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沃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醫院。
奧德蘭握著他的手趴睡在一旁,看上去很累的樣子,阿爾沃見他好好的,鬆了口氣,將人抱上床,讓自己的Ω能睡得舒服一些,庫伊族的先知大概累壞了,被這麼挪動都沒醒來。
在病房內輪值看守的副官小聲地向他報告整個情況,阿爾沃捏了捏奧德蘭一直握著不放的手,他以為奧德蘭肯定會藉著這個機會殺他,沒想到庫伊族的先知沒有這麼做,還反過來救了他。
他讓副官到病房外守著,躺回床上,抱著奧德蘭。
首都軍醫院的設備是全南鍺國最好的,將軍使用的病房舒適靜謐,除了身上連接的儀器聲音之外,就只有奧德蘭和阿爾沃淺淺的呼吸聲。
庫伊族的先知來到將軍官邸之後,吃得比之前在庫伊高原時營養許多,一頭卷髮散著漂亮的金色光澤,單薄的身驅也多了一些肉,高大的α抱著他,帶著鐵鏽氣味的費洛蒙包裹住奧德蘭,把兩人壟罩在內,短暫地獲得平靜。
若能一直這樣就好了,阿爾沃想。
那之後,阿爾沃在醫院住了一周,確認麒族人的費洛蒙沒有留下什麼後遺症,醫生才讓南鍺國的將軍出院。
奧德蘭陪著他,臨走前,那名α醫生還抓著奧德蘭的袖子,再次邀請庫伊族的先知參與他們的費洛蒙研究,還把從那名麒族人身上提取出的費洛蒙分了一管給奧德蘭當紀念。
阿爾沃不悅地拍開醫生的爪子,「他很忙,沒空理你。」
α醫生感覺到將軍散發怒氣的費洛蒙,默默退了兩步,還是不死心又道:「您的能力可以幫助很多人,若您願意的話,請務必聯繫我。」
奧德蘭從沒想過庫伊族的體質還有這種用處,但這次靠著他,受到麒族人費洛蒙攻擊的幾人才都沒有大礙。
這是第一次,奧德蘭不再只是無助地什麼都不能做。
麒族人的攻擊只是一個開始,阿爾沃住院的消息是極機密的事,只有蜂鷹小隊的成員知道,甚至連將軍官邸的奴僕都以為將軍只是又出遠門辦事而已。
但不知道消息如何走漏了,他出院這日,在蜂鷹小隊的護送下離開醫院,才剛從特殊通道走出來,準備上車,就有個人拿著匕首衝過來,企圖行兇,「阿爾沃,還我丈夫命來!」
阿爾沃立刻將奧德蘭護在身後,讓蜂鷹小隊的士兵們制服魯莽的刺客,幾聲槍響之後,醫院門口的混亂才停歇。
奧德蘭的視線被擋住,眼角餘光瞥見一抹熟悉的金色,他驚惶推開阿爾沃,看清了被士兵們架起的婦人面容,「朱理!」
首都軍醫院特殊通道門口出現的槍響,引起一陣騷動,附近的人紛紛躲避,奧德蘭不顧阿爾沃的阻攔,著急上前確認朱理的傷勢,婦人的手腳都在流血,沾在奧德蘭的身上,他抖著聲音,「朱理、朱理……」他回想起南鍺國軍隊攻入庫伊聚落的那天,納米和長老們在阿爾沃的身後,被射殺的畫面,他已經失去夠多族人了,不想再眼睜睜地看著他的族人失去生命。「阿爾沃、你不要殺她好不好?我求求你,別殺她……」
「我不會殺她。」才剛痊癒的阿爾沃嘆了口氣,安撫著庫伊族先知的情緒,上前去拉庫伊族先知起身,讓副官帶著庫伊族的婦人返回醫院治療。
南鍺國的將軍輕輕扯著奧德蘭的手,將他帶進懷裡,抱住庫伊族先知那顫抖的身軀,奧德蘭扯著他的衣領,「求求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不要傷害朱理,拜託、我求你了……」
