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殿騎士團的選拔競賽已經開始。
競賽場地辦在萬劍湖的旁邊。一大早工人便在四周搭起棚架,準備讓評審與觀賞的貴賓可以有舒適安穩的座位。
首先進場的是貴族院的權貴,羅希德伯爵也陪同妻子一起入列,伯爵夫人對獨子雷多期望甚高,希望親眼見證他成為聖殿騎士團的新隊長。
後面入場的是四位大賢者,他們是這場騎士選拔的監督與裁判。他們的一句話可以決定一位騎士的未來。假使沒有得到騎士的資格,這些學員必須重新回到騎士團學習,或被發配成馬伕,每天刷洗馬匹。
領頭的大賢者是南凱爾非,他美麗的眼珠因為基因突變,而衍生出五彩金銀雙瞳兩種色澤。
銀色長髮隨風飄逸,被公認是聖殿七賢中最英俊的美男子,沒有人知道他的年齡,似乎有凍齡的天分。
他一出場,就贏得所有名媛貴婦的目光,那些愛慕的眼光對她們身旁的男伴而言,簡直是種恥辱。
其次入場的大賢者是韃力富,一頭棕色頭髮,獅子般兇狠的臉,加上魁梧的身材,個性剛烈,脾氣跟他的臉型一樣火爆,但他對阿瓦塔力的修練自有天份,因此能成為大賢者並非僥倖。
後面入場的兩位大賢者依序是依本‧瓦立德與麻格摩。依本穿著一身黑袍,一臉嚴肅,跟他的個性一樣難以捉摸。
麻格摩則是笑容滿面,謙遜有禮。他一上來就跟貴族院的賓客名媛招呼寒喧,人緣極佳。
當希斯拉夫王坐定位後,團長馬蒙帶領所有年輕團員排排站,向貴賓們行裡。
就在貴賓鼓掌聲中,馬蒙洪亮的嗓音說:「優秀的騎士除了劍術之外,還要配上好劍,更重要的是能辨別劍的好壞。」
他指著旁邊不遠處的一面湖泊,說:「各位仔細看,清澈的水底插滿無數生繡的鐵劍,形成這奇異景象的是源自於初代拓荒時期,為了開墾蠻荒而製造的大量兵器。在拓荒時代結束後,和平時代來臨,由初代侍神女碧修下令,全都丟棄入湖底。」
最初,早期隆曼王國的先祖,含辛茹苦地從織女星移民到帝藍星的原因,就是因為戰爭毀滅了家園。這段歷史,所有上過隆曼王國史的騎兵們都耳熟能詳,不需要馬蒙囉嗦。
馬蒙解釋完萬劍湖的典故後,進一步宣佈:「本次選拔聖殿騎士的競賽,在前天已先舉辦馬術與劍擊,每位團員都取得不錯的分數。
今天舉行最後的測驗,請團員依序跳入旁邊的萬劍湖,取出一把跟你有感應的鐵劍,以時間計算,越快浮出水面者,分數越高。
超過三分鐘者,淘汰!取得質地太差的鐵劍者,也算淘汰!不幸被湖中利劍所傷,依其傷勢扣分!」
坐在貴賓席的大賢者韃力富頗不以為然地批評:「都生鏽的鐵劍,拔出來做什麼?又不能拿來殺敵!」
依本‧瓦立德低聲向他解釋:「這些拔出來劍,還會經過鍊鐵部工匠的鍛造,所以你顧慮是多餘。隆曼王國的鐵礦區集中在南方,你也曉得南方目前都控制在誰手裡,要取得煉劍的礦石是越來越困難。」
韃力富「喔」的一聲,表達他的理解。大家都不想提到那個將軍的名字,彷彿是禁忌。無論他曾經為隆曼立下多少戰功,隨著他叛逃到南方據地為王,一切的戰功都抹煞,蒙上不堪的恥辱。
