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貓

人群的驚呼與尖叫聲划破了天際，在一個男人撲向了身旁素不相識的路人啃咬起來之後，目睹一切的人有些吃驚地愣在原地、有些在反應過來之後衝上前去試圖分開糾纏在一團的兩人，而在這世代之下，更多是掏出了手機記錄下這駭人的場景。

在旁人分開兩人之後，被啃咬的男人吃痛咒罵著打滾，感受體內一股異樣的感覺迅速地升起，隨後一切爆發了——第一個男子轉而撲向上一秒分開他的那人，而倒地的男人以詭異的姿勢站起後撲向另一旁打著救援電話的女人。

人群的驚呼與尖叫聲再次划破了天際，如同石頭丟入水中泛起了漣漪，像同心圓一發不可收拾地向外擴散。

第一次見到此場景的時候我正躺在陽台上，慵懶、愜意，享受溫暖如春的午後時分，人群的聲擾讓我勉強抬頭看了一眼，而我難以理解的望著眼前發生的一切，而鼾睡時分的餘韻尚未退去，我不出多久也只是轉向屋內移去。

那天下午之後，我第一次離開屋子是因為實在餓得不行，除非必要真的不想離開那三坪大的小地方，我穿梭於巷弄街道之間，時不時還得躲避那些對聲音氣味極其敏感的「人類」——至少曾經是，它們似乎失去往日的模樣，不會說話、也漫無目的，更多時候是無動靜的待在原地，發出陣陣高頻難忍的聲音，相比過往更令我難以忍受。

而我偶爾會碰上幾位驚恐狼狽的人，他們很笨，總是無法抑制自己發出過大的喘息聲，僅僅是一瞬間便被那些「人」湧上啃食殆盡，在他們撕心裂肺地的尖叫中，然後我便能趁機跑進那些無人的店鋪飽餐一頓。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那些會愚蠢到被發現的人愈來愈少，在街上遊蕩的「人」愈來愈多，少了那些人去吸引其他「人」的注意，我尋找食物也愈發困難，隨著城市的電力不知何時失去了供應，商店裡的食物更不再新鮮美味，飢餓難耐吃了幾近腐敗的食物令我好幾次都噁心的吐了出來，幸運地是，還有一些不易腐爛的食物能在這時候提供我一些溫飽。

不知過了多久，我碰上了第一隻貓，暫且就叫她小白好了，她原先應該是有一身純白潔淨的毛皮，但在外的流浪生活讓她漂亮的毛色蒙上了一層灰，但仍掩蓋不住那一身的乾淨氣質。

那時候我正在一間便利商店裡找尋著尚未腐敗的食物，幸好入口的自動門因為停電早已停止運作，少了那會招「人」注意的音樂，我才能掩著身子穿過狹小的縫隙進來，在我撕開第一包乾糧時，不知道是食物的香味還是袋子的摩擦聲引來了小白，她站在門口處，全身髒汙卻眼神純淨地勾著我看，那樣的神情令我鬼使神差地把一半的餅乾推向她。

不知道是因為過度飢餓還是因為接收到我的善意，她踏著急促的步伐過來狼吞虎嚥起來，而這就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望著她髒兮兮卻藏不住雪白的外表，我突然覺得處處躲藏流浪的生活也沒那麼糟糕了。

後來我們就決定一起行動了，沒有討論、也沒有說話，反正她也不會說話，我就當作她默認了，相遇那天之後她就像是橡皮糖一樣黏著我，而我們就這樣一起穿梭在大街小巷之中，找准時機鑽進那些再無人煙的商店之中尋找尚仍供我們飽餐一頓的食物。

有時候我們吃飽了會到河堤邊，那裡通常沒有什麼「人」，可能是沒有什麼遮蔽物的關係，那些「人」似乎不喜歡在陽光下曝曬，所以通常都建築物之間的陰影之中駐留著，河堤旁彷彿成了另一個天堂，我和小白可以慵懶隨意地的躺在小小的樹陰下，我輕輕依偎在小白身旁，她也只是舒服自在的瞇起眼，享受樹影之間灑落的碎落陽光落在她身上。

