RA副指揮官補充道。

聽到這話的A5466抬起頭來，語氣略微昂揚：「如果可以，我請求諸位盡可能地給予我這次任務需要的情報，定不會辜負諸位的開恩。」

走出彙報室，A5466走向超光速傳送艇，一路上不斷思考著該如何面對這麻煩的一次調查行動。「怎麼屎缺都是我在扛，真是…」

帶著滿腹不滿的心情，A5466走向了量子動力超光速飛艇，啟動定位座標

「前往目的地：514,24,340」

超光速飛艇駛出母艦，以驚人的速度穿過獵戶座星雲，進入蟲洞，在一片無邊際漆黑的深空中，像一顆被高速擲出的球一樣飛得無影無蹤。

座標514,24,340，地球，台灣，新竹市。

清華大學，是一所在臺灣人類社會中頗具聲望的名校，這所從創校於中國，在70多年前遷移到新竹十八尖山丘陵地腳下，校園內有一座日本人留下來的消防滯洪池，取了個不太相稱的名字，叫做成功湖。在多數台灣人心中，這所學校以培育科學技術與理論人才的名聲為人所熟知，即使近年山上的人文社會學院，時常做出一些讓主流社會驚駭的事情，卻似乎阻止不了每年來自各地、各國的高中生拼命一般地進到這所學校來追尋自己的夢想。這裡的書院制度，更是吸引了許多思考異於常人(或許是自認為)的學生，我們的智慧生物調查官A5466這次就降落在這裡，喬裝成剛申請到書院住宿的學生，一邊調查著這些學生的作息、喜好和價值觀念。

「所以，可以再說一次，你自己是怎麼騙過導師們的？」辰辰看著眼前的A5466，依舊想著當初發現宿舍中出現了非人類時，A5466身上散發的那股不自然的氣味。
整個實齋裡唯一知道混入了外形調查員的人類，就是辰辰，他是厚德實齋卸任的前任齋長，你可以把這個職位想像成是一個殖民長官，透過

「我沒有騙啊，對智慧生物說出一套符合他們期望的話語是我的基本訓練」A5466一邊囫圇咀嚼著炸雞捲餅，一邊向辰辰談著自己如何從歷代人類文明哲學與歷史的結晶中，適應這個種族的語言思考邏輯。

「我發現你們的教育訓練官，啊不，導師是嗎？喜歡從眾多面試者中發掘出有特色的人類青少年，雖然100個新生裡可能只有那少數幾人是導師最想留下來的」A5466吮著指頭享受著番茄醬和起司，這是他來到地球上最喜歡的兩種人類食物。

「對了，以防你暴露我的身分，提醒一下，你可以稱呼我阿德」把手中的紙袋對折了七次，拍拍辰辰的肩膀告誡他：「要是一個不小心又叫我A5466，會消除你的記憶喔，先警告你」，眼前的「阿德」是個175公分，腦後紮著一綹小馬尾，搭著花襯衫、白色內搭T-shirt、刷破牛仔褲，腳上踩著一雙勃肯鞋的潮流系男子。

辰辰似乎對A5466的這句警告無動於衷，對於習慣身邊發生怪事的他來說，這樣的一句話是只是小菜一碟。

的確，怪人怪事在實齋可以說是相當常見，這個地方充滿著各種腦袋奇特的傢伙，不禁令人懷疑有什麼特殊的磁場、頻率在吸引這些五光十色的人住進這個場所，就連A5466這樣的外星人也不例外。進到厚德實齋的人們總是喜歡「討論」與「思辨」周遭的所有事情：留宿計畫怎麼做更好、宿舍費用該不該調漲或是書院精神如何繼續發揚光大之類的問題。宿舍中總是充滿著不同的聲音，但根據A5466這幾個月的觀察，現在新住進來的「齋民」（這個詞指的是入住宿舍的學生），好像更關心硬體設施，像是廁所壞掉沒有修、飲水機被倒泡麵沒有清理乾淨之類的小事。

「以前不是這樣的啦，曾經有段時間，大家從來不害怕對其他人宣揚對於宿舍生活的理想，有一群人對於書院感到不滿，他們都花了很多時間想要喚醒大家，但這些事已經沒多少人記得了．．．」辰辰和A5466走回寢室的路上，搔著頭緩緩說著這段過往。