就在一聲令下,所有年輕團員紛紛跳入水中,一邊游泳,一邊尋找適合的劍。那些劍都硬生生插入湖底的礁石,得費勁才能拔出。
顯然後代的子孫不夠瞭解初代侍神女碧修的用意,沒有記起戰爭的教訓,從湖底陸續拔出了武器。碧修會下令埋劍的原因,主要是擔心這些武器落入邪惡之徒手裡,會因為野心而以武器發動戰事,引發流血衝突。
碧修不想要新的星球重蹈過去的錯誤。
眾多騎士團學員中,雷多是最快浮出水面。這中間的努力包括他在湖裡猛踢掉同袍手中的劍,還有硬生生把別人的頭壓到更深的水底。他興奮地舉起右手的劍向天空揮舞,他的母親高興地從貴賓席站起來,忘情地拍手。
當迪亞蘭跳入湖裡,陽光將清澈的湖水照得千碧萬紫,煞是好看。
他圍著插滿鐵劍的岩礁細細觀察,看見一柄鐵劍沿著劍刃發出銀色光芒,那必然是鋼製的劍身,只是沉入水中被藻類覆蓋,以致於失去應有的色澤。
他奮力一拔,以左腳抵住岩礁,費了好大力氣才將鋼劍拔出。正打算往湖面游上去時,一團黑色物質勾住右腳。
迪亞蘭本能反應地砍斷那物質,才發現那並非普通藻類,而是從深邃的湖底生長出來的蔓草。
越斬越增生,連左腳及腰的身軀都被蔓草緊緊纏繞,那些蔓草彷彿有意識,將迪亞蘭用力往湖底深處拉。這樣僵持了兩分鐘,迪亞蘭體內氧氣逐漸不夠,意識也有點暈眩。
猛然間,他抬頭看見袖口一道金光……是出發前,亞莎貝雅送給他的金鈕扣,在水面下閃爍。「我一定要浮出水面!成為聖殿騎士!這是我跟亞莎貝雅的約定!」
靠著金色光芒,他勉強看清楚四周黑霧般的魔草。
整個會場的貴賓們驚覺迪亞蘭遲遲沒有浮出水面,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南凱爾非偏過頭去向韃力富說:「你跳下去看看,我覺得那孩子似乎被古怪的妖力拌住。」
「什麼?有這麼誇張的事!」韃力富二話不說,從貴賓席位站起,往萬劍湖衝過去,逕自跳入水裡。他的動作引起貴族院一陣騷動,沒有人理解他的行為,交頭接耳揣測。
他跳進湖底,果然看見一名少年右手緊握著劍,雙腳去被湖底黑色的蔓草捆綁。韃力富靠雙手的力道將那些蔓草扯斷,黑色的蔓草像有生命一樣不斷延伸,連韃力富整個身體都被包圍。
「這不是普通的水草!是轉之術變出來的東西!」
眼看迪亞蘭已經吸入過多的湖水而昏厥,韃力富拔出繫於背後的長棍往下劈,他渾厚的阿瓦塔力爆發,傾刻間將那些蔓草切斷,化為灰燼。
接著他掙扎抱著少年浮出水面爬上岸,馬蒙吹著口哨喊:「三分鐘已過,迪亞蘭淘汰!」
「等一下!」韃力富放下昏迷不醒的迪亞蘭,任由他躺在濕冷的泥地上。「這孩子是因為被湖底的蔓草絆住,才無法浮出水面!」
「可是我事先已經說明競賽規則,就算他被絆腳,超過三分鐘就是淘汰,沒有討論空間。」馬蒙態度很強硬。
韃力富剛在水底與魔草奮戰,氣喘不已,還面對馬蒙強硬的姿態,整個脾氣火山爆發!
