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藍星戰記◆第一部◆鐵之卷5

在另一邊，侍神女的競賽同時展開。

負責擔任評審的有三位大賢者，分別是格拉道助夫、納愛瑪‧普蘭、阿拔斯‧庫法。

格拉道助夫屬於聖殿七賢者中長老級人物，最年長也是功力最深厚。他體內具有法力深厚的白銀法珠，是多年修練阿瓦塔力所凝聚而成。

納愛瑪‧普蘭是七賢者唯一的女性。

當她還是少女時期，在聖女學院的法杖環競賽中，初次見到列席觀禮的南凱爾非，就被他那俊美的外表迷惑，輸掉那場競賽，成為輔祭。但她不惜與貴族院的父親絕裂，自願放棄聖女的身份，輔祭的階級，轉入聖殿圖書館最低階的抄經員，只為了再見南凱爾非一面。

她總是藉故去請教南凱爾非一些古書的翻譯方式，慢慢地，南凱爾非也欣賞她的上進心，一路提拔她成為見習僧、賢者，最後還傳授她一些修練阿瓦塔力的法門，經過賢者會議認證，成為大賢者。

那一刻，她的父親才重新接納她這個女兒，並以她為榮。如果沒有南凱爾非的協助，她這輩子大概是老死在聖殿後宮。

最後一位阿拔斯‧庫法，是聖殿七賢者中年紀最年輕的一位，說他是聖殿七賢中的小正太一點不為過，聖殿裡的神宮女常常捏他可愛的小臉蛋，他也樂得享受那些姐姐們的疼愛。

阿拔斯人雖可愛，對阿瓦塔悟性卻超高，十幾歲便破例被選為賢者，一路昇到大賢者。阿拔斯畢竟還是孩子，跟迪亞蘭年紀差不多，心性仍不成熟，只能聽命其他長輩的意見，是聖殿中比較沒有聲音的人物。

這場授杖環的比賽，原則上貴族院的人不能參與，國王也不會列席。除了大賢者以外，完全都是聖女學院的女性才能進場，保持會場的純淨。

格拉道助夫首先站上講台致詞，他充滿感性的口吻說道：「在坐各位都瞭解我國的歷史。我們的先祖是在織女星第十個行星毀滅後，移民到帝藍星。所有的典章制度都是女祭司碧修與聖殿諸賢一起制定。為了避免再度步上毀滅之路，由女祭司碧修擔任創世紀女神。」

他繼續說道：「所謂侍神女的職責，除了擁有法杖環可以施行高段的咒語，天不下雨，要施行降雨咒，冰雪覆地，要施行除雪咒，讓隆曼王國風調雨順，農作物不受天害。在坐諸位，日後無論誰成為新代侍神女，都要以隆曼蒼生做為首位，為國為民服務是天職。」

格拉道助夫致詞完畢後，輔祭雪琳提法馬上站起來，宣佈授杖環比賽的項目。

「前幾天，我在課堂已經說過，授杖環比賽的項目只有『炎』與『轉』兩項。第一項炎之術，誰能在最短時間內把會場上那根木棍點燃，分數就越高。」

聖女們看著會場中央那根豎立的細木棍，開始顯露緊張情緒，似乎沒有幾個人有把握。

「如果你們平時在宿舍有好好練習，這兩項法術都不難。」雪琳提法說：「接下來按照編號開始，被叫到名字的聖女依序出列。」

那些平日嬌生慣養的貴族千金可就苦惱了，無論她們如何鼓足腮幫子，漲紅了臉，會場中的木棍一樣不動如山。

輪到亞莎貝雅出列，她緩步走到木棍前，屏氣凝神，伸長雙手，很快地就讓木棍頂端浸染柴油的部位燃燒起來，可也花費了將近幾分鐘。這等速度讓長老格拉道助夫驚訝不已。他只看過一位聖女曾經有過這樣的功力，那名芳齡十五歲的聖女，也是僅用兩分鐘時間就讓一棵樹燃燒成炭。

那名少女叫克勞蒂，他的女兒，得天獨厚的體質讓她的祖母願意將祖傳的真紅法珠植入她體內，讓她成為最年輕的侍神女。

但她嫁給希斯拉夫王幾年後，就像人間蒸發一樣，再也沒有人見過她。

大家滿意地鼓掌，亞莎貝雅露出羞紅的臉向大賢者們鞠躬答謝。此時從聖女席方向，一道閃光擊中木棍，整根木棍瞬間變成火炬，比亞莎貝雅的炎之術更猛更快，大家不約而同地望向閃光發射地點。