「以前發生了什麼事？」A5466回問。

「我曾經當時學長姐們，在交誼聽裡擺了一個靈堂，你知道，那個行動對這裡的某些人來說簡直是大逆不道，喔，用他們的說法是傷害感情。」

A5466繼續問下去：「那後來呢？這些人沒有被導師找去問話嗎？」

「導師…可能他們不那麼反感吧，但立場各有不同，有幾位導師用幽默的方式化解，但也有些人覺得這種行動對認真做著計劃的人來說並不公平，太武斷…太針對了」辰辰一邊說一邊皺眉，回憶彷彿歷歷在目。

其實A5466花了很多時間調查過厚德實齋的歷史，以他的觀察來看，這個地方的導師們好像有些瞻前顧後，希望留下那些在各方面來說很有想法，懂得表現自我的學生。但卻總是面臨著學校上層的招生壓力，也造成了更多的學生什麼也沒做，卻仍然住了下來。

「我累了啦，其實也不是對書院沒有熱情，但是幾年下來，發現好多人也跟自己有一樣的理想，但書院的狀況也都沒有解決，很…麻煩」

辰辰一邊說著，一邊走回他寢室，和A5466分享他室友剛煮好的手沖咖啡，他的書桌與櫃子儼然是個小型工具間兼倉庫，桌面上由左到右堆放著像小山一樣高的各種電子學、工程數學、微積分課本以及數不清的程式工具書，半掩著的三層收納櫃裡塞滿了十字、一字螺絲起子還有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拆下來的電子零件，牆上吊起來的網架吊著各種線材、導線、識別證等等容易搞丟的小東西，衣櫃門板甚至是與基座分離拆下，直接將它架在另一位室友的床板欄杆上，製造出另一個可供推放物品的「獨木橋」。對辰辰來說，這座位就是一個精細的宇宙，一個他唾手可得的雜物生態系。

「話說你需要做什麼計劃嗎，阿德，導師總不可能真的講漂亮話以後就放過你吧？」

其實辰辰今年就要畢業了，對現在的他來說，大可不必理會發生在實齋的風風雨雨，但過去做齋團隊凡事都會重視每個人意見時的個性，使得他依然好奇新人對厚德實齋想要做出什麼樣的貢獻，即使這個「他」是個外星人。

「我說，我想要寫一部小說」A5466拿起了咖啡杯聞著杯中的香氣說著他的答案。

「什麼小說？」辰辰疑惑的問到。

「還沒想到」說完，A5466自顧自地啜飲了一口咖啡。

「好吧，本來以為你會想要加入齋團隊呢」辰辰看著A4566雙手抱胸，一副不置可否的神情。

「並沒有那麼吸引我，事實上我希望盡可能不干涉你們的組織運作，不過我從母星帶來的裝備倒是可以暗中讓我相中的某些人做事情更順利啦。」A5466不以為然地回應著辰辰。

「是喔，那你倒是幫幫我的期中考啊，哈哈哈」

「不好意思啊，那不在我判斷的任務範圍。」A5466喝完手上的咖啡，平靜的回答。

週五晚上，實齋125室正在放著王家衛導演的《重慶森林》，三坪左右的大小，擠滿了沒回家的、閒著沒事做的實齋齋民，樂樂是這群觀眾中的一人，在朋友的眼中，只要是有關於藝術、文學之類的話題，她都可以沾上邊，這個播電影的電影小組也是她留宿計畫的一部份。

『我們分手的那天是愚人節，所以我一直當她是開玩笑，我願意讓她這個玩笑維持一個月。從分手的那一天開始，我每天買一罐5月1號到期的鳳梨罐頭，因為鳳梨是阿may 最愛吃的東西，而5月1號是我的生日。我告訴我自己，當我買滿30罐的時候，她如果還不回來，這段感情就會過期…』
刷白的牆上，投影機播送著電影男主角金城武的盛世美顏，坐在底下與大家一同觀影的A5466甚是無法理解這一種藝術形式，心裡暗忖：「難道鳳梨罐頭是人類拿來維繫愛情的特殊信物嗎？這真是一部不合理的一段話啊，人類社會中的其他藝術也是長這樣嗎？」

但，看著小組裡的每個人對著螢幕眼眶泛淚，電影結束後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的分享著觸動他們的畫面，A5466也不得不佩服人類心靈所激發出來的創造力，能把看似毫不相關的畫面、言語，講出一套說服他人的邏輯跟感想。

