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沒能得到怡慧的料理真傳。
但我們開始了放學後的甜品之旅。
兩個人樂此不疲的尋找學校附近的甜點,一週去個兩三次,每次都吃到肚子撐起才願意回家。
而在學校,怡慧開始時不時地投餵我。
有時候是芋泥炸丸子、有時候鳳梨酥、有時候是鳳梨蝦球,我感覺快被她餵肥一圈。
當你專注在一件幸福的事情時,即便它微小,所帶來的幸福感卻是十分可觀的,它讓你足以抵抗生活所帶來的厭倦,讓妳感到時間不再是痛苦地流逝著。
「考、完、啦!」
隨著鐘聲響起,班上不約而同嘆了一口大氣,有些人瞬間就趴在桌上了。
我伸了個大懶腰。
下學期的最後一次段考總算落幕了。
學生們迎來了寒假(快樂,但十分短暫),家長們迎來了不自由(開始想著要把孩子塞往哪個補習班、孩子在家誰要照顧⋯⋯)。
總而言之,高一生們正在慶祝自己又順利混過了一年,高三生們大概率在埋頭苦讀聯考科目,而高二生?誰知道呢,做為夾心餅乾不上不下的,正是隨波逐流、茫茫然過日子的好時候。
不過說實在的,我內心並沒有很想放寒假。
畢竟我家只有我一個人,老爸、老媽長年在國外,就連農曆春節也不見得會回來臺灣一趟。
不過好在家裡經濟狀況還行,讓我不至於餓死(或者被自己手藝毒死),這時候就得感謝臺灣的外食文化是如此的發達。
寒假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
啥都沒有。
沒有書、沒有吵雜的同學、沒有任何情緒,沒有怡慧給我帶飯。
為啥要有寒暑假這種東西呢?
一點也不有趣。
「唉……」我躺在自家的床上,翻來翻去的。
「鈴鈴鈴鈴——」樓下的座機忽然響起。
在接與不接間來回擺盪的我,煩躁地扒著頭髮。
要不還是等它自己掛掉?我自暴自棄地想著,今天的我格外不想移動雙腿,外頭還下著小雨,憂鬱指數直接升高。
「鈴鈴鈴鈴——」
「鈴鈴鈴鈴——」
電話另外一頭的人顯然沒有要放過我的打算。
「來了、來了啦。」我嘩第一聲從床上彈起,嘴裡嘟囔著。
「哈囉?請問哪裡找?」
「我蔣怡慧啦。」那頭傳來的背景音嘈雜。
我又驚又喜,語調驟然拔高。
「蔣、怡、慧!妳怎麼打來了?!」
「怕妳無聊啊,妳家裡不是都沒人?」
「對啊!」
「那妳要不要出來?我發現了一些事情。」怡慧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讓原本就不是很明顯的話變得更加含糊不清。
「蛤?妳說什麼?聽不太清楚。」我大聲說著,也沒等她回答就又接著說:「我過去找妳!!!我剛好在家都要待到發霉了!」
啪一聲掛了電話。
我看著外頭仍在飄落的雨絲,拿起放在角落生灰的折疊傘、套上藍白拖,如風一般迅速地離開了家。
半小時候,我和怡慧兩個人坐在全家外頭的座位區,吃著滿漢大餐。
雨越下越大,打在遮陽棚的上方聲音愈來愈重。
這雨真的不會把遮陽傘打出一個洞來嗎?
我一邊吸溜泡麵,一邊抬頭望著頭頂。
不過還有個比雨水到底能不能穿傘更為重要的問題要先處理。
「我們為什麼要在全家的外面吃泡麵?」
「這叫做守株待兔。」
蛤?什麼亂七八糟的話?我蹙眉。
「噓!來了!」怡慧忽然緊張,一把按住我的頭往桌面擠。
等、等!我還在吃泡麵啊!
心裡閃過這個念頭時,我的臉頰已經和冰涼的桌面來個親密的接觸了。
身旁有腳步聲經過。
透過透明的桌面,眼角餘光瞄到了兩雙鞋,一雙桃粉色的帆布鞋,上頭還有著白色星星;另一雙則是純黑的運動鞋,沒有過多的裝飾。
兩雙截然不同的鞋款,搭配在一起卻出奇的協調,兩雙鞋上同樣沾了一些泥濘,也用同樣的步調一起邁進。
我為什麼要關心起別人的鞋子樣式啊?