阿爾沃一聲不吭,任由他在懷裡掙扎拉扯,蜂鷹小隊的士兵靠過來想拉開明顯有些精神崩潰的奧德蘭,阿爾沃揮揮手要他們別靠近,士兵們不知道接下來還要不要護衛將軍返回官邸,於是只好圍在他們身邊,以防還有其他攻擊。
等奧德蘭冷靜下來之後,他才發現自己的失態,但比起這個,他更擔心從他眼前被帶走的婦人,「……我想去看朱理。」他要親眼確認朱理平安。
阿爾沃看著他,庫伊族先知不信任自己會留下那名婦人的命、不信任他所做出的承諾也是正常的。
沉默半晌,阿爾沃才回答道:「好,我帶你去。」奧德蘭很意外他這麼好說話,但阿爾沃只是托著他站起來,兩人又從特殊通道走回醫院。
朱理的腳踝、手腕都被打中,腹部左側也擦了一槍,還好傷口都很淺,沒有什麼大礙,被打了鎮靜的藥物,所以昏睡著,奧德蘭看著奄奄一息的朱理,心裡十分難過。
朱理是比德烈長老的伴侶,奧德蘭上一次見到她時,她帶著剛出生的孫子來庫伊神殿接受祭司的祝禱,那時的朱理活潑爽朗,精神很好,還調侃納米和奧德蘭要快點生個孩子。幾個月未見,朱理整個人憔悴不堪,金色的髮絲黯淡無光,臉頰凹瘦、滿布皺紋,蒼老許多,但其實朱理連五十歲都還不到。
在等待朱理甦醒的期間,阿爾沃就坐在奧德蘭身邊陪著,蜂鷹小隊在病房外守著。
原本副官不希望阿爾沃離朱理太近,免得她醒來又胡亂攻擊,不過朱理的手腳都受了槍傷,又因年老動作不怎麼俐落,阿爾沃也就沒聽進去。
看過朱理的傷勢之後,奧德蘭才意識到,蜂鷹小隊的士兵們並沒有要擊斃朱理的意思,子彈都不是打在要害上,他們受過訓練、槍法精準,不可能會打偏。
「你……為什麼會留下她的命?」奧德蘭問。
「她是平民。」阿爾沃言簡意賅地回答,不是因為奧德蘭的哀求,也不是因為留下朱理可以作為跟奧德蘭交涉的籌碼,他是南鍺國的將軍,保衛南鍺國的百姓是他的責任。
「……」奧德蘭看著他,心裡升起一股茫然的情緒。
在南鍺國的軍隊攻進庫伊高原時,庫伊族是俘虜,所以只能任人宰割,現在因為他的臣服,薩瓦多將庫伊族視為平民了,庫伊族人的生命又變得貴重起來。
多麼可笑。
原來在這些鍺族人的心中,真正重要的從來不是生命本身,而是被冠予的身份。
鎮定藥物代謝很快,朱理痛苦地悶哼幾聲,緩緩睜開眼睛。
明明非常擔憂朱理的狀況,但奧德蘭卻突然有些退卻,他害怕和朱理面對面說話,害怕朱理知道他被阿爾沃標記,害怕他的族人認為自己背叛了他們。
他僵在原地,怔怔看著年邁的庫伊族婦人,朱理用了將近五分鐘的時間才真正清醒,轉頭看見奧德蘭時,她愣了下。
攻擊阿爾沃的時候,她似乎看到了奧德蘭,那果然不是錯覺。此刻,奧德蘭正臉色蒼白地看著她。
「奧德蘭……」她喚了奧德蘭一聲。
「朱理。」奧德蘭還是立即上前去,好讓朱理能夠看清楚自己,「你的手腳都受傷了,要休養一陣子才能好,先別動。」
「我怎麼還會活著……」朱理虛弱地道,她早就做好心理準備,在收到阿爾沃的行蹤、決定要為比德烈報仇時,她以為今天就會是她的忌日。
「……你別想太多,好好休養。」奧德蘭鼻子一酸,安撫著朱理。
「奧德蘭,我怎麼能自己苟活呢?」朱理痛苦地道。
「朱理……」
這時朱理往旁邊一看,才發現她亟欲手刃的仇人就在奧德蘭身後,她激動得起身,不顧身上的疼痛,就想翻下床去攻擊阿爾沃。