其實，對樂樂來說，成立電影院不是想做出別具意義的事，讓她更珍惜的反而是在做電影院的過程中，認識了許多樂於分享的朋友，像是喜歡寫文案企劃的阿詩、喜歡拍片剪片的融融，每次和她們在一起時，樂樂臉上總是映照著電腦的藍光，手指停不住的打字，彼此口中念著：

「這個出血線記得設2公釐」

「啊！字體是思源宋體對嗎？」

「嗯，色調有點太鮮豔了…」

「好，大家要記得儲存喔！」

但，樂樂並不總是這麼充滿熱情，她是一位人社院學生，這也表示，你會在凌晨看見她帶著一本本畫滿筆記的書坐在書房，眉頭深鎖地看著桌上筆記試圖搞清楚論證、邏輯的結構，直到三點或四點才走回寢室。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樂樂與A5466開始走得很近，她喜歡問A5466許多哲學的問題，有時給他看一看自己要投給文學獎的稿，在某些朋友眼裡，樂樂的言談和眉宇之間好像多了一些飛舞的粉紅泡泡。

週四晚上，樂樂剛結束了刊物的校對工作

「為什麼妳會對做這些事那麼有熱情啊？」在A5466所屬的種族，他們早早放棄了透過文學或是任何感性事物來理解自身，取而代之的是高度的邏輯思辯教育，這讓他們免於先天性非理性欲望的掌控，成功在自己的文明中消除了戰爭。

「喔，我做這些事只是因為它好玩欸」樂樂看著自己難產的文學獎稿件若無其事地說。

「只是為了好玩嗎？我以為所有實齋的人都帶著理想、目標，之類的…」

「嗯…我不覺得，理想那種東西，聽起來太累了」樂樂看著A5466的眼睛，彷彿這個答案再清楚不過，就像紅燈停、綠燈行一般稀鬆平常。

「我不覺得大家一定要長成什麼厲害的樣子，活在書院裡面不一定要很有成就吧？」鍵入畫面上剛完成案子的名稱、存檔，樂樂心滿意足地打了個呵欠。

看著電腦，樂樂專心的再次點開新檔案，在程式工作區點選工具、捻按鍵盤，消除眼底所見的內容瑕疵。在實齋許多朋友眼中，每每聽到樂樂的名字，人們就無法停止地聯想著她在各樣興趣表現上，那些讓人羨慕的展現。

不過，勤奮如樂樂，也有像氣球洩氣的那一天。以一個時常需要周遭環境刺激靈感的人來說，她偶爾需要從這個宿舍中暫時逃離。

根據A5466的觀察，樂樂是這樣的一個人：

「幹幹幹，怎麼九點五十分了！？」宇哲像一條彈簧從床上彈起，抄起自己的手機，看著螢幕，集中腦子裡碎散的思緒糾結要如何在十分鐘內從床舖奔向公車站，他驅動著還未清醒的大腿肌，爬下梯子，從堆滿了耳機、牙膏牙刷、衛生紙、口罩、活頁紙的桌上，倉皇抓起錢包和學生證，跑出實齋山丘直衝校園公車，「來不及了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你們所見到的宇哲是這樣的一個人：桌上永遠都推滿了相機底片、樂譜、咖啡杯等等你可以想像到的「文青」刻板風格擺設，YouTube的推薦列裡面總是羅列了波士頓交響樂團、血肉果汁機、盧廣仲之類客群定位迥異的頻道訂閱，他總是享受著徜徉在不同風格音樂的滋潤中，但或許是有點太享受在這些快樂裡，也讓他時常難以抽離這些供給腦內大量多巴胺的旋律，在嘗試成為一個「負責任、有時間觀念」的大學生，按時作業、報告、穩定出席這些「正事」上，他總是表現得略顯吃力。

宇哲同時是A5466這次喬裝研究的觀察對象之一，發現這傢伙有許多異於常人之處。在A5466的觀察筆記中這麼記錄著宇哲：

有一回，A5466終於找到機會與宇哲搭話，那是在一次臨時約在書房開辦的期中酒趴上。長期下來，大家總會心照不宣地約在期中短暫結束後，帶著私藏已久的酒水、好貨，聚集在交誼廳或是書房，以酒精和帶有各種強烈氣味的調酒讓身體享受短暫的癲狂，從煎熬的考試地獄中享受解放。