而接近傍晚時分，我們會安靜地的回到巷弄之間，從堆疊著雜物的防火巷上去屋頂或著民宅之中，畢竟那些「人」隨著時間的推移，原先還看似光滑完好的皮膚開始腐爛，身上的蛆蟲也愈來愈多，惡臭實在令我難以忍受，但它們的行動力跟反應也似乎愈來愈糟，只要不發出太大的聲響，它們甚至不會注意到從後面安靜繞過它們的我們。

在往後的日子裡，我們偶爾也會遇到其他動物，但通常都是會飛或著較安靜的動物，望著天空還是會有幾隻飛鳥滑過那乾淨清澈的天空，而狗那種吵雜又無法安靜的動物幾乎已經不見蹤影。

我們也碰過幾隻貓，有黑有橘也有參雜許多色彩的三花，但特別是有一隻橘貓，胖得要命，不知道他怎麼有辦法在這時候仍然吃得胖嘟嘟地，我跟小白想釋出善意緩緩地接近他，但被他陣陣低吼警告逼得再次後退，我猜這就是他能保持胖嘟嘟的原因吧。

找到能填飽肚子的食物已愈發困難，身體也愈來愈沒有力氣，我看著小白原先富有光澤的白色皮毛也失去了光彩，身子也愈來愈消瘦，有時候我們甚至在搖搖晃晃中差點跌下相對安全的高處。

可能是上天眷顧我們吧，有一天下起了大雨，我和小白沒有躲雨，反而走入了雨中，因為我們知道雨聲打落的聲音能掩蓋我們的氣味和聲音，那些「人」在雨中被干擾後反而更不容易發現我們。

久違的踏入雨中，卻絲毫不覺得寒冷，反而是一種被洗淨的感覺，洗淨了過去一直以來躲躲藏藏的灰暗心情，而小白身上的髒污也逐漸被洗淨，露出了久違不見的雪白漂亮。

在大雨掩護之下，我們找到一間頗大的商店，裡頭雖然凌亂不堪但意外地還有許多可以吃的東西，在勘察了一番確認沒有「人」之後，我和小白安心地在裡頭狼吞虎嚥起來。

飽餐之後，興許是連日的疲累和吃飽的緣故，我們靠在貨架旁邊，久違地幸褔感湧上，而我們也雙雙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我緩緩睜開眼，眼角餘光之間瞥見不知何時有個人出現在不遠處的貨架旁，我有點驚訝，因為我以為那些愚蠢的人都被落入那些「人」嘴中，看來這一個可能聰明一點。

但我還是不想跟人一起行動，不知道哪天他會控制不了自己的嘴巴引來一堆「人」，最後落得被啃食的下場，於是我輕輕推了推小白，小白睜開沈重的眼皮，睡眼惺忪地看了我一眼，我如同過去安靜無語地默默往陌生人的反方向走，小白也明白了我的意思，踏著安靜的腳步跟上。

但可能剛睡醒的緣故，小白有些搖晃，移動之中不小心碰倒了貨架上的罐頭，落地的一聲在份外安靜的店裡顯得特別響亮——正當我以為沒有事情要繼續往前的時候，一副猙獰醜陋的面孔衝到我們面前，是不知道從哪出現的「人」，它的臉皮潰爛發臭，數不盡的臭蛆在他臉上的每個孔洞之中蠕動，它發出難以忍受的聲音，嘴裡傳來的惡臭直撲我和小白的臉上。

但我們沒有作聲，也許是沒有這麼近距離貼近「人」，我們不敢動也不敢發出的聲音停在原地，也許是這個「人」已經腐爛的發現不了我們，也許是我們太過鎮定沒有發現我們，它只是僵持了幾秒之後便轉頭往我們身後走去。

隨後是一陣驚呼聲，然後是驚恐的呼叫聲，漸漸轉為撕心的喊叫聲，不用回頭我都知道是剛剛那個闖進的陌生人被「人」撲倒了，枉費我還以為這個會比較聰明一點，但我現在看來可能只是比較幸運一點才能存活到現在。

我回頭望了一眼小白，給了她一個心領神會的眼神。

「喵～」

「喵～」小白給了我個優雅的回應。

我們踏著頭也不回的步伐離開了這裡，雖然這裡的食物充足，但因為那個闖入的陌生人，大概會吸引到一堆「人」跑來這裡吧。

果然啊，人類這種生物就是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