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是個鋼琴師。她每日除了例常必須的表演外,還有許多教學的行程。
她很少聽她熟悉以外的曲目。
她的李斯特彈得特別好。
她不太喜歡巴哈。更討厭舒伯特。她的技巧既響且亮。
她常常來我家泡咖啡。我不放任何關於她職業上的曲調。她只想放鬆,她不想連喝咖啡都要記起工作的事。
她有一個小孩,跟著她聽琴聲長大。
小孩今年考高中。小孩課業很爛。
小孩天天壓力都很大。
學測前的最後一次模擬考,小孩沒有一科及格。
朋友獨自來我家,說她焦急得不知道怎麼辦。
她信任我,覺得我可以幫她。
我把她的咖啡泡得很濃,想掩護她心中的苦。
我把自己的咖啡調得更濃,我想麻醉自己。我比她還不知道怎麼幫她。
我們什麼音樂也沒聽。
我們之間安靜地有些尷尬。
後來我答應陪她回家,看看我是否能跟孩子談上什麼。
她掉下一顆比咖啡還澀的淚。她點頭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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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剛進門,我們發現孩子不見了。
不在客廳。不在書房。也沒在陽台上演一場我所恐懼的跳樓戰。
孩子從琴房走出來。我們嚇了一跳。
「你做了什麼?」朋友不可思議地問。
「去彈琴。彈完琴後我心情好多了。」
「但你彈得很差啊。心情怎麼可能好?」朋友說。
「剛剛妳不在。我沒有顧慮了。我可以彈自己想彈的。」
「你彈了什麼?」
「就亂彈。反正妳也不喜歡的那些。」
「巴哈?舒曼?布拉姆斯?」
孩子搖了搖頭。
「反正妳也不會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