好幾輪觥籌交錯，酒酣耳熱之下，坐在辰辰和宇哲中間的A5466，突然提議：

「欸，我們來玩真心話大冒險好不好？」

「那我們把轉盤過來一下啊」辰辰跟對面的樂樂招了招手

「轉盤？放在我房間欸，懶得上去拿」

只見宇哲隨手遞了一支空的啤酒瓶，放到大家面前的桌上

「這就是我們的轉盤啦哈哈哈」宇哲有些醉醺醺的說著，他的脖子和臉脹紅得像一隻蝦子

「好的，謝謝宇哲，現在我們可以開始了，想請問被轉到的人，現在有沒有喜歡的人」

A5466把酒瓶放在桌子中央，使力讓它在桌上像陀螺一樣開始轉。

「啊哈哈!樂樂妳當第一!」辰辰拍手笑著

「我、我、我沒有，下一位哈哈」樂樂害羞的說著，眼神迅速望向辰辰一眼，接過酒瓶，讓它開始飛速旋轉，最後瓶口指向宇哲。

「來來來，問你，你有沒有在實齋崩潰大哭過？」樂樂手指著宇哲作勢逼問著。

「喔，有啊」宇哲又開了一罐啤酒。

「那你想跟我們分享原因嗎？」

「就，有一陣子什麼事情都不想做，覺得自己很糟。所以有天在書房寫完作業趁大家都不在的時候，大哭特哭了一下」說這話時，宇哲低著頭看著地上的瓶子

「你很常這樣子嗎？」A5466問道。

「還好啦，生活不就是這樣嗎？總是需要哭一哭，心情才會比較舒服」宇哲喝了一口啤酒回應道。

真心話大冒險還在繼續，宇哲在途中突然走了出去，A5466默默跟著他走出門，原來他跑到附近風雲樓的露臺抽菸去了。

「你想知道什麼」注意到腳步聲的宇哲背對著A5466，有些不悅地問著。

「我感覺到你有些事不想說」

「在他們面前我不想說」宇哲抽著手上的寶亨七號緩緩回答。

「你說說吧，我想聽」A5466帶著一點命令與懇求的說著。

「在書房裡的大家都很有才華，只有我看起來只會一直回顧，我並沒有真的把那些事做得多好」菸才放到嘴邊，宇哲停頓了一下，吸了一口，繼續說：「我自己也知道，只是比別人更幸運，但這種運氣總有一天會用完的。」手上的菸越抽越短，宇哲的聲音也逐漸啞了。

「或許你需要的是一個承認，承認你自己並沒有這麼厲害？」A5466靜靜的看著宇哲，回問。

聽到這句話，宇哲吸了一大口菸到肺裡，緩緩地向天空呼出煙柱。

「我只是希望，可以更受人歡迎，像他們一樣…」

宇哲沒有回答，取而代之的是一陣陣吸鼻子的聲音，A5466聽得出來，這是人類特有的憂傷表現。

此刻，只有夏蟬與蛙鳴聲環繞的夜晚，像明鏡一樣的月在天空高高掛著，溫柔地照在兩人身上，此時宇哲手中的菸已燒到了盡頭。

時間是晚上八點半，晚上吃飽飯後樂樂一如往常的坐在書房中一編寫稿一邊滑手機，突然間，實齋臉書社團叮一聲跳出了新訊息，樂樂忍不住分心，一點開便看到了這串文字：

「清除書房的雜物？搞什麼啊？」樂樂忿忿不平地滑動著指頭，一邊抱怨手機實齋交流版上的最新貼文。坐在她身邊的辰辰好奇地湊了過來，盯著螢幕瞧：

「等等，太突然了吧？這有經過開會決定嗎？」

稍微跟讀者補充一下，實齋書房這個地方是個由三面書櫃與數張桌子裝潢而成的半開放公共空間，靠近窗台的一側有張釘在牆上的吧檯桌，入口處倚靠著通往宿舍區的走廊，或許你會好奇想知道是什麼構成了走廊與書房的隔離，答案其實只是一條隱形的分界線，被一張寫著「請(ㄑ一ㄥˇ)脫(ㄊㄨㄛ)鞋(ㄒㄧㄝˊ)」的標誌所劃出的分界，進來的人無一不是光著腳的。這景象不由得讓人想到清真寺進行禮拜時的禮儀規範，只是地板沒有繁瑣的馬賽克磚、天花板與牆上沒有掛著煙霧裊裊上升的香爐，取而代之的是彷彿會自行延展、擴張的巧拼墊，以及吧檯桌底下24小時不分晝夜開啟的暖色調黃燈，讓書房同時的親近感與神祕性相依並存。