奧德蘭大驚,馬上抱住她,「朱理、朱理,你冷靜一點!朱理!」
「你要我怎麼冷靜?就是他殺了比德烈啊!奧德蘭!你也親眼看見的了!」朱理崩潰哭喊,使勁拽打奧德蘭,試圖掙脫開來。
看到他在混亂中被打了好幾下,阿爾沃立刻上前去,「奧德蘭!」他一手拉著奧德蘭的衣領,一手擋開朱理,將兩人分開,把自己的Ω護在身後。
朱理看著眼前的一幕,駭然不已,「奧德蘭,你竟然……你竟然……與庫伊族的敵人為伍了嗎?」
「不是,朱理,你聽我說……」奧德蘭急忙想要解釋,但是被阿爾沃打斷,「他不是與我為伍,他是被我強行標記了。」
「阿爾沃!」奧德蘭吼了一聲,然而朱理已經聽清楚阿爾沃的這句話了。
朱理氣紅了眼,原先就帶著紅色的眸子因為發怒更為鮮紅,她知道奧德蘭被軍隊帶走軟禁,但從未想過竟會被阿爾沃標記,「你怎可玷汙庫伊神的先知!你這個、……」
「你若希望庫伊神的先知再次承受失去α的痛苦,大可殺了我。」阿爾沃冷冷地道。
聽見這話,朱理停了下來,她怔怔地看著焦急的奧德蘭。
對於年邁的、已經失去生育能力的Ω來說,失去α造成的大多只是單純的心理痛苦,但是對於年輕的Ω來說,就不是如此,奧德蘭失去納米要承受的痛苦肯定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
當時奧德蘭被阿爾沃帶走之後,沒人知道他經歷了什麼,但一個失去了α的Ω會遭受怎樣的不堪對待,不難想像。
奧德蘭是庫伊族的先知,是庫伊族裡備受保護的存在,如今竟被迫委身在他們仇敵身下。那個漂亮的、虔誠的,受到庫伊族人敬仰愛戴的奧德蘭,站在祭壇前為她的孫子閉著眼睛祝禱的奧德蘭,再也見不到了。
庫伊族人曾經都一度相信,成為薩瓦多的子民後日子就會好過一些,但看看現在他們剩下什麼?
若不是南鍺國,他們又怎麼會落入這樣的窘境?如果庫伊神真的還庇佑他們,又怎麼會讓庫伊族遭受這些?庫伊族人都說,他們的神早在兩年前的雪災就已離去,果然是真的。
「庫伊神真的已經遺棄我們了……」朱理頹喪地喃喃道。
奧德蘭心中一痛,他上前緊緊抱住朱理,「對不起、對不起……」呢喃說著道歉。
作為庫伊神的先知,他應該要告訴朱理庫伊神並未離他們遠去、恢復庫伊神在族人們心中的信仰。
但他知道,在承受苦難之時,要族人相信庫伊神仍與他們同在,是多麼沒說服力的一件事情,就連他自己也會懷疑,那個人頭鹿身的神祉是不是因為南鍺國軍隊的入侵早已離去。
如果可以將現在所遭遇的一切都怪罪於是庫伊神離去的緣故,或許能讓庫伊族人的心理好一些吧。
在朱理冷靜下來後,奧德蘭才放開她。
阿爾沃站在奧德蘭身後,一手搭著他的肩膀,雖然他想要馬上帶著奧德蘭離開,但有些事情還是得問清楚。「你是如何知道我與奧德蘭會出現在軍醫院?」
「我、我不能說。」朱理愣了下,很快答道。
庫伊族人在南鍺國是不受歡迎的少數種族,不會有人無故去提供南鍺國將軍的行蹤給他們,所以,一定是有人刻意透露給朱理。
這個人想必很清楚朱理是長老的伴侶、知道她和奧德蘭認識,否則流浪到首都、想將他除之而後快的庫伊族人這麼多,為什麼偏偏是朱理得到他的行蹤,首都軍醫院經常治療受傷的軍官,特殊通道的出入口有好幾個,都距離醫院主棟有段距離,她又如何正確找到他這裡來?
