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將開學複習考安排於下午四節課,一科考科共分配兩節課的時間,第一節所考的科目是國文,恰巧是方若彤的強項,她已在發下考卷後的四十分鐘內,便將考卷寫完,就在她正打算將考卷翻面,以利檢查答案時,她卻覺後腦勺,宛如被一記重槌狠敲,其上的沉重感無可比擬,她先是拍了拍自己的雙頰,試圖打起精神,這才再度將視線聚焦於眼前考卷上。
事實上,依她的實力,這份考卷至多三十分鐘即可完成,可此時的她卻不免詫異,因為方才的她於寫完最後一道題時,偷瞟了眼不遠處的鐘面,卻驚覺,她竟花了比平時還長十分鐘的時間寫完考卷。
她究竟是哪條神經錯了,才會拖延到這麼多的時間?
思及此,方若彤下意識地感受著太陽穴的隱隱作痛,卻仍選擇忽視,再次將注意力置於眼前的考試上。
就在她埋首繼續檢查考卷時,她驀然感到一抹輕微重量,落於自己肩上。
方若彤則於轉瞬間屏著氣,隨後便聞身後的喬一澐,以著僅有彼此能夠聽見的音量,低語道:
「鉛筆。」一語落下,她微愣片刻,這才從鉛筆盒中拿出一隻黑色自動筆,握於右掌心,往後遞了過去──
此時恰巧抬眸望去的喬一澐,卻清晰地瞧見其右袖下,那兩道不慎顯露的淺紫色痕跡,他沉靜凝視一眼,同時接過鉛筆,第一時間不是寫考卷,反是緩然起身,走到方若彤的眼前──
一道黑影陡然籠罩於身前,方若彤下意識地抬首,並於轉瞬間微瞠著眼,望著同是深沉凝視著她的那雙深褐色雙瞳,一時之間,她猶如定格般,手中檢查的動作轉而停止。
看來,他知道了。
思及此,方若彤默然收回視線,打算繼續埋首檢查考卷,卻不料此時,喬一澐不帶痕跡地閃避手腕處,直拽著其右上臂,作勢即要將她往教室後門的方向帶。
縱使兩人並無任何爭吵,可此時細微的腳步聲,處於這仍在考試的寧靜氛圍中,很是突兀,同時已然引來後方不少同學側目。
方若彤不敢大聲呼救,影響其餘正在考試的同學們,她下意識地想到監考老師──同時任課於他們班的物理老師,即刻拋出一記求救視線,他僅是默然瞥了一眼,旋轉移目光,始終未吭一聲。
老師這是在……無視?
她難掩底心錯愕,而後想到好友梁馨媗,可現在的她正坐於「搖滾區」,且認真地寫著考卷,壓根無法察覺後頭究竟發生了些什麼事……
恐怕,如今只能靠她自己了。
方若彤試圖掙脫喬一澐的箝制,卻發覺其掌心越拽越緊,甚至出現痛覺,於幾番掙扎下,她終是盡失氣力,僅能眼睜睜望眼前人,硬生將自己拖至學校樓頂。
迎面而來的是陣陣西風,儘管此時方若彤仍身著外套,卻不敵一股不具名的涼意,由背脊竄上心頭。
一見四下無人,方若彤旋甩開他的掌控,不悅地質問一句:
「帶我來這做什麼?」她戒備地瞅著身前離她僅有兩步之遙的男子,要是此時的他對她做出任何無理之事,諒她的身形及格鬥技巧,無可閃避,更無處可躲。
再者,昨晚的她,已親眼見識過他的身手,如此矯健,與他正面衝突,無疑是自尋死路。
可她仍是執意要問出他的用意,否則,她定會給他好看!
她可是考試考到一半被他給強行拖了出來,這件事,他又該怎麼負責?