「你這頭驢子腦袋是裝糞嗎?這不是一般的蔓草,而是咒術!有人企圖用魔法干擾選手們進行比賽!這種比賽結果不公正!」
當他說出「咒術」時,貴族們都七嘴八舌地驚聲連連。
「況且,這孩子一直到昏迷,還緊握著劍不放!如果這不是騎士精神,那麼什麼才叫騎士精神?」
韃力富講得義憤填膺,連馬蒙都有點招架不住。但馬蒙仍然堅持他的看法,一步都不肯讓。
馬蒙緊皺眉宇,語氣不悅地說:「賢者所說的咒術,除了在坐四位大賢者之外,其他貴賓根本不會,難道韃力富先生是指控其他三位大賢者施行咒術,干擾競賽?還是你也是陰謀者,想用這爛藉口讓能力不足的賤民登上聖殿騎士之位?」
貴賓席中開始議論,有人不滿地說:「所有的團員不管體型多差的,都能在三分鐘內浮出水面,只有他不行?想要矇混過關,也不是這種搞法!」
「就是嘛!賤民就是賤民!體力差還想當聖殿騎士?癡人說夢!」
羅希德伯爵在看台上偷偷竊笑。
馬蒙真是說得太好了。想為賤民辯護,真是愚不可及的想法,大賢者韃力富智商之低令人訝異。
「不管你說什麼,老子今天就是挺他到底!」韃力富奮力地說:「今天在坐四位大賢者,都是評審,有權力決定這孩子的前途!要不要讓迪亞蘭成為聖殿騎士?其他大賢者請你們表態!」
南凱爾非考慮了一會兒,伸手說:「我投迪亞蘭一票。」
依本‧瓦立德緊閉著雙眼,舉手說:「我反對!規矩就是規矩,誰都不能例外。」
韃力富生氣地說:「他是因為被人暗算,才沒辦法及時浮上岸!」
依本冷冷地說:「遭人暗算?誰會陷害一個平凡的小孩?」他寒冷的言語跟他的眼神一樣無情,毫不憐憫。「只能說他做人太失敗,所以會有人想暗算。我們挑選聖殿騎士,除了劍術,還要求他的人品高尚。這孩子才十五歲就得罪人,長大後品性只會更差,不會變好。」
「你就沒想過,可能是因為他的賤民血統,所以有人不願意讓他通過?」韃力富反問道:「我本身就是賤民出身,太瞭解依本的想法!你們身為貴族,人品就比較高尚?」
南凱爾非伸手制止韃力富繼續說下去,再發表類似的言論,將得罪所有貴族院的人,反而造成更大的阻力。迪亞蘭縱使成為聖殿騎士,同儕會怎麼對待他,貴族院會怎樣羞辱他,南凱爾非光想像就覺得可怕。
大賢者麻格摩這時開口說:「我想這件事,還是交給國王來裁決,我沒有意見。」不愧是最懂得圓滑處世的賢者,把所有責任推得一乾二淨。
希斯拉夫王咳嗽了一聲,說道:「我同意大賢者依本‧瓦立德的見解,三分鐘是規矩,國家章法也是規矩,任何原因都不能破壞。但韃力富的說法很中肯,我們應該給迪亞蘭機會,讓全國百姓瞭解,國王對賤民的看法,只要他夠努力,一樣可以為國家付出。
所以,我願意讓迪亞蘭成為新的聖殿騎士,但是……」希斯拉夫王停頓了一會兒,顯然是考量何種處置最恰當。
「他只能擔任後勤馬伕,任何作戰指揮與守護侍神女的職務皆不允許。」
韃力富表情看得出失望,但國王的處置不失是折衷的辦法。
此時,躺在地上的迪亞蘭吐出一些湖水,眼睛微微張開,韃力富將他扶起來說:「還不快向國王致謝!」
迪亞蘭還不清楚整個狀況,就被韃力富壓住後腦往地上磕頭。他忍著身體不適,口齒不清地說:「謝……國王恩典。」
韃力富用力拍他肩膀道:「好小子!國王剛才特許你成為聖殿騎士了。」
「真的?」
「不過,你只能當後備,不能守護侍神女,連她一根手指都不能碰。懂嗎?」
迪亞蘭一顆心整個掉落,腦海一片空白。
不能守護侍神女?