「你不說的話,是希望我將首都裡的庫伊族人全都找出來調查?」阿爾沃冷冷說道。
奧德蘭聞言一驚,抓著阿爾沃的手想阻止,他相信以第一軍團的力量阿爾沃絕對說到做到。
朱理不甘示弱,「你找啊?你把全部的庫伊族人找出來,全部都殺掉算了,反正打從一開始你們這些鍺族人也沒想讓庫伊族好過。」
「我不讓你們好過?」阿爾沃看著她,突然抬手示意身邊的副官,道:「帶著她,去西區。」
士兵們架著朱理離開醫院、坐上汽車,奧德蘭害怕朱理遭遇不測,也跟著上車。
南鍺首都分為東南西北中五個地區,中區是王宮和貴族政要的居所,東區和南區和北區都是平民區,從莫沛德被解放後、輾轉來到首都的庫伊族人大多聚集在北區,那裡的居民相對比較友善。
西區是大多是貴族們的別墅,奧德蘭有些困惑,若阿爾沃要帶著朱理去找在首都的庫伊族人,應該去北區才對。
但他很快有了解答。
汽車停在一間獨棟木造屋子前,阿爾沃沒讓朱理下車,只是搖開車窗,讓朱理遠遠看著。
阿爾沃道:「這棟房子是比德烈的。」
「……什麼?」朱理瞪大眼睛,一對母子出現在窗戶邊,那個尚在襁褓中的孩子有著金色的卷髮,和紅色的眼眸,怎麼看都是庫伊族的子嗣。
「這是薩瓦多給他的。」阿爾沃說,他比了比這一條街,「這邊的屋子,是胡里奧的,再過去還有……」
「別說了!」奧德蘭阻止道。
車上一片靜默。
阿爾沃繼續,「你們的十四先知都怎麼死的?莫名的高熱、手腳長出紅斑、呼吸困難,然後開始意識渾沌,最後眼珠凸出流血斷氣。」
朱理雖然不知道神官和祭司裡面誰是先知,但是她記得過去幾年確實有幾具從神殿抬出來的屍體符合阿爾沃的描述,她轉頭看向庫伊族最後的先知,奧德蘭臉色鐵青。
「庫伊族人不能喝酒,」阿爾沃說,「奧德蘭,你說是嗎?」
庫伊高原釀不出酒,但奧德蘭卻認識酒的氣味,那是因為他曾經聞過──甚至喝過,納米親手遞給他的,他說那是在聖山裡發現的,或許是神的恩賜。
也是那一場大病之後,奧德蘭才知道文獻裡說庫伊族人不能接觸酒精,是真的,奧德蘭之所以沒死,是因為酒瓶裡只剩最後一點。
他瞪著阿爾沃,南鍺國的將軍平靜地回視他的目光。
庫伊族的先知只能無助地喃喃道:「你說謊。」
阿爾沃只是自顧自地繼續往下講:「東矽國的人出現在聖山早有預謀,庫伊族的首領和長老們兩面討好,打算利用庫伊高原作為籌碼挑起東矽國和南鍺國之間的戰爭,自己坐收兩邊的好處。」
納米和長老們閉門會議討論的其實就是要引誘東矽國和南鍺國在他們投誠的那日為搶奪庫伊高原開戰,所以阿爾沃才必須帶著第一軍團在他們真正遞交投誠的回覆給薩瓦多之前拿下庫伊高原。
「你們說鍺族人殘暴,庫伊族人又哪裡不狡詐?」阿爾沃低聲道。
不知情的庫伊族人總是成為其他人手上的棋,他們的貧瘠、他們的信仰、他們的血脈、他們的貪婪、他們的怨恨,讓這個金髮紅眼的種族一次次落入難堪的境地。