實齋的學生們，經常在這個書房中進行他們的瑣碎休閒，有時可以開一手啤酒聊到早上，也有人帶著吉他與歌聲來到這裡，美其名是練唱但也期待被經過的人注視讚嘆。有些人則把這裡視為一艘乘載自己私密記憶的方舟，譬如宇哲，在這書房中埋下了那些與人曖昧的、期待與心儀對象長久在一起卻不可得的酸澀記憶。

而在「移除書房雜物」公告上傳後，論戰一觸即發。辰辰和樂樂和一眾朋友在公告貼文底下回覆了他們的質疑。長期以來，實齋書房就被視為一個難以管理的空間，但幾乎不曾發生過太劇烈的變化，有人把寢具拖到書房來「借宿」、有人帶了整組茶具組以便隨時可以品茗，總會有一群人想辦法動手加一些元素，讓這裡變得更像一個家、一個起居空間。

這次由齋團隊所發布的「清除雜物」公告令，其實是新任齋團隊試圖找回有效治理模式的前奏，讓這個地方變的更加有「秩序」、更「守規矩」，是新團隊在許多人眼中所留下的深刻印象。每一屆齋團隊其實都有特殊的治理風格，有的團隊無為而治也有的事必躬親，這一屆交接的團隊成員們，明確地重新訂下宿舍生活的共同守則，把原本寫在法規上的權利、規範一絲不苟的實踐下去，在某些人眼中卻是有些不近人情，例如樂樂，這次爆發點以前，她早已多次對齋團隊指明許多行事風格的強硬之處，但從今晚的事件看來，兩方之間依舊無法達成共識。

大家在留言底下一句一句地進行攻防戰，此時早已是凌晨兩點半，樂樂和辰辰都對齋團隊的決議感到不解，阿詩、融融也看到臉書上的「戰場」，也跑下來書房和大家一起湊熱鬧、觀戰。