就在方若彤若有所思時,喬一澐已然轉身,俯視著眼前嬌小的她,緩聲低語著兩字:
「保密。」就算他不明說,方若彤也知道,他是指昨晚暗巷內所發生的事。
不過,她才沒那麼大嘴巴,更無那般美國時間去大肆宣傳。
「嗯。」她以簡短一句相應,隨之轉身,邊說邊打算離開天台:
「如果沒事的話,那我就……」此語未落,她卻覺一陣天旋地轉,視線也霎時轉為一片灰暗,眼皮趨於沉重,同時頓失重心,即要往後倒去,說時遲那時快,正立於其後方的喬一澐,眼明手快地接過她的身子,致使她整個人順勢倒於他的懷中。
喬一澐下意識地蹙眉看向眼前正冒著薄汗的女孩,及那漸失血色的臉龐,於底心掙扎了片刻,這才不費吹灰之力地抱起她迅速下樓,大步流星般往保健室的方向走去。
一到保健室門前,他逕直一腳踢開厚重玻璃門,只見裡頭的保健室老師旋望了過來──那是一名留著及腰捲髮的漂亮女子,見他以這種方式「歡迎」著她,不禁微蹙著眉,可一見其懷中盡失血色的女孩,她也坐不住了,起身上前問著:
「她怎麼了?」她凝著喬一澐面顏上久違的肅穆之態,不帶痕跡地收起底心詫異,不疾不徐一句:
「發生什麼事了?」聞言,喬一澐先是將方若彤放在進門後右側一張病床上,這才緩然應道:
「暈倒了。」隨之退開一步,任由女子上前測量其體溫,及迅速以熱水沾溼毛巾,輕放在她的額上。
掠視眼身前女孩毫無血色之唇,女子先是幫她掖棉被於手下,而後從一旁桌上拿取一粒退燒藥,端著水杯,先行將藥塞入她的嘴內後,小心翼翼地抬起她的頭,入了幾口水進去,一連串動作之後,這才轉身,向著喬一澐說明著:
「是輕微的發燒,休息一會應該就沒事了,」說及此,一想起方才他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踹門」舉止,女子氣不打一處來,開始準備與他「算帳」,「你這渾小子,以後開門給我注意點!況且,怎麼會這麼突然地就送人過來?」還是個不知打哪來的女孩,在這麼尷尬的上課時間點上。
該不會……這是他在路邊強擄的民女吧?
聞言,喬一澐深知女子定是多想了,默了半晌後,這才開口:
「姊,」他驀然一聲叫喚,驚得保健室老師,也就是喬一澐口中的「姊」──正確來說,是「堂姊」──喬娜,下意識地一愣,面顏上那抹微慍,這才緩了些,深知這小子還不至於如此目中無人,於是才聽他緩然又道:
「路上剛好碰上的。」雖然喬一澐如此解釋,可喬娜始終不信,但在見他那副頗有慚色的容顏,她知曉他已然在好好反省方才的舉止,沒再多說什麼,只是轉身拉了張椅,坐在方若彤身側,望著其額上的薄汗,底心卻不住地推敲眼前人,究竟與喬一澐有何干係。
而後,喬一澐僅是默然不語地立定原地,望著床上之人面如死灰般的側顏半晌,這才上前,走至病床另側,緩然掀起一角棉被,於喬娜未應之際,冷不防地捲起其運動服的衣袖,霎時,蔓延整隻右手前臂上那兩道紫色傷痕,無可置疑,映於此時窗外投射而入的暖陽,倒淡了些。
喬娜順著喬一澐的動作往那一看,卻於望見傷痕的瞬間,不住一愣,隨之聞他緩然一句:
「……什麼原因?」言下之意,他想要知道這種傷到底從何而來,而為何如此傷痕,會出現在一個普通的高中女孩身上?
喬娜僅是淡然垂眸,再次瞥了青紫傷痕一眼,隨後望向喬一澐異常沉靜之顏,穩然一道深寒的事實:
「面積不小的瘀血,」她微頓片刻,「若非自體皮下出血,估計,便是被重物狠擊多次後留下的傷痕。」此語一落,喬一澐一聲不吭地半瞇著眼,望著那女孩的眼眸,添上了幾分說也說不清的晦澀,深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