是蕾貝佳！

她充滿挑釁意味地微笑，安坐在座位上，連腳都沒移動半步。

三個大賢者跟其它輔祭都不敢置信，會場鴉雀無聲，靜得只剩下火炬熊熊大火的燃燒聲。

「很顯然……後面的都不必出列。」蕾貝佳睥睨的眼神看著眾人說：「第一項比賽，我是冠軍。」

格拉道助夫雖然沒有鼓掌，但也只能點頭表示同意。

「既然大賢者都同意，那麼我們進行第二項比賽，轉之術。」雪琳提法長吸一口氣道：「第二輪比賽是將中央水池結冰，冰層越厚者，分數越高。」

幾名輔祭共同扛著一個木桶進來，擱置於整個會場中央，接著再由神奴們連番上陣將一桶桶從山上打來的泉水灌進木桶裡。

「接下來按照編號開始，被叫到名字的聖女依序出列。」

同樣的，那些貴族千金無論怎麼努力，水還是水，連一點冰晶都沒飄在表面。

但亞莎貝雅就不一樣。

她伸出小手靠近水面，閉目養神幾分鐘，水面開始慢慢凍出一層薄薄的冰，溫度慢慢下降，連木桶邊緣都凝結出雪花，最後整桶山泉水都結成冰塊。過程花費不少時間與力氣，亞莎貝雅臉上毫無血色，凍得手指都發青，顯然耗去不少體力。

格拉道助夫站起來，靠近木桶，將冰全還原成水，微笑對亞莎貝雅說：「做得很好，辛苦了。回去座位休息吧！」

亞莎貝雅抿嘴，害羞地跑回休息區。輪到蕾貝佳出場，她連手都沒碰到水，直接將手往天上指，水桶的泉水化成水柱往天空衝出，然後凍成冰柱，杵立在會場中央。

蕾貝佳再次顯現高超的轉之術！

納愛瑪跟阿拔斯都忍不住擊掌叫好。真是太神奇了！這只有長老格拉道助夫才辦得到的轉之術，恐怕速度沒她快。年紀輕輕的蕾貝佳輕鬆完成，簡直創下授杖環競賽有史以來，最快最厲害的紀錄，相較之下，亞莎貝雅那丁點功夫顯得微不足道。

「完全不用評估了！」納愛瑪高分貝喊道：「本屆侍神女，非蕾貝佳莫屬！」

亞莎貝雅呆坐在座位，聽到納愛瑪如此宣佈，難過得差點哭出來！

她這五年來一直都在期待，實現她與迪亞蘭之間的承諾。

他成為聖殿旗士，而她成為被他守護的侍神女。

如今一切都只是癡人說夢。

她心裡好慌，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迪亞蘭。「蕾貝佳姐姐真的好強，我根本不是她的對手……」亞莎貝雅懊悔自己沒有多努力，才讓今天局面變得如此難堪。她悄悄拿出手帕擦拭眼淚。

「慢著，納愛瑪，你先別急著宣佈結果。」

格拉道助夫對著蕾貝佳說：「你把袖子捲起來，讓我看看你的手腕。」

蕾貝佳不情願地捲起袖口，露出白晰的手腕。

「你用了形之術的光學迷彩，是吧？所以它跟四周的影像融合在一起，看起來像隱形一樣。」格拉道助夫輕聲唸出一句咒語，蕾貝佳一陣心虛，臉色頓時慘白。隨著格拉道助夫咒語結束，蕾貝佳手腕上那圈楚德‧墨林的法杖環原形畢露。

格拉道助夫嚴厲地譴責，斥罵她：「你根本不是用體內的阿瓦塔力，而是採用法杖環的法術！」

蕾貝佳慌張起來，努力想辦法要解開困局。她好不容易終於打敗亞莎貝雅取得侍神女資格，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

「是誰給你手腕上那只法杖環？還是說，你潛入聖殿去偷竊？」空氣凝結許久，格拉道助夫似乎明白了什麼，他驚訝地說：「你……盜取了楚德‧墨林的磁瓶，竊取她的法杖環與天方咒笈晶片？」

「不是！我沒有！」蕾貝佳極力否認。

「那為什麼你手上有那只法杖環？從何而來？」

慌亂之間，蕾貝佳不知那來的膽量撒起謊來：「你栽贓我！這法杖環是長老你剛才唸咒語變出來的！」

格拉道助夫氣得簡直說不出話來，這丫頭不僅嘴硬還謊話連篇。在他的觀念，做錯事就是做錯事，只要肯認錯，也許會看在對方年紀輕，無法明辨是非而原諒她，但蕾貝佳是他見過最惡質的女孩。

