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裡有些人更平等？【白色情迷】

來自波瀾的理髮師卡洛在巴黎的馬路上疾行，因為他收到法院的傳票，趕著要去出庭。卡洛好不容易踏上法院的階梯，看到停在法院門口的一群鴿子，「和平之鴿」飛了起來，法洛心想這也許是個好兆頭，不料鴿子卻在他身上拉了一坨白色的鴿屎。

法院挑高大廳裡的人群各自忙進忙出，卡洛東張西望，找不到開庭的地方，卻無人理會卡洛的需要。原來卡洛的法國妻子多明妮嘉向法院訴請離婚，理由是夫妻生活「有名無實」。夫妻床第之間的事，用本國話都都難以啟齒，更何況不會法語的卡洛還得透過翻譯，向法官說明他性無能的原因。卡洛一面向法官辯解他只是需要時間，心中卻浮現結婚當日，愛妻多明妮嘉穿著白紗禮服的美麗倩影。

卡洛敗訴了。多明妮嘉開心地走出法院，立刻將卡洛僅有的一卡皮箱丟下，自行開車揚長而去。卡洛彷彿被直接掃地出門，更慘的是他的銀行戶頭被法院凍結，存款被判給妻子。除了一個從波蘭帶來的大皮箱，身無分文的卡洛，竟然在異鄉流落街頭。

夜晚的街道寒冷無人，只有一位老婦人艱難的想將空瓶投入垃圾桶，自顧不暇的卡洛只是冷笑著袖手旁觀。無處可去的卡洛，只好躲入前妻的美容院過夜，隔日一早再做打算。第二天卡洛苦求前妻跟他回波蘭，多明妮嘉鐵了心要擺脫卡洛，自己點火燒美容院趁機嫁禍卡洛，向警察聲稱是前夫因離婚含恨，故意縱火報復。人生地疏卡洛嚇得再度提著皮箱倉皇離開。

流落街頭的卡洛，只能躲在地下道賣藝求生，他無意中看到商店裡一尊美麗的白色石膏女士雕像，他注視著雕像久久無法離開。卡洛在地下道吹奏波瀾的民謠吸引了一位名叫米可埃的男子，他也是波蘭同鄉，卻在法國混得不錯。其實卡洛也曾經風光過，他在東歐各地，甚至巴黎參加美髮比賽，得到無數獎狀，然而被誣告通緝的卡洛來說，皮箱裡的證照獎狀都成了廢紙，換不到一餐飯食。

米可埃告訴卡洛，他願意幫他回波蘭，甚至可以幫他介紹一份高報酬的工作。只是這份工作是非法的–就是幫助一個家庭美滿的有錢人自殺。卡洛拒絕了，他只是一個美髮師，雖然落魄也不能殺人，他想不通一個什麼都不缺的人為何想死，而一無所有的他卻只能苟且偷生，這公平嗎？

雖然卡洛被前妻害得如此淒慘，他卻比之前更愛多明妮嘉。為了證明她的美，卡洛帶米可埃來到前妻住的公寓樓下，遠遠看到窗戶內有兩個人影，卡洛急忙用身上剩下的5元法郎打電話給前妻，電話那頭卻傳出多明妮嘉歡愉的呻吟聲，卡洛彷彿在聽色情電話，痛苦地放下話筒，5法郎很快只剩下2法郎，卻又被電話吃了。卡洛生氣的向站務員要回2法郎硬幣，這是他剩下僅有的財產了。

卡洛下定決心要米可埃帶他回波蘭，臨走前他還要冒險帶走一樣東西，即使用偷的，也非帶不可。為愛癡迷，吃盡苦頭的卡洛終於覺悟了，他的重生之旅從行李輸送帶上啟程，從巴黎出發回到波蘭。一路死裡逃生，再鋌而走險，最後翻轉人生，飛黃騰達後，完成他的復仇計畫。唯一不變的是他對多明妮嘉的愛，卻是有增無減，甘願放棄自己的人生。

卡洛透過望遠鏡，看到鐵窗後的多明妮嘉用手語對他說：「就算要被絞死，我也不會離開。我要留下來，和你在一起，讓你再一次為我戴上婚戒。」

人類世界中究竟有沒有平等？我們常說法律之前人人平等。平等的概念源自法國大革命，美國的獨立宣言中也有「人皆生而平等」的名言。然而從世界的歷史中，我們看到多是「大欺小」或者是「強欺弱」，例如：二次的世界大戰，甚至種族屠殺的人間慘劇。

戰後世界各國作出反省，1948年12月10日，聯合國大會在法國巴黎夏樂宮通過一份旨在維護人類基本權利的文獻《世界人權宣言》，宣言第二條說明：

人人皆得享受本宣言所載之一切權利與自由，不分種族、膚色、性別、語言、宗教、政見或他種主張、國籍或門第、財產、出生或他種身分。人類是否因此就平等了呢？在1994年出品的「白色」一片的故事中，我們卻處處看到不公平的情節。

卡洛在法院前遭鴿糞襲擊，一開始就暗示象徵維護公平的法律也會遭到「污染」。法庭訴訟的「不公平」對待，更是讓卡洛有口難言，接著連法國的公共電話也「不公平」的吃了他二元法郎。如果倡導「人人生而平等」的法國如此，那麼卡洛更熟悉自己祖國波蘭政府體制裡的人為操控與不公，很快學會從中為自己謀取利益，得到「更平等」的發言權。