車裡又陷入寂靜,過了好久,朱理才開口道:「……你的行蹤是福利管理局局長的奴僕、告訴我的。」沙德夫的管家偶而會有一些臨時的工作要找人幫忙,朱理就是那時候成為沙德夫宅邸的臨時幫傭,也是無意間在做事時得知局長和將軍雙雙遭到麒族人的攻擊、將要痊癒出院了。
現在想來,是有些奇怪,應該只有準備要去迎接局長回來的管家才會知道具體出院的時間、接送的訊息,為什麼洗碗的奴僕會知道那麼多?
「……沙德夫的奴僕嗎?」阿爾沃皺著眉頭,但沒再多問,朱理大概也就只知道這些了。
讓副官接手安頓朱理,奧德蘭和阿爾沃才終於啟程返回將軍官邸。
在狹窄的車裡,奧德蘭沉默著,阿爾沃也不介意,他掰著奧德蘭的下巴,左右翻看,朱理雖然受了傷,但激動之下力氣也不小,幾次揮到了奧德蘭的臉,還好並不嚴重,有些紅而已。
阿爾沃嘆了口氣,奧德蘭漂亮的臉蛋多災多難,老是受傷,「你就不能多保護你自己一點嗎?」
「朱理不會真的傷害我。」奧德蘭憋著聲音說。
「你可真篤定。」阿爾沃說,「想必你也很篤定納米不會背叛庫伊族,是不是?」
這話激得奧德蘭一怒,他用力推搡了阿爾沃一把,阿爾沃將他扯到面前,捏著他的下巴,「我說的難道不是事實?」
「……」正因為阿爾沃說的是事實,才讓奧德蘭憤怒。
那場雪災之後,納米偶爾會離開庫伊高原幾日,偶爾身上會沾一些沒清理乾淨的費洛蒙。
作為曾經的首領伴侶,他比一般的族人更接近庫伊族的權力核心,看到更多首領和長老們沒掩蓋好的蛛絲馬跡,要說他沒有察覺首領變了,這是謊話,奧德蘭只是不願意深思納米改變的原因是什麼。
他還是接過納米遞來的酒杯,一飲而下。
庫伊族人很珍惜子嗣,在孩子三歲之前,族人都會向大神官求來神符放在孩子的衣兜裡,讓庫伊族多加照看。
比德烈曾經私下找勞爾索取神符,奧德蘭以為那是要用來保佑他的孫子,但隔日朱理就帶著孫子親自到神殿接受祝禱了。
當時奧德蘭覺得很奇怪,可是,他知道,很多事情不知情就還是覺得自己是幸福的,所以他只是保持沉默。
他沒想到朱理會在這麼難堪的情況下知道這件事,比德烈背叛了庫伊族,更背叛了朱理,所以當他質問比德烈、讓出庫伊高原有什麼好處的時候,比德烈才會不敢回答──如果他不要保持沉默,是不是現在這一切都有轉圜的餘地?委身於阿爾沃之後,他經常在夜深人靜時,來回反覆地這樣想。
他看著阿爾沃黑色的眼眸,鼻尖皆是淡淡的血腥味,都不知道是朱理沾染在他身上的血氣還是眼前這個α的費洛蒙。
庫伊神之所以不再選出新的先知,便是早已預見他們的未來,奧德蘭知道,這些早就都無可改變,阿爾沃要他認清現實,是因為只有如此,他才不會因為過度天真而再次被傷害。
奧德蘭放鬆身體、卸下怒氣,不再掙扎。阿爾沃見他態度軟化,便也鬆開手,他將庫伊族的先知抱進懷裡,在他耳後嗅了嗅,雖然對方身上沒有氣味,但他還是本能知道他的Ω即將要迎來發情期了。
