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3/26
躺在木地板上望向天花板那不停旋轉的吊扇葉片,現在是晚上十點十二分。回想今天中午在車站和姑姑分別,隨後坐上開往屏東的自強號。窗外的天空很藍,自從經歷了那幾天和空氣中的灰塵親密接觸後,再看向外面,才知道原來的天空是甚麼樣子。火車疾駛於最靠近外面街道的那條鐵路上,一幢幢外表充滿著南部風格的低矮平房、數條叫不出名字的溪流和偶而才會看到的高樓大廈歷歷在目。儘管某些場景在我眼前只出現個幾秒鐘,但那個埋沒在我心裡許久的名字終於甦醒了過來,我的五官也逐漸變得敏銳。特別是嗅覺,在北部生活的這段期間我總覺得好像有甚麼東西從我的生命裡逃走了,當時的我總想不起來,雖然現在難以言述,但它就像是某種木頭的香味,既撮合了台南的甜味和屏東鄉邊輕易可見得的椰子樹的清香,當然也可能是我的心裡作用把在南部的各種回憶致使我那小小的腦袋錯認成香味了吧。
轉頭看向睡在一旁的母親,想起明天還要很早起來,大約四點半,要是在桃園的家裡我賭一百顆心絕對不可能起得來的。而且今天是我這一整個禮拜,不,是這一整年唯一沒有超過晚上十一點睡覺的一天。近幾年我一直覺得說我晚上做事情會比較有效率,但事實並沒有。那段時間的大腦被滿滿的幻想和焦慮感佔滿,一邊想著等一下要做什麼做什麼,又覺得萬一沒完成怎麼辦怎麼辦。現在想到就覺得簡直就是「吃碗內看碗外」,也算是我長久以來的壞習慣之一了。在到外婆家到上床就寢的這段期間看見堂哥堂姊們一下摺著隔天要用的紙蓮花,一下準備辦完事之後上課或是工作要準備的資料。我一瞬間覺得自己在家裡真的好懶惰,既沒教弟弟做完的作業也不多,沒做完的工作堆積如山心裡卻想著放鬆,這算是我以前太努力帶來的副作用還是單純只想逃避眼前的問題呢?我想我的情況應該是後者。
身體被搖晃了好幾下,以為是地震的我痛苦地讓背部離開地面,拿起旁邊的手機。上午五點整。想起昨晚阿婆說的話,我打算就算用盡全力也要從床上爬起來。「這麼早才五點而已,要過去那邊的時間是六點十五,再睡個半小時也沒關係啦。」「你當現在是在家裡嗎,堂哥堂姊還有阿婆都起來了,怎麼還有理由不起來? 」我心中的惡魔和天使正互相爭論著。這時候有一個腳步聲緩緩地走上樓梯,轉動喇叭鎖。我一看到媽媽站在門口,這場辯論天使毫無疑問地獲勝了。
上次回來南部是什麼時候呢? 廣義來講是去年四月,路線由南至北的畢業旅行。當時我也是像今天一樣看著窗外,平常愛滑手機的我,一坐上車子靠窗的位置時,滑意瞬間全消。雖然每次的景色都差不多,但我仍然會注意到有哪些地方又蓋了新房子,以前火車經過的橋因為颱風而沖毀了,又或是想像眼前在某工廠工作的工人現在的心情是怎麼樣的呢。是埋怨今天還要上班、對老闆的意見感到生氣? 還是完成了什麼重要的Project而開心不已? 不管別人如何,今天的我真的很興奮,不只是能再見到好久不見的外婆和堂哥堂姊,這一次也算完成了今年新年新希望的其中一項,只是沒想到是因為這個原因。
喝了幾口巧克力牛奶,換上從家裡帶過來的黑色短袖和長褲後,外頭的天漸漸亮了起來。「是時候要出發了。」舅媽說。接下來我就和母親及外婆在一起,招呼著計程車,準備去送大舅舅最後一程。
到殯儀館的路途並不遠,大約五分鐘後,司機駛進一條小徑,裡頭有許多禮儀公司在舉辦告別式。這時候我很感嘆這些往生者再也無法看見這片湛藍的天空,也沒辦法再期待隔日的天明,再加上看見在每個告別式現場的家屬淚流滿面,還有旁邊的樂手分別有二胡、小提琴、keyboard,當我聽見那音樂一下時,現場一片哀淒,淚水在我的眼中正不停打轉著。