「你作弊被我當場抓到，竟然還能扯謊反控告我，蕾貝佳，你簡直壞到骨子裡，無藥可救！」

又來了！蕾貝佳最受不了大家都認定她天生就是壞。她的努力根本沒有人肯讚賞。

「為什麼？你們就是不承認我天資聰穎，自然會懂那些法術？」蕾貝佳狂怒地咆哮：「你們都用偏狹的眼睛估量我的實力！我不服！論姿色，我比妹妹漂亮！論資質，我比妹妹聰明，為什麼你們都只稱讚亞莎貝雅，而我就是賊！是假貨！」

偏激的言論連納愛瑪都聽不下去，她說道：「你要證明你有實力，先把那法杖環取下，把轉之術再表演一遍給我們看。如果泉水還能噴出化為冰柱，我們就承認你說的一切！」

如果是長老指責她也就算了，蕾貝佳對納愛瑪的指責最不能容忍。在她眼中，納愛瑪根本是配合格拉道助夫幫腔作勢，聯合欺負她。她趾高氣昂地說：「納愛瑪，你是什麼角色，有什麼資格命令我？我是堂堂隆曼王國的公主，你只不過是聖殿的看門狗！」

蕾貝佳惱怒到口不擇言：「你剛才明明宣佈我是侍神女，現在又反悔！你們大賢者都是扯謊高手！完全沒有信用！」

她決意豁出去，難聽的話都不在乎地說出口。

「不管你們說什麼，我都不接受！今天我侍神女當定了！誰都不許反對！」蕾貝佳態度堅決地下結論。

「胡鬧！」格拉道助夫食指滑過法杖一揮，一道閃電從雲端落下，打在蕾貝佳身邊，燒出一個洞。他手中的法杖是能量增幅器。

「要來打架嗎？你們說不過我，就想用咒術壓制我？大賢者不過是一群不講道理的暴徒！」蕾貝佳不干示弱，舉起手彈出一團炙熱的火燄襲擊格拉道助夫。他反應迅速，立即退後三步，用轉之術將那團火燄化為霧氣。

蕾貝佳有再度擲出更多火球，團團將格拉道助夫包圍，納愛瑪跟阿拔斯因為手腕沒有配備法杖環，只能閃避。格拉道助夫揮舞法杖將部份火球擊退，彈回聖女休息區，所有貴族千金都嚇得逃避亂竄，有人還躲在亞莎貝雅背後大喊：「蕾貝佳！你要對付的是你妹妹，不是我們，別搞錯對象啊！」

有些火球被格拉道助夫以法杖點破，散落的火花不免波及他的衣袍與木製座椅，每個大賢者身上都有燒焦的痕跡。

「再這樣下去不行！長老！」納愛瑪認為事態嚴重，應該想出更有效的辦法才能制止蕾貝佳瘋狂的行為。

「用閃電網如何？」格拉道助夫說：「我用閃電網分別從東、西、北三方向發出電網，將她團團圍住！」

「萬一傷到蕾貝佳公主，國王會生氣吧？」阿拔斯天真地說。

「蕾貝佳是瘋子！她已經走火入魔成為魔女，我們還能怎麼辦？今天我們不傷她，她也會拼了命殺死我們！」

納愛瑪同意長老的意見，格拉道助夫揮舞法杖施行形之術，變出三個分身瞬間移動到三個方向，然後一起發出閃電集中攻擊蕾貝佳。

蕾貝佳發出怒吼，也使盡全力反擊，但每一道火光都被閃電網抵消，化成熱氣，閃電網越縮越小，直到把蕾貝佳包裹起來。可以想見蕾貝佳那嬌嫩的身軀被電得痛不欲生，蕾貝佳又是咒罵又是尖叫，拖延沒幾分鐘就昏厥。

納愛瑪貼近蜷縮於地的蕾貝佳，看起來暫時是醒不過來。

「阿拔斯，去拿個鐵鍊來將她捆綁，等一會兒召集賢者會議，看該如何處置。」她停頓了一下轉頭對雪琳提法說：「你去通知貴族院的人，將剛才所有情形報告給希斯拉夫王，先讓他瞭解，等候賢者會議裁決。」