奧德蘭還沉浸在低落的情緒當中,沒注意到阿爾沃的聞嗅的舉動,因而當男人略為乾燥的嘴唇貼上耳後、咬了他一口敏感的耳殼時,他驚喘一聲,這才回過神來,推開阿爾沃的胸膛,「你、做什麼?」
阿爾沃拉著他的手腕,不讓他逃開,又朝那處輕啄幾下,在他耳朵旁輕喃道:「你要發情了。」
奧德蘭愣了下,才察覺自己的身軀有點熱烘烘的,「……你怎麼知道?」庫伊族身上沒有氣味,他人無從由氣味得知他們的情緒和情感的狀態。
阿爾沃看著他,俊帥的臉龐歪著,滿是困惑,「……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
「……」這一點也不理所當然,至少同為庫伊族的納米就從來無法提前預知他的發情期何時到來。
奧德蘭心裡十分複雜,但不管他怎麼想,Ω的本能很快讓他正式進入發情狀態,汽車還在行駛回將軍官邸的路上,他的整個身體就熱燙起來、後穴逐漸褥濕,讓他不禁有些害怕會沾濕外褲,坐立不安。
讓阿爾沃標記是他為了庫伊族安危的妥協,沒有必要連發情期都讓阿爾沃陪著他度過,他一個人也可以,但奧德蘭還未開口說話,男人抱著他的手安慰似地拍撫兩下,帶著鐵鏽味費洛蒙變得濃郁,撫平奧德蘭因為發情未立刻獲得滿足而隱隱升起的焦躁。
這讓奧德蘭忘了自己原先想說什麼。
汽車在官邸前停下之後,阿爾沃牽著他緩緩走下車,沿路交代管家讓α和Ω的僕人們放假,只留下β值班,然後進了奧德蘭平時住的睡房。
阿爾沃一手鬆開領帶,一手還牽著奧德蘭,「先洗個澡,嗯?」
眼前的α一點也不急躁,看向自己的目光溫柔又富有耐性,奧德蘭他張了張口,好半天才發出聲音,「你不需要、我已經被你標記了,我逃不了,這種事情我可以自己……」
「我不可能讓你一個人度過發情期的。」阿爾沃聽懂了他的話,直接回答道,他將奧德蘭牽進浴室裡,裡頭蒸氣奔騰,早已準備好,像是知道會有人來使用一樣。
「我和你只是交易而已,」奧德蘭道,「你不需要遷就我。」一起度過發情期是無比親密的事情,他不想和阿爾沃變成這種關係。
「對你而言,或許只是單純的交易吧……但我不是。」阿爾沃低聲說,「別拒絕我,奧德蘭,我想幫你。」
為什麼阿爾沃要這樣說呢?奧德蘭聽不明白,他強撐著越來越炙熱的情潮,苦笑了下:「難道我拒絕你,你會就此離開嗎?」
「……我不會離開,但是你不要,我就不碰你。」阿爾沃回答,他探手撫摸著奧德蘭的臉龐,粗糙的掌心磨著柔嫩的臉頰很是舒服,僅僅只是這一點碰觸,就讓發情中的Ω感到愉快。
慾望開始模糊理智,在這種狀態下拒絕α的求歡是一件煎熬的事情,奧德蘭知道自己動搖得厲害,被阿爾沃那樣真摯地盯著,他甚至開始為自己的矯情感到有些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