「我覺得其實可以跟他們商量折衷的辦法欸，一直這樣嘲諷他們也不見得可以解決問題。」辰辰說著

「沒差吧，累了，之前就覺得這屆的齋團隊講不動了，腦袋硬的像石頭一樣。」樂樂一臉喪氣地說著，繼續追蹤論戰留言串的更新消息。

「可是我這樣一看，你剛剛寫的回應比較難說服大家吧…」

「你們都看到那篇文了喔」此時宇哲從書櫃後頭探出頭來，手中拿著發燙的手機，看來它也相當介意齋團隊所做的決定，緊盯網路論戰無法入睡。

「別說了，我覺得這樣吵也沒有用，還不如直接想想我們怎麼樣整理書房吧？」辰辰抄起吉他隨意彈著B7和弦，迴避了樂樂的不爽。

「不是啊，他們現在都不給出其他方案，只說這裡是公共空間，但是一點都不妥協讓步，是要不要給人溝通啊？」

「但，妳這樣講，難道不是忽略了把書房留其他人使用的權益？」辰辰停下手上撥弦的動作，小心翼翼提出反駁。

「我就是不爽他們都躲在自己寢室，卻不花力氣出來面對面解釋為什麼要做這樣的決定！」

這時宇哲說話了：「我覺得一定有更好的方法可以解決的！」

樂樂的目光飄向宇哲，語帶質疑地回應

「你想的太簡單了吧，你自己不也是沒有很積極地發表意見…」

「誰說一定要，我覺得你誤會我了」宇哲坐在書房的巧拼軟墊上

「我覺得你才沒有搞清楚狀況，你有幫過書房的大家爭取權益嗎」樂樂更加嚴肅地回應宇哲。

沉默了一陣，宇哲語帶不甘地說：

「我也想讓大家改變啊，為什麼要這麼生氣…」

樂樂接著回答「那你就要做啊，林宇哲，我不希望這裡變成一個乾淨卻冷冰冰的地方！你希望嗎？」

「要求齋團隊改變只能用這種直來直往的方式嗎？」宇哲不甘心的回嘴。

辰辰一句話岔了進來「好了不要為難宇哲…」

眼下三人為了如何解決意見分歧正爭得越發白熱，就要沸騰到極點，突然之間：「啪！」

「幹！停電？」書房裡所有人不知所措地在一片黑暗中僵住，紛紛點亮手機光源，一片漆黑之中微弱的光線映照出彼此臉上詫異的神色和臉上的汗滴。

宇哲走出書房想要察看宿舍外頭停電的災情（也出於躲避現場幾乎要吵起來的尷尬氣氛），小心翼翼走向自己寢室，走到二樓樓梯口時，他忽然發現靠近浴室一側的儲藏室，微微露出細微的暗紅光線。

「為…為什麼這個地方…會有紅光？」那是一扇位在二樓樓梯與浴室附近的儲藏室，平時不會有人隨便進入的老舊空間，他狐疑地推開門，看到的竟不是那個被鐵架、清潔用品、水管和發霉的牆壁所佔據的陰暗儲藏室

「阿德？你在這裡做什麼」

眼前的「儲藏室」，已經被現在A5466改造成一個控制中心，狹窄的室內遍滿紅光、精密儀器高速運轉的高頻音，以及數十個方形螢幕，螢幕上頭盡是由無數條陌生文字所組成的資訊。

「呀，被你發現我的秘密啦宇哲」

宇哲呆呆看著眼前的景象，像石化一樣，先前和樂樂、辰辰激辯的不愉快完全被眼前震驚的現實沖得煙消雲散。在A5466座位背後，全像顯示螢幕上播送著不久前他們三人激烈對質的畫面，以及無數個宇哲、樂樂、辰辰的個人資料

「你到底是誰？」宇哲語帶顫抖的說著。

「我是林阿德，這是我的人類姓名。」A5466起身，面帶微笑地回答宇哲。

「你不是人類？咦？」背後的木門自己悄悄關上，宇哲慌張的向後瞧，伸手轉了一轉門把，但根本沒有辦法打開。

「在這個時空維度下我是人類，我擁有你們這個種族的肉身、基因和感知能力，但同時這只是我為了觀察你們換得的偽裝」A5466緩緩走到宇哲面前，彷彿一切都在股掌之間，繼續說著。

「觀察？你是在監視我們嗎？」手還抓著門把的宇哲，聽到這些回答，感覺自己的心臟劇烈跳動，幾乎快跳出喉嚨。

「不，是來讓你們成為更好的種族，為了達成這一個目標，我需要來這裡成為你們之中的一份子。」
話音剛落，A5466打了個響指，被紅光籠罩的房間忽然就變成一片白的靜謐空間，像是來到了一間大的出奇的停機坪，只是唯一能感知到的，是腳下踩著的「地板」四周無法看到邊界、也毫無回音。