雪琳提法怯懦地說：「我不敢……」

「快去！」納愛瑪近乎命令的口氣，雪琳提法只好硬著頭皮快步離開。

亞莎貝雅在旁邊看得直發抖，弱弱地問：「你們把我姐姐怎麼了？她會不會死？」

納愛瑪看著亞莎貝雅，不懂為什麼她會如此善良。她的姐姐分明是沖著她來，要與她爭奪侍神女的地位，使用邪門歪道的手段，妹妹卻沒有責怪姐姐，甚至擔心姐姐的性命安危。

她拍拍亞莎貝雅的肩膀說：「你放心，她只是被電暈，不會有生命危險。」

格拉道助夫露出疲態，他把剩下的事都交代給納愛瑪，「我去吩咐神宮女，召集所有貴族院的長輩與大賢者開會。」

「等一下，長老。」納愛瑪將蕾貝佳手腕上的法杖環拆下，遞給格拉道助夫。「這個環，這法杖環應該屬於亞莎貝雅。」

「不，這是魔女楚德使用過的法杖環，應該拿回聖殿圖書館的金庫鎖起來。」

格拉道助夫小心翼翼把手環先收入袖裡，亞莎貝雅仍然不知所措地佇立在原地。格拉道助夫明白她的心情，用充滿憐惜的眼神看著亞莎貝雅，說：「你也先回聖女學院休息，靜待賢者會議的結論。我們會慎重考慮讓你成為隆曼王國新任的侍神女。依你的純真善良與人品，都是我們期待已久，出色的人選。」

這些話出乎亞莎貝雅的預料，「真的嗎？我有可能成為侍神女？」在此之前，她一度認為沒有希望，為此擔心落淚，如今一切都好轉得像作夢。

她心底浮現晚上與迪亞蘭碰面時，迪亞蘭高興歡呼的表情。

賢者會議開了一個多鐘頭，很快就做出決意。將蕾貝佳永遠驅逐出境，放逐到隆曼西方邊陲的沙漠。而新任侍神女，由亞莎貝雅繼任。

雪琳提法將這項決定通知亞莎貝雅，亞莎貝雅高興地拿起晚宴的餐盒就往騎士團的操場跑。雖然烏雲遮月，夜色無比漆黑，但循著路邊的火燈，她很快就看到那棵長在操場邊緣的大樹。

她氣喘虛虛地到達大樹下，四處張望卻看不到迪亞蘭的身影。

「迪亞蘭！」她壓低嗓門喊道：「迪亞蘭！你在那裡？」

過了許久，從大樹另一邊，一個低頭不語的身影慢慢伸出半個人。亞莎貝雅一眼就辨認出他，欣喜地跑過去拉住他的手說：「找到你啦！你幹什麼躲在這裡？」

迪亞蘭被她強拉到月光下，亞莎貝雅不掩興奮之情地說：「剛才賢者會議結束，他們一致決定讓我成為新任侍神女！明天就會舉行授法杖環大典！」她還把餐盒遞到他面前：「今晚的晚餐特別豐富喔！快吃吧！比賽一整天很辛苦，你應該餓了！」

她很快就察覺迪亞蘭神情有異，他一點都沒為她高興，相反地，他硬生生甩開她的手，連同餐盒都灑落一地。

「恭喜你……」他說的非常勉強：「但，從今以後，我不能再跟你見面了。」

亞莎貝雅完全不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話。

他說什麼？不能再見面？

「你沒有通過比賽……沒能成為聖殿騎士嗎？」亞莎貝雅不安地問。迪亞蘭搖頭，但沒有再吐出半句話。

「為什麼不說話？至少告訴我原因！迪亞蘭！」亞莎貝雅近乎哽咽地喊道：「難道你忘記我們五年前的約定？」

三天前還在樹下說想念，今天卻整個人都冷漠像陌生人，連眼睛都逃避地不看她一眼。

「該說的……我都說了。」迪亞蘭偏過頭，「我要回營區了，再見。」

「騙人！你說要成為聖殿騎士守護我一輩子的！」

「就當作我沒說過吧！」

他本來想告訴她原因，又怕她會因此放棄得來不易的侍神女資格。

迪亞蘭快步離開操場，怕再多耽擱一分鐘，會被她看穿他的懦弱與不捨，再多耽擱一分鐘，他的眼淚會控制不住滴下來，讓亞莎貝雅擔心。

他邊跑邊用袖子擦拭眼角，袖口的金紐扣在月光下燐燐發著閃光，似乎在呼喊著那曾經有過的約定。

「不行！你不能就這樣拋下我一個人！我是為了你才努力到今天……」亞莎貝雅心裡吶喊著，這一定是開玩笑，明天就會恢復過來。

「騙人……」

亞莎貝雅著急地哭泣，淚流滿面地看著迪亞蘭離開的背影。直到他走遠，消失在她的視野，她才慢慢蹲下來，嚎啕大哭了起來。

如果沒有迪亞蘭，她要這侍神女做什麼？這五年來的期盼又算什麼？

從沒有交過朋友，蕾貝佳雖然是雙生姐妹，卻一點都不親。她唯一可以信任，可以對他吐露心事的人，只有迪亞蘭。

她感覺心中有一塊不知名的磚牆崩塌、碎裂。而且那個坍塌之處，擰著她發疼，疼到眼淚都止不住。

到底為什麼要分開……這樣的離別，會不會太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