那我跟亞莎貝雅的約定,不就破滅了……
觀眾席裡,沒有人在意迪亞蘭失落的表情,大家全神貫注地看著馬蒙將比賽成績單呈報給國王。希斯拉夫王瀏覽一遍後,交給旁邊的大臣,由他朗讀所有獲選為新任聖殿騎士的名單,
最後唱到雷多的名字時,大臣拔尖的聲音喊道:「恭喜羅希德伯爵的愛子雷多‧佩加索,榮登本屆隆曼王國騎士競技第一名,他將成為新任的騎士團團長!」
雷多‧佩加索從群眾中走到貴賓台,屈膝一跪,將手中的鐵劍遞給大臣,大臣再轉交給國王。希斯拉夫王執起那口劍,分別在雷多的左右肩點兩下,和藹地說:「願雷多日後能以優異的表現,帶領聖殿騎士們,守護家園,守護神聖的侍神女。」
雷多恭敬地低首,說:「諾!」
他接過劍,站起來,把劍舉得高高地,後面的騎士團夥伴報以熱烈的歡呼聲,貴賓們也紛紛起立鼓掌,此刻雷多的父母感到無比驕傲。他們的兒子成為佩加索家族的榮耀,假以時日,立下戰功,更有機會進入貴族院成為國王候選者。
馬蒙朗聲喊話:「回去團部後,大家都把取得的劍交給煉鐵部,由他們將生鏽的部分加以冶煉,再分發給各位。」團員們無不歡聲附和,多年的訓練就等這一刻,不僅升格為聖殿騎士,還可以拿到精煉的好劍,不再需要使用學員專用的木劍。
希斯拉夫王很滿意地離開貴賓席,其他人也跟著退場,包括大賢者們。獨留迪亞蘭握著劍,呆滯地佇立在岸邊。
雷多跟其他騎士團成員依序離開會場,他嘴角揚起一絲笑意。瞧了迪亞蘭孤單的背影一眼,輕蔑道:「想要跟我爭,也不秤一下自己的份量。」
散場時,韃力富緊跟在南凱爾非後頭。
「你剛才明明贊成我的意見,為什麼不力勸國王讓迪亞蘭成為正規的聖殿騎士?後勤什麼玩意兒……根本是空有虛名的雜魚!」
「我不想跟你吵,既然希斯拉夫王已做決定,君無戲言。」南凱爾非沒有停下腳步,繼續往前行。韃力富一把拉住他的長袍責罵道:「你就這樣敷衍了事?你我立場是一致!只要你願意,可以改變其他兩位大賢者的決定!」
南凱爾非淡定地轉過頭,「我們立場一致?」南凱爾非銳利的眼睛盯著韃力富看,「你不知道你問了一個極愚蠢的問題嗎?咒術?你明知道七位大賢者都沒有法杖環,除了格拉道助夫。
他甚至不需要法杖環就可以施展咒術,原因你自己去想。你是想告訴在座所有人,操縱湖底搞鬼的是長老格拉道助夫?」
韃力富被他說得啞口無言,著急地說:「我沒有要誣陷長老於不義!」
「你那樣說,別人就是會認為你在指控格拉道助夫!」
「長老又不在現場!」韃力富極力辯解。
「魔法不是非得要近距離才能施展,你用點腦袋行不行!」
韃力富辯不過南凱爾非,確實他不該那麼說,可是他真的是親眼看到湖底的情形。韃力富換個方式說服南凱爾非,說:「你不也是賤民出身?為何不幫同是賤民的孩子說話?」
「誰說我是賤民?你忘了我是羽院王國的人!」南凱爾非將長袍拉回來,整理一下才說:「羽院王國早就沒有階段制度,人人平等。所以我非賤民,請別把我跟你劃上等號。一個施行階段制度的國家,你我都要遵循這個法則。」
「今天總算看透你的虛偽,南凱爾非。」
南凱爾非的金瞳轉為銀色,音調冷若寒霜說道:「奉勸你一句話,亂世之中,太過正直的人往往壽命很短。你好好保重。」
看著南凱爾非走通往聖殿的大廳,韃力富滿臉不悅。
他原先討厭依本‧瓦立德食古不化,麻格摩心術不正,現在更討厭南凱爾非這個偽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