「阿德，我在什麼地方？」宇哲用質問的語氣問著A5466。

「這不重要，你唯一需要知道的是我接下來要讓你看到的事情。」

A5466一伸手向上一指，兩人四周突然快速暗下來，從宇哲身後蹦出一臺老舊的映像管電視

「你、你要給我看什麼？」宇哲轉過身盯著那台電視瞧，從沙沙作響的雜訊中，聽到一句句熟悉的聲音，還有一個個實齋朋友熟悉的表情、肢體動作：

『我這麼努力地想辦法，他們為什麼還是不能懂？』宇哲聽出來，這是現任齋長的聲音。

『他們應該要盡到溝通的義務啊…』樂樂在書房喪氣的抱怨再次重複播送。

『我累了啦，其實也不是對書院沒有熱情，但是…』A5466露出了微笑，聽著辰辰的無奈，一切彷彿歷歷在目。

『我只是希望，可以更受人歡迎…』宇哲聽出這是自己在實齋正門與樂樂聊天時的自我坦白

A5466走到宇哲身邊一起盯著電視瞧，輕聲說：「我發現，每個住在實齋的人都有相同的焦慮，但不是每個人都會找到辦法解決這種焦慮。」

「樂樂、辰辰、齋團隊和你，每個人在意的事情都不盡相同，但你有真正在大家處得不愉快的時候，跳下來說點什麼，讓所有誤會被解開嗎？」

「你到底想說什麼？我剛才不就是這麼做了嗎？」宇哲不解的看著A5466。

「宇哲，你不喜歡這個現實，每次當你看著大家為了宿舍走向而吵架時，那種沒辦法達成共識的窘境，但你有曾經出手幫助過他們嗎？」

「我不覺得我有那種能力，只希望大家可以好好坐下來談…」話說到此，宇哲想起了自己面對爭議時，想和大家說些建議，卻總是害怕被評價的心情。

A5466看著宇哲許久，眼神直直盯著他的雙眼：「實齋並不是一個像你所想一樣容易一夕改變的地方，我想你得認清一個現實，你所討厭的那些人們，就像齋團隊，他們也是實齋的一部份，同樣是有熱情、有理想的人們。」

宇哲緊抿著嘴唇，眼神躲避著A5466。

「你們共享著同一個宿舍，而現實就是，若你無法跟他們一起合作，這裡不會有任何改變。」

「其實，我可以給你一個改變情況的機會」，說著說著，A5466忽然變出一張單人沙發，坐下，伸出握緊的雙手。

「你可以選擇吞下這個藍色藥丸，回去繼續假裝一切沒有發生，我們的對話也會從你的記憶刪除。」A5466張開了雙手，「或者，吞下這個紅色藥丸，你將會擁有我的能力，來改變發生在實齋的一切。」

「太瞎了吧，這完全是《駭客任務》的台詞，你抄也抄得有創意一點…」宇哲聽到A5466的回答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嘿，你客氣一點，這可是我在你們人類社會裡聽過少數讓人喜歡的電影台詞了！」A5466看上去有些失望地抱怨著。

「我能夠擁有什麼能力？」

「改變現實，或者說你可以以自己的能力操控機率，心想事成，決定實齋的未來怎麼走。」

「那你為何不自己動手？」

「你說到重點了，我想留在這個地方更久一點，來觀察你和你的朋友們會怎麼選擇讓這個地方變的更好。」

「要是我不成功呢？你怎麼能信任我這個人類？」此時宇哲更加挑釁的回應A5466，想要得到一個明確的答案。

「你必須要成功，宇哲，你不能永遠在一旁當觀眾，你得做出自己的決定。」

宇哲再次盯著A4566手上的兩顆藥丸，這一次，他決定要勇敢試一次。

「我必須做出決定…」宇哲口中默念著。

「決定要用什麼方法，讓大家變的更好」A4566用更堅定的語氣附和著他。

宇哲拿起了紅色的藥丸，一語不發地含進了口中，吞下，藥丸嘗起來像是梅果和85%巧克力的味道。

他感到一陣暈眩。

「你聽過忒修斯之船的故事嗎？」A4566緩緩坐回單人沙發，逕自說著故事。

承受不住頭暈，宇哲跌坐在空無一物的地上，腦袋重得越來越無法思考。

「希臘作家Plutarchus提出了一個問題：忒修斯與雅典年輕人們從克里特島歸來時所搭的槳船被雅典人留下來做為紀念碑，隨著時間過去；木材和零件逐漸腐壞，而雅典人便用新的木頭與器具來替代，直到所有部件都被替換…」

宇哲的眼前，漸漸出現像虹彩一般的幻象，像煙火、又像螺旋一樣的聚合、爆炸。

「如果忒修斯之船的所有木頭，都不是原來的那些，那這艘船還是原來的那艘船嗎？」無視早已說不出話的宇哲，A4566繼續說下去。

「相反的，那些被拆下的朽木，若找到了適當的方法更新，再次被拼湊完整，那麼它也是原來的那艘忒修斯之船嗎？」

宇哲忽然感到眼前的一切都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不斷的陷落深淵…

再次睜開眼睛，宇哲發現自己躺在書房正中央，只剩昏黃的吧檯燈陪著他。

走回房間的途中，腦海再次回想A5466說的忒修斯之船。

「阿德…到底想告訴我什麼？」

坐回寢室的旋轉椅上，發呆了好久好久好久。

許久以後，宇哲打開了電腦，傳了封訊息到辰辰的臉書：

訊息停止了十秒，辰辰再次回傳：

宇哲想了又想，雙手懸空許久，直到僵直的指頭再次按下鍵盤：

「是喔，那你名字想好了嗎？」辰辰的訊息響起

此刻是凌晨三點五分，實齋二樓走廊盡頭的紅光，再次亮起。

「謝謝光臨!」

宇哲從影印店裡走出來，手上捧著一本不算太厚的線裝書，上頭以源雲明體寫著大大的幾個字：「忒修斯之船」副標題則用相對小的字體寫著「給厚德實齋的輕小說。」這是宇哲大學三年來第一次嘗試創作，正準備帶去給書院導師分享自己創作時的心路歷程。