回過神來,我發現我的臉還被壓在桌子上。
連忙用還能活動的手拍了拍身後的人。
「歪…放…開窩(在這個狀況下真的會口齒不清)。」
怡慧這才鬆手,道:「喔抱歉、抱歉!我怕被他們看到。」
活過來了!
能夠呼吸到新鮮空氣,而不是和桌子黏踢踢的感覺真好。
「他們?」
「就他們啊,妳看!」
我順著怡慧指的方向看進去。
張美惠和陳曉站在櫃台前,在外頭聽不到他們的對話。
不知道講了什麼,最後張美惠踮起腳尖,陳曉微微俯身接受了她的臉頰吻。
我大概比壓在孫悟空身上的那塊重石還要來的僵硬、笨重,強迫自己從他們身上移開視線。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沒想到他們居然真的是情侶關係(雖然我早就偷偷猜想過好幾次了),但親眼見到感覺總是不一樣的,有種想法終於被當事人證實的痛快感。
再看一眼好了,就一眼。
轉頭時,就看到陳曉已經抬步往門口走來,嚇得我又縮進了桌面。
「可以起來了啦,人都走遠了。」怡慧好笑的看著變成縮頭烏龜的我。
店內的張美惠已經換上了全家的制服,此時正在幫客人結帳。
我這才拿起我已經涼掉的泡麵。
「妳是預謀好的吧?特地把我叫過來這裡。」我睨了怡慧一眼。
「嗯啊,我上禮拜路過的時候看到張美惠在這裡打工,這幾天本來跑過來想要蹲守的,不過都沒等到,今天才讓我蹲到,哈!」
「路過?」
我記得她補習班和家裡的方向都不是這邊啊,一個南一個北,這是要怎麼個路過法?
我狐疑地看著她。
怡慧並沒有再解釋,直說:「反正,這可真是意外之喜,不是嗎?」
「這麼說也沒錯啦⋯⋯那妳打算怎麼做?跟老師說嗎?」
「我瘋了嗎?!怎麼可能跟老師說!他們兩個被抓到會被扒掉一層皮的。」
「我只是覺得他們有勇氣,很羨慕他們,所以來看看的。我啥事也不做。」
所以這個人就在深夜11點時把人從家裡挖出門,就為了要在雨夜裡兩個人寒酸地吃著泡麵(我忘了說,我們是兩個人吃一碗),然後見證小情侶的你儂我儂嗎?
我無語。
只好低頭繼續吸著麵條。
「欸,留一點給我!」怡慧還盯著便利商店裡的張美惠,但是背後卻像有長眼睛似的,冷不防地開口。
「咳、咳!」嚇得我被嗆到。
那天晚上,我們吃了將近兩小時的泡麵(當然也不敢進去再購物),我陪著怡慧在全家待了很久。
-
「走吧。」
張美惠剛盤點完,把應該交接的東西交代給早班時,一道男聲就在背後響起。
回過頭來就看到陳曉圍著看起來有些滑稽的深紅色圍巾,身穿一身黑色休閒裝,腳上仍然是那雙黑色的運動鞋。
張美惠綻開笑顏,對著同事告別。
挽著陳曉的手離開了超商。
「今天忙嗎?」陳曉把傘打開,一手撐著傘,另一隻手揉了揉張美惠的頭髮。
「不忙啊,夜班本來人就不多。就是⋯⋯」她忽然欲言又止。
「嗯?」陳曉側頭看她。
「你知道的吧,班長她們兩個發現我們了。」她聽起來有點擔憂。
她知道他們兩個一聲不響地離家不是一件負責任的事,但她家屢屢給出的壓力和對陳曉明目張膽的打壓,真的讓她受不了了。
她只是需要一個可以喘口氣的地方而已。
等到爸爸、媽媽不再那麼執著,等到他們終於接受這段關係時⋯⋯
「嗯。」
「她們還以為自己藏的很好⋯⋯到底有誰會在下雨天獨自坐在外面兩個多小時啊?」
張美惠越想越好笑,稍微沖淡了心裡的焦慮。
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那兩個人應該是不會把遇到他們兩個這件事說出去。
張美惠的預感向來很準。
「她們看上去是不怎麼聰明。」陳曉眼裡也有淡淡笑意。
兩個人很快就把這件小插曲拋在腦後,慢悠悠地買宵夜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