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九）

妳不好意思的說，妳真的很久都沒運動了，可能要用年的方式來計算。但是妳對很多運動都有興趣，只是能不要跑步就好了。比賽有分個人組、團隊組、還有競技組，妳覺得競技組一聽就很難。而如果加入團體組，妳也害怕妳的實力會拖垮隊友，於是妳就先選擇了個人組。妳很意外，居然有射擊這個選項。雖然妳在圖書館有看到跟科技相關的書籍，也知道她們有一定的發展程度，但還是滿意外會看到槍械的。月笑著跟妳說，其實她們還會做核彈呢，只是當然不會去做而已。妳對這個射擊很感興趣，但是因為還沒用過槍，妳想說等之後有練習過了，再來參加比賽吧。

而且妳看到了另外一個妳很感興趣的項目，剛好前陣子妳跟朋友去遊樂場玩。在那裡妳接觸到了射飛鏢，一開始的狀況當然是很慘烈的，妳甚至連標靶都射不到，飛鏢直接飛去了外面。但在慢慢練習的過程當中，妳找到了其中的樂趣所在。妳心無旁騖，腦海跟眼裡只剩下飛鏢跟標靶。那樣純粹的感覺，令妳著迷。妳很少時候是可以進入如此專注的狀態的，總是有各式各樣的煩惱盤據在妳的心上，這讓妳做事情綁手綁腳、瞻前顧後的。但是射飛鏢這件事，或者該說是運動這件事情。它好像可以將所有的雜念都清空，它可以重新整理妳的人，再讓妳的精神跟肉體合而為一。妳原本覺得是因為3C用品弱化了妳的精神力，但難道這個社會不也是在用各種方式腐蝕妳嗎？

妳要顧慮的事情太多了，甚至連活在當下都難以做到。妳一直是有計畫的人，很喜歡規劃未來，也擅長按部就班。但是，僅僅是存在這件事情，就如此困難。結束生命這樣的想法，其實閃過妳腦海中很多次。可是妳還是會覺得捨不得，捨不得這個世界曾經在間隙之間給妳的一點光明跟溫暖，而妳也很害怕未知的黑暗。妳對於自己的存在是抱著疑惑的，因為妳看不見自己的價值。妳急需要付出，於是妳想到了談戀愛。因為沒辦法愛自己，只好去愛別人。到最後妳是靠著別人對妳的需求活下去的，因為這讓妳覺得妳是值得存活下來的。妳想也許妳並不是那麼愛前男友的吧？妳只是迷戀他需要妳的感覺而已，雖然為了滿足他的需求，常常讓妳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被掏空。但那對妳而言，正是印證了供需平衡啊。這樣就可以證明，像妳這樣平凡的人，也是有人需要的。這就是愛了吧？是吧？

距離晚餐還有一段時間，月直接帶妳來到了運動場。妳看到實際場景，開始覺得有點卻步，這跟妳在遊戲店玩的飛鏢太不一樣了吧。鏢靶是木頭做的，而飛鏢也是真的飛鏢，跟妳在遊戲店裡面玩的塑膠飛鏢可說是根本不一樣的東西。妳開始質疑自己的能力，這樣妳還有辦法玩嗎？要不要在出糗前先說不參加呢？這樣就可以避免被別人看見自己的窘境了。

妳曾經是個在路上拐到腳，而踉蹌一下，就會因此覺得想要世界立刻毀滅或是自己立刻消失的人。對於很多事情妳也是因為怕沒辦法達到完美境界，乾脆就事先放棄，這樣才不會讓人看到妳的失敗。反正妳可以說是因為妳沒有去做，不是因為妳不行，不是因為妳不會。好像這樣就能贏得一些體面似的，但真的有贏了什麼嗎？妳只知道自己錯過很多機會，都是因為害怕失敗。不過，這樣的情況自然也不是從出生就開始的，妳記得小時候的妳是很外向的。甚至還會被說妳實在是跟男生一樣皮，現在想起來這種說法本身就很奇怪。好像搗蛋這個行為是有性別之分的，而它只能被分給男生。隨著年齡長大，妳漸漸學會要怎麼當女生。不要太出頭，不要太出眾，平安就好。妳於是也從收拾自己的衝動開始練習，漸漸演變成沒有人講妳，妳也會先打壓自己。是啊，女人的一生也就這樣了吧。讀書不用認真讀，事業不用認真拼。反正，妳終究是要回歸家庭，做個賢妻良母的吧。

可是妳想到了，妳剛剛才下定決心要將這裡當作新的開始的。總不能什麼都沒改變，就先投降了吧。沒有什麼好膽怯的，也不需要再膽怯。這裡沒有任何人對妳有著那些期待，但是說真的，以前那些期待也不能說是真正的期待。因為他們渴望看見妳的失敗，妳的沈淪，妳的裹足不前。妳想證明給他們看，雖然他們如今是看不到了，而妳也不像以前那麼在乎他們的想法。所以更確切的說，妳是想證明給自己看，證明給以前的自己看。為心中那股消逝已久的怒火，為它現在又逐漸開始熊烈燃燒。妳拿起了月向妳遞來的飛鏢，走到標靶的面前。標靶的樣子，在妳眼裡居然幻化成那些人的樣子，然後他們漸漸合而為一。最後變成了，垂頭喪氣的妳，強顏歡笑的妳，忍氣吞聲的妳。

妳調整呼吸，放鬆身體，視線集中到中間的圓點上。妳的一隻手緩緩舉起，在空中往前虛晃了幾次。下一個瞬間，在妳的意識準備好之前，妳的身體已經驟然發動。飛鏢從妳緊握的手指中離開，向前飛去，妳緊盯著它的軌跡。這個過程對妳而言，變得如此漫長，妳不自覺屏住了呼吸。直到妳看見，它尖銳的頭，狠狠插入標靶的中心點。妳的呼吸才重新找到了出入口，而妳凝固已久的血液才真正開始流動起來。月向妳走來，妳們開心的抱在一起。妳覺得這種感覺似曾相識，雖然有問題從妳的心中浮現，但妳暫時只想沈浸在這股感覺之中。與此同時，彷彿又有一股力量緩緩湧進妳的身體。不過，也許這樣的說法並不夠貼切，因為這些力量本來就是妳與生俱來的，它們原本就雌伏在妳的體內，而妳只是喚醒了它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