我們到了大舅舅的靈堂前,沒有特別的布置,僅僅幾束鮮花和供奉的食物、牌位以及大舅舅生前的遺照擺置於桌上。事後才知道外婆目前有經濟困難,希望儀式能一切從簡,所以才會和旁邊那盛大排場形成強烈對比。我和家人們依序向大舅舅行三鞠躬禮後在一旁等待著禮儀師的指示。這時,我看見了靈堂旁小隔間的布簾後方。一隻穿著扁鞋的腳,一場彩虹似的夢嘎然而止。騎著機車通過潮州森林步道,天光照耀在田埂中的水稻上,許許薰風吹來,吹走了盛夏的酷暑,幾滴汗水掉落在柏油路上。接著視線切換到大鵬灣還沒整建成賽車場之前的樣子,我宛如像隻小鴨般跟在堂哥堂姊和大舅舅後方。穿著涼鞋刷刷地在這片對當時的我來說簡直廣闊無邊的沙灘上,任憑調皮的沙粒跑進我的腳底板,還好細細的沙子至少不會讓我感到很不舒服。走去大鵬灣盡頭的途中我們租了台六人腳踏車,在談笑打鬧間我們踩著踏板,喀啦喀啦地往面對太陽的方向前進。
急救後那浮腫的身體,眼看著已經不再上下起伏的腹部,手變得很是蒼白,那臉也顯得猙獰。全身一身西裝,裡面還空空的棺材放在身旁,那沉痛的烏雲所下的雨在心頭蕩漾,想念著他還在我過去回憶的那段時光。接下來是一連串的行禮、叩頭,再次看向桌上的那張照片時,大雨在心中瘋狂地下著,淚腺在那一刻差點潰堤,但我還是忍住了,因為男生在喪禮上哭觀感實在不好。
「舅舅,你的魂要趕緊回來,火來了要趕快跑。舅舅,你要一路好走,希望我們來世能再相見。」在棺材被靈車送至火化場門口時,現場的師兄要我們一起跟著喊。這時候的我充滿了一堆疑問想要說出來。為什麼要講火來了快跑? 靈體不是早就離開身體了嗎? 我們來世真的能再見到面嗎? 不是死後到了地府人人都會轉世嗎? 有人轉世之後還是會變成人嗎?這些問題顯然都不是重點。當時心中被「哀傷」兩個字佔滿,沒辦法思考眼前情況以外的事情,當時的情緒我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死亡是上天給人們最公平的東西,不分性別、種族、信仰甚至是貴賤都會遇到,有想起之前流行的黑人抬棺舞,覺得辦理後事真的只有「傷心、難過、憂傷」諸如此類的字來形容嗎? 為何不能闊達點,用「終於從痛苦中解脫了」的心態來面對? 也許是我年紀還太小了,還不能體會那種感覺。
「燈燈登登登登登登~左營,快到了。We are now arriving at Zho Ying……」火車上到站的提示音每過十幾分鐘就會響起一次,坐了三個多小時的火車,終於快到屏東了。嗯? 不是潮州嗎? 因為家裡發生一些事情,已經搬來屏東市區有快四年的時間了。想想時間過得還真快,以往回外婆家,不是搭火車就是父親載著媽媽和我下去南部。當時收費站還在的時候,上路前父親都會頻繁地檢查車子,確保開車時車子不會出問題。還會去商店買回數票。父親每次將車子停下來,先跟收費員say hello看一下長相正不正後,再將手伸至夾在前排遮陽板上的回數票摘下拿給她,接下來第N屆台灣盃0-100加速比賽精彩上演,一輛輛房車、跑車、貨車、卡車各個拉高引擎轉速,從收費站魚貫而出。不只可以滿足平常不能飆車的欲望,遇到長得很漂亮的收費員還可以爽一下 (以爸爸的角度來說) ,真是一舉兩得啊~
這次不只和久未謀面的外婆、堂哥堂姊打了個照面,還認識了兩位超可愛的堂妹。第一天我在摺著隔天要用到的蓮花時,看著旁邊兩個想要幫忙的樣子,「他們姊弟倆好可愛哦!」沒錯,我以為其中一個是男生,畢竟她頂著短髮,長相一副男孩樣,聲音也和一般女生差距甚遠,要說符合我認為的女生元素頂多衣服穿的是粉紅色。我也沒想這麼多,畢竟她們年紀還小。讓我開始懷疑的點是為何他們都沒從口說出「弟弟」過? 總不可能是「男裝女佬」吧! (沒禮貌
後來我找到機會問了一下堂哥,堂哥的答案讓我大腦崩潰了十秒鐘,重開機後我繼續摺著蓮花,內心想著啊不就還好我沒有問,不然這樣多尷尬啊,畢竟現場氣氛也不適合問這個問題。
2023/01/20
(拖延症第四期如我竟然拖了快一年才完成)
在今天回來南部的最後一天,跟著阿婆舅媽堂妹一行人上北部之前,我和舅媽到竹田向舅舅拜拜。竹田,應該說整個屏東給人的印象不是很鄉下,而是「檳榔樹」。而舅舅身故後所住的地方剛好被周圍的檳榔樹環繞著,空氣清新且環境優美,房子也才剛蓋好,想必他和新室友應該相處得還不錯吧。
就先這樣吧,我要把生活速度調到1.5倍速,快回到桃園了。