卡洛先是透過兌換貨幣賺取價差，然後因為偷聽到一塊山坡地的買賣，先下手為強，狠下心向老農買下幾塊土地，再以十倍價錢賣給他的老闆，這是卡洛生命翻轉的關鍵，而這也是卡洛透過資訊不對稱，巧取豪奪而來，不也是一種不公平？

為了向前妻報復，卡洛花錢買了假身分，再透過管道買了無錢埋葬的蘇俄死屍詐死；既成了死人，卡洛怎麼還敢大喇喇的走在街上？因為卡洛不再是一個在異國，因為語言不通，在法院被欺負的可憐丈夫；反過來，卡洛在自己國家有了主場優勢，在成為爆發戶後，他學會攀關係套交情，連警察似乎都配合演出這齣詐死的荒謬劇，幾何時，法洛也成了可以走後門，顛倒黑白的人。這當然就更不公平了。

故事中有形的「金錢與權力」，似乎比人權宣言中所昭示的抽象的「平等精神」，主宰了世界運行的法則。不僅是人與人之間，國與國又何嘗不是如此，有錢的法國(多明尼嘉)看不起剛從社會主義轉型的波蘭(卡洛)，而波蘭再去剝削更窮的蘇聯共產國家(無名屍)。

所謂的「平等」是否只是相對而言，而且常常是有權勢人的平等呢？那存在我們心中小小的秤，承載得起世界巨大金錢掌控的人事物嗎？波蘭有句俗話說：有些人是平等的，有些人更平等！奇士勞斯基透過不平等，反諷式的說明了平等的寶貴難求。

然而，金錢真的萬能嗎？米可埃雖然看起來經濟優渥，家庭美滿，理當快樂度日，卻在深夜還在地下道遊蕩，因此巧遇了卡洛；卡洛回國後去找他，米可埃卻在賭場裡的渾噩度日。米可埃看似裡想的人生，心靈卻空虛軟弱，連自殺勇氣也沒有，一直到被卡洛一發空包彈的槍聲驚醒，他對著卡洛說：我不想死了。

人為何想尋死？不管是豐衣足食的米可埃，還是身無分文的卡洛，當生命中受困於生死抉擇之時的痛苦都是一樣平等的，都是必須自己去經歷生死的瞬間，找到生存的意義與感受生命的寶貴，才能從心靈桎梏中走出來。

在經歷種種不堪之後，卡洛卻告訴米可埃，我更愛多明妮嘉。然而這愛已經不是純愛，而是摻雜了羞辱、不公、冤屈與痛苦的愛。於是卡洛以其人之道 還治其人之身，他付上一切代價，設計讓多明妮嘉也經歷與他一樣的羞辱、不公、冤屈的過程。卡洛透過報復扳回一城，他們兩人終於扯平了，卡洛終於可以展現雄風，與多明妮嘉享受魚水之歡，那突然出現的白，呼應了本片的母題 - 平等。

最後卡洛與多明妮嘉終於站在同一條線上，然而他們的關係就對等了嗎？

1. 追求/被追求：卡洛站在監獄的樓下用望遠鏡遙望多明妮嘉，還記得不久之前，類似的場景也發生在巴黎公寓的樓下嗎？

2. 信任/不信任：卡洛用望遠鏡偷窺前妻，多明妮嘉深情的手語能取代之前暗影裡的情慾，贏得卡洛的信任嗎？

3. 自由/不自由：卡洛願意承認自己詐死，換回前妻的自由，還是讓前妻留在牢裡，讓自己忍受相思之苦？

愛情裡如此多的追逐、猜忌和綑綁，婚姻中可以找到平等嗎？這是導演要問我們的問題，透過音樂也讓我們得到一些線索。不像「藍色」配樂的深沉厚實，「白色」電影配樂表達「平等」的方式卻是用探戈的曲調，似乎是為了配合荒謬離譜的情節，小提琴演奏出輕快活潑的音符。而探戈本就是纏綿對立的雙人舞曲，藉此象徵愛情中，戀人你來我往的拉扯過程。

也許真正愛過的人更能體會，什麼才是婚姻中愛的真諦。你來我往互不相讓的結果，就是互相踩腳，在彼此傷害、報復的循環中，是否更不平等？

如何才能平等呢？當我們在蹺蹺板的兩端不斷地比較爭競而不可得時，聖經給了我們一條出路：

世界的法則 vs 上帝法則

大欺小 vs 大的要服事小的

強欺弱 vs 堅固的人，應該擔代不堅固人的軟弱

寧為雞首，不為牛後 vs 為首的要做眾人的僕人

平等之不可得，乃是因為人的私欲，沒有人真正想要平等，特別是既得利益者。法律只能提供形式上的平等，唯有願意在愛中選擇捨己，不求自己的益處，不計算人的惡，願意以恩慈相待，心中不平的苦毒與怨恨才能真正的放下，享受愛人與被愛的自由與平等。

卡洛的選擇是什麼呢？我們在下一個故事「紅色情深」中，繼續找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