就在穿過成功湖往厚德實齋的路上，宇哲在一棵樟樹下遇到了跟校狗玩耍的辰辰和樂樂。

「你終於寫好了？」手上拿著大麥克的樂樂邊走邊吃，問著宇哲。

「嗯…沒錯，雖然我到現在還是覺得自己寫得不好」宇哲隨意翻看手上的成品

「是說，我之前就很想問你，忒修斯之船到底是指什麼？」辰辰牽著樂樂的手，這一年下來他們關係有了兩人都意想不到的進展。

宇哲、樂樂和辰辰此時走到實齋山丘旁的大階梯，此時已是黃昏時分，金色的陽光映照著生長在山丘旁的一棵巨大樟樹、龍柏樹群和草地上，新竹特有的落山風此時溫柔地觸撫著三人。

「實齋對我來說就像是一艘忒修斯之船。」宇哲手扶在階梯一旁的鐵欄杆，看著眼前再熟悉不過的風景

「我們都知道厚德實齋的歷史，大家都在說厚德人應該要獨立自主、參與公共討論、做出很多很多對社群有貢獻的事，但是，什麼才是厚德人真正的樣子呢？」

「在發生了書房事件之後，有一些事開始讓我很難不去思考，會不會實齋並不需要一個…共同的認同？」

「辰辰你聽的懂他在說什麼嗎？」樂樂聽得一頭霧水。

「不懂…」辰辰回應。

「我想說的是，當我們把不同的意見都當成是構成同一個實齋的一部份，才能了解這整個地方的全貌，怎樣讓對立的意見得到統一，讓共同生活這件事，成為對大家都好的發展方向。」

「哇，你平常都在想這個啊」辰辰回答宇哲。

「這些目標聽起來不是一下子就可以達成的，你真的有自信可以用一部小說來讓大家理解你嗎」樂樂很是懷疑的語氣問道。

「我知道很難啊，但我盡力」

說完，一行人走往宿舍區，就在宇哲踏入實齋書房準備放下包包時，赫然發現A5466坐在角落，手裡拿著跟他包包裡同樣的一份《忒修斯之船》

「你又嚇到我了…阿德」宇哲放下包包坐在A5466的對面

「寫得不錯嘛，宇哲」晃晃手上的小說謄本

「你怎麼拿到的？」

「總有辦法的，畢竟我是外星人嘛，怎麼樣，我給你的紅色藥丸有幫助到你嗎？」

「嗯…多多少少吧，我從沒想過自己可以挑戰這麼困難的一件事」

「我其實一直沒有告訴你，那個藥丸沒有那麼厲害」

「咦？你在說…」

「他不過就是我拿了一些咖啡濃縮萃取液做出來的東西，根本就沒有什麼高科技啦」

「幹，騙人！」宇哲故作惱怒的罵了一句。

「也沒那麼糟吧？這至少證明了你有能力做到自己過去不敢做的事情呀！」

說說至此，樂樂、辰辰、阿詩和融融都來到了書房，「大家來看宇哲的大作唷！誰想先念第一句？」樂樂一把奪過宇哲手上的小說，帶著惡趣味大聲地說。

「欸等等!你們！」一群人繼續跟宇哲笑鬧著，似乎大家對本小說期待已久，爭先恐後地想要第一個打開來看。

坐在一旁的A5466，心滿意足地看著這群人類青年，心裡想著

「人類還真是難以理解的生物啊…」

A5466看著手上的鐘型微記錄器，離任務結束還有地球時間的三個月半。他忽然覺得不想這麼地離開這些人類青年，雖然人類是這麼脆弱而不團結的生物。

「那，就再多幫幫他們吧…」，他按著手上的倒數計時器，點開了任務清單的「延長時限」：

他看著面前的一夥人，專心的交換著彼此對宇哲小說的看法，「或許可以期待一下他們吧？」A5466心中暗自期待，手指按下了記錄器。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